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

　　“怎么想起来做晚饭？”陆何满足地夹起自己爱吃的红烧鸡块，熟悉的味道在口中散开，热度像是随着喉咙一路到达心胃，让整个人都感觉温暖起来。

　　“不是很久没给囝囝准备晚饭了？你快尝尝笋丝，也不知道我的手艺退步了没有。”何与依动了几口筷子就没再继续，只是笑着撑着侧脸，满目温柔地看着陆何。

　　“没有，还是我吃过的，全世界最好吃的笋丝。”陆何摇摇头，脸颊吃得微微鼓起，在何与依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就慢慢吃，明天还给你做。”何与依给他夹了几块，一边给他盛了碗汤。

　　陆何一边吃着，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

　　“怎么了？味道不对？”何与依一愣，关心地问道。

　　“没有，很好吃。”陆何摇摇头，放下筷子，几乎将脸埋在碗里喝汤，遮住了自己所有的表情。

　　何与依当做没有听到那声小小的吸鼻子的声音，淡淡地笑着看他。

　　这一碗汤喝了挺久，等陆何将汤碗放下来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十分平淡，只有眼睛像被浓雾拂过一般湿润。

　　何与依还没开口，陆何就小声又有点倔强地说：“这是热气熏的。”

　　何与依的笑一下就在眼里晕开，也没戳破，只是应：“好，妈妈知道的。”

　　见陆何珍惜又认真地夹着菜盘边缘的零碎笋丝，努力把最好的留下来的模样，她有些无奈：“囝囝喜欢就吃，妈妈明天还会再做的。”

　　陆何却摇摇头：“你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精神，还是好好休息吧，以后再说。”

　　何与依知道劝不动他，也只是摇摇头，到时候直接端上桌就是了。

　　-

　　最近这几天，陆何感觉简直像在梦里。

　　何与依好像真的好起来了，一天比一天睡得少，白天不仅醒着，还能出去自己逛逛，买菜做饭，也为家里添补一些日用。

　　她还接了些手工的活计，工资不高，但也能挣些饭钱。可惜的是她因病脱离社会太久，精神也没完全好足，一些正式的工作机会暂时也还没办法得到。

　　陆何劝她休息，她只是笑笑，也没答应。她每天都会出去逛逛，感慨一下原本熟悉的街道这些年来的变化，也一面寻找着机会，想着减轻一些陆何的负担。

　　陆何想对她说，其实他已经很满足了，但看她每天都很高兴的模样，也就没说出口。

　　放学放得早，他就会赶回去陪着何与依逛街。何与依常常挽着他的手，还像小姑娘似的到处看，不少店铺她都新奇得很。

　　偶尔见到熟悉的面孔，两人惊讶又感慨地打了招呼，紧接着何与依就会开始炫耀陆何。

　　每当这时候陆何的耳朵都会一片烧红，总是想转身就走，却又碍着妈妈跟熟人的面，不想让她失落，于是只好每天顶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努力装作没事人似的听着各种夸张的赞美。

　　虽然有些尴尬，但这样的日子再好不过了。

　　两人回到家，何与依就主动去准备起了晚饭。

　　本来陆何不想让她动手，却被何与依嗔怪了几回。她说陆何一年到头准备一日三餐，她这才做了几天。

　　还问陆何，难道是她做的东西实在是太难吃了，所以才不愿意吃妈妈做的饭？

　　陆何无奈，说不过她，看她精神也确实不错，就没有再强求。

　　门外传来炒菜时热油溅起的滋滋声，伴着些带着十足烟火气的味道幽幽传入房间内。

　　陆何趴在床上，用枕头垫着下巴，双手伸直拿着手机缓缓点着。

　　屏幕上是对话框，另一头的人用的是熟悉的蓝眼睛头像。

　　君向谁臣：[图片]

　　君向谁臣：H市的本地菜式，我觉得一般，之前你带来的鸡翅比这个好吃

　　君向谁臣：[图片]

　　君向谁臣：带队的老师，觉不觉得和年级主任有点像？

　　手机屏幕向上划，向臣发了很多照片，大多都是这些天来在H市的见闻。

　　每天从早到晚，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只要有空隙，向臣似乎就会拍一张照片，告诉陆何今天他是怎么过的。

　　陆何认真地往上翻着，时不时还存下几张照片。

　　拜向臣所赐，虽然陆何没去过H市，却又像把H市都转了一遍，还体验了一把物理竞赛的流程。

　　他们早上六点半起床，然后会去吃早饭。

　　他们定的酒店附近，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巷子里有一家同样不起眼的早餐店。这早餐店似乎开了很多年，早上只卖豆浆油条，人气却旺，向臣经常来这。

