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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从
雨后湿润的空气顺着门窗涌入,千山柳坐在轮椅上,等着老者发话。
“是谁动的手?”
澶渊从窗边返回,问道。
“陆家。”
屋内又寂静一瞬,澶渊不断转着自己胸前的佛串,老迈的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但他嘴唇紧抿,就像是快速地打着算盘。
“我不能接受。”
他的声音倏地沙哑,摇摇头,“你知道福济堂里有多少我收养的孩子么?”
千山柳神色静默。
“足足三四百个,每个都是我亲手抱回来的,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都是我给起的,如今你要拿他们去割肉喂鹰,我受不了,我的良心上也过不去。”
割肉喂鹰,这话着实有些危言耸听了。
千山柳的指甲盖在木轮椅的扶手上打了个转儿,“住持,你别忘了福济堂周围都是谁的人。”
这四周到处都是容越的田庄和财产,当初福济堂的建立是由陆家为首的世家们提倡建起来的,而住址也特意选在了这处,一看就是别有用心。
澶渊虽然老了,却不傻,他说自己是个木偶,却是心甘情愿成了木偶。
陆家想借福济堂的手去威胁容越,那么就算福济堂不和千山柳合作,也迟早会被陆家拆吞入腹。
“我知道,但我接受了。”
“你想要什么?”
千山柳直接将话问出口,澶渊闭上双眼,起身走到窗边不愿回答。
一场拉锯战就这么展开,女人嗓子里透着足够的耐心,她徐徐道来:“我不会伤害这些孩子们,我与你合作,也只是为了在京城有个筹划安顿的地方。”
“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糊涂,你想要借着福济堂去对付陆家,就势必要拿这些个半大的孩子做筏子。”
澶渊早些时候和千山柳联系时,也没曾想过千山柳是打着要对付陆家的心思。
陆家势重,他只想守着这几百号人活着。我佛慈悲,却不愿渡他。
“就算会拿他们做筏子,也是为着他们好的由头。”
老和尚的眸子倏然犀利,“此话何解?”
“福济堂的确是在做善事不错,但你现在所有的供应支出都是从世家手里得来的,若有朝一日,皇帝忘了你,这世家也就弃福济堂于不顾了,介时这些孩子,就只能变成大街上的叫花子。”
澶渊默不作声,心想:的确如此,但没有比现在更好的办法了。
“你若真想要福济堂能够运作下去,就应该走出去。”
“拿什么走出去?”
“拿我千家走出去。”
澶渊再次沉默了,把一个慈善的机构交给重利的商人,慈善也就变了味儿。
半晌后,他才启唇:“一旦变了福济堂的根,就再不会有人相信福济堂。”
福济堂的本质,就是慈善,但如今千山柳却说要改变慈善的性质,福济堂这个招牌就在也不鲜亮了,那千山柳图什么呢?
女人轻笑一声,“变了福济堂的根做什么呢?一个行为动机对应一个行为目的,慈善不变,只是要独身打下根基,周至的行转,要这中间不再假手世家而已,最后的结果还是活下去,过程变了,缘起和缘果没变。”
“你有什么手段?”老和尚有些坐不住了。
如果能摆脱世家的桎梏,再好不过,可究竟要做什么?千山柳是否有这个能力?
“我是豫章首富,你也清楚商人最缺的是什么?”
缺什么?第一缺的是权,第二缺的是名,最不缺的,就是钱。
澶渊没听明白,“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一切的手段都只是为了对付陆家,但用商人的身份去对付陆家实属无稽之谈,陆家是官,对付官,自然要用官的手段。”
千山柳不觉得陆家短期内能解决自己,他们如今只能用刺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但是一个官人想去挑商人的错误,实在是太过简单。
未雨绸缪,千山柳已经想好了后路。
“官场之上,哪有那么容易?就算你想用银子去买通御史台,或者去买通几个六部的官员,也没那么简单,你前脚送钱,后脚他们就把你卖了。”
澶渊想不出她要干什么,摇头规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还不如早些隐姓埋名,兴许陆家能放过你。”
“这官场里,我总能笼络住几个人,我今日来,也只是想与你合作,但并不强迫你做什么,若是他日你有了难处,就往溪乐镇千家递信,我能帮的都会帮。”
话已至此,千山柳眉目里藏着浅淡神色,将袖里的一纸协议放在了桌案上,上面的签署时间没有填写。
澶渊苦笑一声,“施主,前路迢迢,你去罢。”
他没有动那张纸,却没有拒绝。换言之,千家,是他最后的退路。
女人被拒绝也不恼怒,只是笑了笑,“世间万物皆有命数,我观众生相,我便是众生。”
“阿弥陀佛。”
澶渊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
密谈结束,夜莺推着千山柳,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这片空旷的院子里,回廊中再次恢复了寂静。
敏芳回头看向自己的师父,问道:“师父,这位施主来做什么?”
