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宝莲灯同人】千秋功罪

　　鹤发松姿，和善慈祥，来的正是太上老君。
　　众仙侧目。这位太清道德天尊，自荐刘沉香上天接任司法天神之职后就开始闭关炼丹，天庭中似乎没了他的身影，但上位者所做的每个决定中似乎又都存在着他的影子。能在天庭的权力更迭中长盛不衰的，恐怕也只有这人了吧！哪怕位极人臣、一手遮天如当日的杨戬，也终有落败的一天。而眼前这个看似碌碌无为的老道在历经数千年宦海沉浮后，却依然能在天庭权力中心应付自如，可见其高超非凡的手段，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望着这个踏着蹒跚的步履一步一顿走来的老人，瑶池中大多数仙佛都露出尊崇的目光，并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道来。
　　“参见陛下、娘娘。”太上老君从容施礼。
　　“老君！”王母声音尖锐，目光凌厉，似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之感。
　　能不眼红吗？毕竟眼前这老道才是最终封印她的人。
　　“娘娘！”感觉瑶池又有了晃动感，玉帝无奈地低喝了一声。王母的心事他岂有不知，死物身上与生俱来的偏执的恨意终究未被消除，可眼下实在不是算旧账的时候。
　　他只能再次直接问话：“老君你说，所缺何物？”
　　太上老君眼帘半垂，眼风向杨戬扫去，不紧不慢地答道：“圣佛虽愿献身，但七彩石尚需炼化。”
　　方才佛祖说了，孙悟空就是最后那块七彩石，炼化什么？除少数知情者外，众仙讶然失语。
　　见杨戬也是认真倾听的模样，太上老君似乎很是满意，继续解释道：“化圣佛者，不过是一块玄魄岩晶，需熔去岩晶中的斑驳杂质才能得到至精至纯的七彩圣石。”
　　玄魄岩晶，水火不侵，五金不入，连三味真火都难损它分毫。老君心中默默叹息，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当年通天未死的真相，也才明白孙悟空大闹天宫之时为何能从八卦炉中逃出生天，原来他就是通天从心炼洞天中带出的那块玄魄岩晶。当初他虽是在杨戬的授意下放过孙悟空，但当他炼至一半时，已然发现这石猴原本就是炼不化的。这本是他心中的一大疑窦，今日得知前因后果，方才恍然大悟。
　　众仙待他下文，见他沉吟不说，皆面面相觑。猪八戒突然怪叫出声：“要熔了我猴哥啊？老倌儿，难道你要用八卦炉再烧他一回？”
　　老君摇头。
　　杨戬正站在他身后，突然踏上一步问道：“敢问老君，如何炼制？”他炼过一次玄魄岩晶，自是知晓需法力精深的上仙逆行内腑五行催动心火以自身真元为薪，将心炼之火形诸于外方能将玄魄岩晶中的杂质熔去，但是听老君这半截话又并非是故意卖关子，后话中应还有他不知情的东西，且老君说话时暗中扫向自己的目光他也见着了，如果所猜不错，老君说的那个“所缺之物”定是与自己有关。他心中存疑，这才有此一问。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众仙见他前一刻还挡在孙悟空身前，这一刻却问怎么炼化孙悟空，不免纷纷暗自摇头，均叹原来这人还是如此变幻莫测啊！便是孙悟空本人好像也被这句话打击到了，方才他是真的被挡在身前的那道颀长的身影感动了，现在人家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句话来，让他心中产生了莫名的失落感，仿佛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梦幻泡影。
　　猪八戒更是恨得呼哧呼哧直喘气：“杨……杨戬！”他开始咬牙痛骂，“没……没想到轮回了一世你还是死性不改啊，不害死我猴哥你不甘心是吧，真是个无耻小人！小人！”
　　辱骂声中，群仙表情各异，不忍者有之，赞许者有之，作壁上观者更有之。反倒是两个当事人显得更为淡定从容，孙悟空虽心下失落，但面上却未露出半分不快来，他还对猪八戒劝了一句：“呆子，这本是俺老孙自家的事，怨不得旁人。”
　　杨戬更是恍若未闻，只提袖拭去了被猪八戒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太上老君冷冷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迎上杨戬那坚毅而清澈的目光时，他心中也不免感到有些惋惜。这个心思细敏的人，应该是猜到些什么了吧！他看看杨戬，再看看孙悟空，心中惜才之意大盛，这二人均是三界中第一流的人物，却最终都要踏上他们宿命的归途，实是可叹之至。
　　默叹一声，清清嗓子，他开始回答杨戬的提问：“需法力精深的上仙逆行内腑五行催动心火以自身真元为薪，将心炼之火形诸于外方能将玄魄岩晶中的杂质熔去……只是……只是圣佛修为深湛，非同一般，需三界内与之匹敌之人以全部精元为引方可炼化！”
　　原来如此！
　　三界内与之匹敌之人，是谁？是谁？几乎所有人心中都默认了一个答案，包括杨戬自己。