　　店铺虽然看着有些破旧，但是每天来的人大多操着一口本地的口音，看着都是常客，有些还是穿着睡衣来的。

　　陆何点开聊天界面里的图片，油条看上去炸得金黄酥脆，隔着屏幕似乎都能闻到香味，一口下去大概会伴着无比酥脆的声响。

　　豆浆则是熬得起了一层豆皮，薄薄一层浮在豆浆上，热气蒸腾得把镜头都模糊了。陆何咽了咽口水，他最喜欢豆浆上那层豆皮，有股特别的豆香味。

　　往下翻又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条有着年代味道的小巷，几个小孩正用石子在地上画格子，旁边是一棵已经长出照片外的大树，展示了这条小巷的年龄。

　　陆何也喜欢这样有些安静和年代感的地方，虽然和如今的建筑及街道相比有些破旧，但总好像承载了些人的时光和故事，就好像他和妈妈一直住着的这个小院一样。

　　往下翻翻，又是带队的物理老师和同省市其他参加竞赛的同学。带队老师有些秃顶，就将头发养长了，勉强用那几缕偏长的发丝遮盖住略显单薄的头顶。

　　可那几缕发丝有些不上不下的倔强，总是在风中硬挺地折起一半，另一半到发尖又不由自主地随着风摇晃，于是就常常像根指南针似的，在风里不停转动。

　　陆何停在某张照片，向臣发的文字是：今天北风二级。

　　照片里是带队老师，头顶的头发几乎九十度弯折着，方正地指向南方。

　　陆何眼睛一弯，没忍住“哼哼”两声笑出声来。

　　安静的房间里，他听到自己的笑声一怔，随后有些心虚地转了个身，努力将面上的表情压得平淡，才仰躺着两手伸直，又眼睛一眨不眨地继续看向臣给他发的消息。

　　其实这些照片他看了几回，都快能背下来他们的行程了。六点半起床，吃早饭，然后坐上四号线地铁，去租的一个自习室里自习，然后统一听带队老师讲解题目。

　　竞赛还没开始，目前还在准备阶段，所以每天日程几乎千篇一律，单调得有些无聊。

　　但向臣也不知道是怎么总在这日复一日的学习里找到了些乐趣，没事就给他拍些小巷和吃的，偶尔还有些有趣的人和猫猫狗狗。

　　聊天界面里大多都是向臣发的照片，陆何回的不多。偶尔回了，也是回一张小猫的照片。

　　有时是它在吃饭，有时是它拖着碗朝镜头跑来，有时是猫咪的一双蓝色眼睛，蓝湛湛地望着镜头，倒影里是陆何的影子。

　　向臣每次都回：想我了？却又不指明对象是谁。

　　陆何也不回话，偶尔只是给他发另一张猫咪的照片。

　　手机的时间显示7点，正好是他们自习下课的时候。

　　往天这个时候向臣大概就会拍拍天色，顺便让陆何帮他一起决定晚上吃什么，虽然得到的往往只是一张猫咪狂炫猫粮的照片。

　　陆何点着聊天框，安静地等着消息发来。

　　七点零一刻，聊天框却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陆何眨了眨眼，举着手机没动。

　　屏幕右上角的时间不断变动，陆何突然坐起身，像是从发呆中刚惊醒。

　　他抿了抿唇，站起推开门走到客厅，绕着客厅走了两圈，又用手指摩挲着客厅的沙发扶手，出神了一会才坐下，又拿起放在一旁的遥控器没有目的地按。

　　家里的电视是连的网络，陆何抿唇看着路由器的灯闪烁，又按了几下遥控器。

　　“囝囝，想看什么，怎么一直换频道？”何与依端着最后一道菜笑着走来，陆何赶忙站起去接，何与依没让。

　　“这点小事妈妈不至于做不了。”见何与依平平稳稳地把菜盘放在桌面上，陆何才顿了顿回道：“我想看看有没有信号。”

　　“有的呀，妈妈今天还看过。”何与依坐下，顺手就把鸡块夹到了陆何碗里。

　　“嗯，是有的。”陆何低下头，安静地把饭塞到嘴里。

　　何与依偏头看他，刚想开口，就听到一阵嗡嗡声。

　　声音是从陆何倒扣在桌上的手机那传来的。陆何一怔，还没来得及放下碗，就伸手拿起了手机查看消息。

　　屏幕上是提醒话费需要充值的短信，陆何愣了愣，又不由地翻了一下聊天软件，屏幕上没有任何新消息的提醒。

　　见陆何远远地把手机屏幕向下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何与依弯着眼角笑了笑，打趣他：“囝囝在等人消息？”

　　“没有。”陆何快速回答道，面上毫不在乎。

　　“嗯，囝囝也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秘密了。”何与依轻笑着给他夹菜，也没再往下问。

　　“没有，不……是。”陆何僵硬的语气碰上何与依就泄了气，沉默一会才接道：“是向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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