澶渊眸中仿佛深渊巨现,敏芳接收到他的眼神,下意识瑟缩了下。
老人缓缓摇头,“浮世将乱啊......”
又是一阵清风吹过,二人静立几许,才转身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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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那老和尚同意没?”
夜莺一边推着她,一边将人送上了马车,雨后的道路实在太过泥泞,她不清楚千山柳和澶渊的具体对话,只以为二人再谈合作的事情。
千山柳叹口气,“这老和尚也是个倔主,眼下他有世家撑腰,并不担心后路,咱们要想在京城扎根,就必须得等陆家什么时候出手。”
陆家出手之时,就是容越、千山柳和福济堂合作之时。
“但容公子的田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要送他做人情,但他信不信我就是不知道了,田庄上这些年容越虽然也算细心打理,但这段时间他离京杳无音信,陆家的探子将田庄内部搅了个昏天暗地,为了挑起福济堂和容越的矛盾,直接将福济堂半夜溜出去的孩童在地里用干布巾绞死了。”
“啊?”
夜莺瞳孔睁大,推着轮椅的步伐都慢了下来。
“怎么这样啊,稚子无罪啊!”
她语气里有些不可置信,千山柳嗤笑一声,“你以为这京城内部向它的表面那般华丽么?就这张金尊玉贵,繁花似锦的皮子下,藏了多少腌臜事。”
“几个稚子算什么,只要有利可图,他们能把活人变成鬼,把鬼变成台上的戏子,把戏子当成皇帝一样供着。”
上了马车,又是一阵电闪雷鸣。
千山柳坐在车里,马车顿时就如风雨中飘摇的小船一般向前驶去了。
但京城此时并不平静,陆家得知今日容越出了城却并未去庄子上探视,都惊讶了起来。
京城,贵人巷。
雨水微微将陆府门前挺阔的石狮子淋湿了,此时那幢向来紧闭的漆黑高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丝缝隙。
从这门里探出一只男子的大脚,似是试探性地往外探了探。
随后,一个高大而又消瘦的男子睁着明亮的双眼,微微弯腰,又向外探出了头,他头发散乱,面上的笑容犹如稚子,略带傻气。
“少爷!”
突然一声急促的叫喊让他回了头,他“啊啊”几声,嘟囔道:“星星又来了!星星又来了!”
边叫嚷着边迅速推开大门,刚才只有一丝缝隙的大门瞬间大开,将里面的光景一览无余地显示出来。
高大男子面上挂起傻气的笑容,迅速就往外跑去。
而大门内,那一身深蓝色奴仆衣服的小厮焦急地叫嚷:“少爷——少爷,老爷不让您乱跑!”
“少爷!”
但那高大男子却手舞足蹈地向外跑去,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周遭路人见怪不怪,这是陆家的傻子少爷,一到下雨天便出来作怪,让那小厮总是挨顿毒打。
“少爷又跑啦!快去追啊!”
迅速一串黑衣侍卫骑马的骑马,跑步的跑步,迅速就往街上散开去寻人了。
而府内,陆老太爷听见动静,连眼皮子都没掀上一下。
老人穿着深紫色刻有吉利祥云的练功袍,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个烟杆子,浓雾的烟气从他嘴里或者鼻里时不时地吐出。
屋内一阵烟雾缭绕。
老人垂着眼皮,面前正跪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如玉少年,细皮嫩肉,长相贵气,还带着几分邪佞,只是此时刻意弱势的姿态让人不自觉生出几分怜意。
这就是陆家大房的三少爷——陆知明。
屋内正泛滥着一种危险的窒息感,陆知明背脊挺得笔直,但心里正在发颤。
又过了良久,老人眼里带着阴翳,将烟杆子往床沿上磕了磕,老迈的声音带着些许阴厉,
“谁让你擅自动手的?”
陆衔看着身前跪着的孙子,心里装着怒意,但褶皱的面皮只能微微显露这种情绪。
“孙儿只是觉得,那千家只是一个小小商户......”
“咚!”
老人冷不丁就将烟杆子砸上男人的额角,陆知明还没反应过来,疼痛蔓延的一瞬间,温热的血迹就流了下来。
“打草惊蛇!糊涂至极!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陆知明用左手微微摸了摸那块流血的头,将烟杆子捡起来,用袖子擦干净之后跪着递给了老太爷。
老人“唰”一下就拍掉他的手,那烟杆子就又和地面相撞。
他眸子里此时全是风暴,直直盯着地上跪着那年轻人的双眼说道:“你二叔传信了,陆知柏失踪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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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陆家人正式出场,对了,小伙伴们,评论区十个红包,我来送钱了,虽然不多,但都是小弟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