　　“什么？老倌儿，你是让这……人和我猴哥一起去补天？”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猪八戒，他抖着手指着杨戬，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最后在脑子里形成的答案真的惊到他了，一个要化为七彩石补天，一个要耗尽所有真元去炼石，可不是两人一起补天了么？
　　一起补天？这是一个也留不住吗？
　　沉香泪流满面，小玉泣不成声。但最先来到太上老君面前的却不是他们……
　　“老君，真的非……非他不可？”瑶姬没有落泪，但身体已然摇摇晃晃、抖得不成样子，铺天盖地的恐惧已快将她拽入万丈深渊，但她心中的不甘却还在挣扎，“我行吗？”她颤着唇又问了一句，眼中的绝望与希望交汇成一片惨然暗澹之色。
　　老君缓缓摇头。
　　瑶姬蓦地痛哭失声。
　　其实方才在老君看似无意实则刻意地说出“与之匹敌之人”她就猜出了答案，可是……无论是赎罪、补偿或者是其他什么，她只想以身相替……然而，便是这样的机会她都不配拥有了……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是宿命对一个罪人最严酷的惩罚吧！
　　“她不行，我可行？”六个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白玉堂排众而出，神色决绝。这一句看似普通的询问，竟让他问出了几分杀意，仿佛谁若摇头他便会拧了谁的脑袋。
　　可太上老君还是继续摇头。
　　白玉堂还待再说，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拉住了。
　　身后那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神情安然的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他莫要再做徒劳的挣扎。
　　可白玉堂怎肯就此罢休，他用力甩开那只拉住自己的手，声嘶力竭地开始怒吼：“你说过的，你说过你不想死！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杨戬浩叹一声，他确实说过不想死，也的确不想死。毕竟这一世值得他留恋的人太多，他没有任何理由如上一世一般去寻求死亡的解脱，除了……
　　方才老君用传音入密的方式与他说了后半截话：“泼猴的一身法力源于通天师弟，是以需用通天之道法才能将其炼化。”
　　若说“与孙悟空匹敌”之人瑶池中实有许多，甚至道法修为高出他二人的亦不在少数，但当年教主为了救人，迫不得已将毕生修为倾囊相传，符合这一条的却只有自己了……此刻，杨戬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归路是什么，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留存于世的价值，教主、猴子、自己……古神的羿局，原来如此！
　　“玉堂……”杨戬思考着措辞，该怎么说？
　　我不想死，但是……
　　心中微微一叹，他暗自摇头，怎么说都不合适。
　　“玉堂，此事只能由我来做，任何人都替代不了。”这是不可明言的事实。
　　白玉堂红着眸子，只是不住摇头。
　　他不接受！
　　“玉堂，你听我说。”杨戬的声音如淙淙泉水，清澈而平静，他不想说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豪情壮语，他只想对白玉堂阐述一个不争的事实，“天塌地陷，三界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玉堂，就算不顾旁人，你也总有亲人兄弟吧！”
　　白玉堂停止了挣扎，怔怔出神，杨戬说的没错，凡间也有许多他放不下的人，只要这些人平安，他也会舍生忘死，可是……可是，现在为这场灾难放弃生机的是猫儿，是他爱逾性命的猫儿啊！叫他如何舍得？纵使不能替他承受，他也愿意与他同生共死。
　　对了，同生共死！他怎么忘了，还有锁心咒！还有锁心咒啊！锁心咒使他们元神相连，能让他们生死与共。如今他所求的，不就是这个吗？一念及此，白玉堂眼神倏地一亮。
　　见白玉堂失神的眸子突然有了光彩，杨戬心中莫名惊悸，聪慧如他，又怎会猜不出白玉堂此刻心中的想法？可他断不容许这样的想法成为现实！上回没有做成之事这次绝不容失！
　　没有多余的动作，施定身法咒的同时探手直取中宫……
　　除了沉香、孙悟空等人，众仙尽皆骇然，他们不知杨戬为何会突然向自己的好友出手。
　　白玉堂动弹不得，脸色却是变幻无穷，从惊愕到绝望再到寂灭如死……
　　猫儿……方才他神不守舍之下才着了杨戬的道儿，眼见两半朱红色的血咒同时从二人心间溢出，白玉堂心若刀绞，眼中流出的痛苦，划过脸颊又重新渗回心中，如此循环往复，酸楚难言。
　　猫儿，为什么你几次三番的要解这个符咒，为什么你那么执着地要我忘了你，为什么你非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若是你不在了，我还剩下什么呢……
　　将那抹白影完全融入眸中，杨戬的视线也开始模糊，有些爱，言不能及，有些情，辞不能尽。
　　玉堂，并非我要舍弃你，我总想你能好好的活着，总想能在这世上留下点真实的东西，若连你都不在了，那我这前世今生、两次轮回真成了一个无比讽刺的笑话。
　　感觉白玉堂开始反抗，他催动法力，掌心银芒暴涨，那两半朱红色的法咒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玉堂……”他轻轻唤着这个名字，和着眼中的春水，唇边绽出了一树珠蕾，“玉堂，我这一生没有求过什么人，今日就求你这一回。玉堂，你就纵我一次、宠我一次，我不想忘记你，玉堂……”
　　不论是杨戬还是展昭，都是秉性高傲的存在，让他说出这番话，还用如此温软的语气说将出来，叫人如何拒绝？
　　安静，忽略掉周围的所有嘈杂，这世间只剩下了我和你……
　　猫儿……
　　你不想忘记我，我又怎舍得忘记你，可是……
　　猫儿，你让我怎么拒绝你？你明知道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不会拒绝你，何必用这个“求”字……暗叹一声，白玉堂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几乎是本能，随着白玉堂法力的退去，杨戬身周银芒骤盛，直逼得人睁不开眼来。而光华四散中，白玉堂神情却一丝不落地落入杨戬眼里，只见他原先澄澈的眼神随着锁心咒的合二为一而暗淡了下去，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迷茫起来。
　　这是解咒成功了吗？杨戬有点欣喜又有点伤心，从今而后，便是天上人间、碧落黄泉了吗？
　　情知此刻不容许自己有太多的情感表露，随着锁心咒的解除，他便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急运法力将白玉堂和哮天犬送下凡去，眼尖之人都看到他连画数道法咒，竟是彻底封印了哮天犬的神识和记忆。
　　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幕啊，沉香等人心头一颤，水镜中的影像历历在目，他们什么都看得到，却什么都做不了。
　　从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全身都充斥着苍白的无力感，沉香踉跄几步，差点跌倒，却被一只毛绒绒的手掌从从后面扶住了。
　　“唠叨……”沉香嗫嚅着，突然涕泪纵横。
　　孙悟空似极看不惯他这种哭哭啼啼的模样，不耐烦地挥挥手。他知道“炼石补天”之事已然不能再耽搁，在此地耽搁一刻，人间便多受数倍之灾，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可杨戬呢？
　　“杨小圣？”孙悟空迟疑着叫了一声。他一心无挂、四大皆空，并不代表他不通人性。况且经过这许多事，他又怎会不知这个表面看上去像块坚冰的男人，在他心中，实则蕴着一汪极暖的温泉，和煦、缱绻又柔软。所以……
　　他是不是需要道个别？
　　“我知道。”杨戬淡然应答。方才骤施强法，让他的体力有些透支，但那煞白的脸色全然遮不住他那刚毅果决的神情。
　　情势刻不容缓！白玉堂和哮天犬的离去让他放下了心头大石，今日，是真的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了却身前事，何惜身后名。这一世虽短，但这不到三十年的岁月拥有的东西远比上一世那三千年要多得多，而且最后这一程也并非如上一世一般怆然独行，虽说这猴子闹腾了些吧，但其实也并不那么讨厌，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呢？
　　一念及此，杨戬心中竟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而背后的几声啜泣更是缚住了他意欲前行的脚步。
　　该说些什么呢？
　　时间不容许他再耽搁，事实上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戬儿……”
　　儿时野菜的味道似还在唇齿间盘旋，最后这一刻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冷颜以对，他撩起衣摆，朝着母亲的方向俯身下拜。
　　“走吧！”三拜之后，杨戬霍然站起，望了沉香一眼，然后向孙悟空点了点头。
　　孙悟空会意，转身一旋，化作一道金光徐徐升起，同时，杨戬也化作数道银芒慢慢缠绕了上去，金银交织，煞是好看，将整个瑶池映得透亮，群仙面面相觑、默默无语。
　　沉香踏上两步，仰起头，定定的看着缓缓升起的两道光芒，哽了一声，落下两行清泪。
　　那两道光芒似有感应，互相交织的同时，在沉香身周绕了个圈儿，盘旋升空，逐渐往正北方向而去。当两缕光烁即将消失在天际时，交替旋转的金光银芒陡然在空中一撞，如瞬间炸裂的烟花一般，直耀得人睁不开眼来，然而那只是瞬间流华，很快便破灭消失，如同往昔的记忆一般，寥落无踪……
　　“阿弥陀佛！”众佛齐呼，时间似过去了很久，却又似停滞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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