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之风起云涌

　　温家妇孺老弱被肆意杀害一事，仿佛只是个小插曲很快被淹没，却也真真在聂晓、魏无羡和蓝忘机三人心底埋下了一根难以拔除的刺。

　　是夜，金光善炎阳殿设宴说是要犒劳百家，其真正目的为何，其实大家皆是心知肚明，作为聂家的小聂晓姐自然也是要出席的，只是平素于营中低调，导致宴席上诸家修士对她这位只闻其名少见其人的聂小姐并不熟悉，所以当她按照长兄的交代先行一步抵达大殿坐了很久后，都未曾有人上来与聂晓打招呼。

　　聂晓却也不在意这些繁琐的细节，只顾着将摆放眼前的精致菜肴一一填进肚子里祭奠自己早已经空荡荡的五脏庙。

　　话说回来，这几个月风里来浪里去的颠簸不断，别的不提，她倒是当真将自己的肠胃委屈了个彻底，要知道在聂怀桑的照顾下，聂晓这不净世大小姐打小吃穿用度都是格外精细又讲究的。

　　被清洗一新在看不出曾历经腥风血雨的炎阳殿里早已是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只顾着寒暄客套彼此吹捧，唯有一个身着浅青色裙衫发束青带看不出是谁家亲眷的小姑娘，却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吃东西的淡定模样显得格外突兀！

　　“姚宗主！”

　　“金宗主，恭喜恭喜！现如今温氏已灭，以后我们这些小宗门，可要多多仰仗您了！”

　　“姚宗主客气了，这是金某分内之事，此次大战还要多谢姚宗主鼎力相助啊！”

　　“金宗主严重严重啦，哈哈哈……”

　　大殿之中喧闹嘈杂，偏生金光善与那姚氏宗主的相互吹捧声显得格外清晰，当下便将众家宗人的注意力齐齐吸引到了这二人的身上，连带着先前还埋头苦吃的聂晓也不例外。

　　塞了颗酒酿丸子入口，聂晓沾染了些许酱汁的粉嫩唇角禁不住微微抽搐了几许，这位姚宗主她可是听魏无羡说过的，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不要脸的紧！

　　当初温氏横行剿灭了不少的仙门小家，这姚氏一族也在其中，满门被灭的连他在内只剩三个人的姚氏逃到云梦向江氏求助，等跑到云梦码头的时候，跟着他的那两名门生却终是扛不住伤重接连咽了气，宅心仁厚的江枫眠非但收留了这姚宗主使之幸免于难，后来更是亲自带着长女一起将姚宗主送到了兰陵金氏，以曾经的姻亲关系作保，让金光善收留了他！

　　可莲花坞遭难时，这姚宗主却对流落在外的江澄、魏无羡半分不曾关心，对江枫眠曾经的援助引荐之恩更是半句不提，反倒是和金光善这样的野心家打得火热，仿佛他俩才是相交多年曾有儿女亲的故交。

　　这种忘恩负义之辈，当真是辜负了江叔叔一番善心。

　　聂晓斜眼又瞥了还在与金光善相谈甚欢的姚宗学，咬在齿间的丸子似是已经成了那姚宗学的化身般没了滋味，她却是泄愤似的越嚼越用力，等魏无羡跟着江澄、江厌离来到炎阳殿时，便见小姑娘面前的菜肴已然过半，她素来都不太健康的脸色或是因着酒意晕染稍显熏红，浑身却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冷然让人望而却步难以靠近，这在人头攒动的炎阳殿里倒也显得颇为独特。

　　“泽芜君，含光君到……”

　　“赤锋尊到……”

　　魏无羡本乐颠颠的想奔过去坐到聂晓身边，却因着主家安排的席位在其对面，又被江澄气急败坏的拉了回去。少年正想反驳，便忽听门外仆从高呼着蓝氏和聂氏的宗主正带人前来，为了在百家面前维护江家的形象，魏无羡当下也只能满腹委屈咬牙作罢，堪堪的，与聂晓隔了整个大殿遥相对坐。

　　金氏门生的通报声在炎阳殿顶炸开时，聂晓已经有了三分醉意，虽说席间清酒不醉人，但那做酒酿丸子的烧刀子却是烈酒后劲儿十足。

　　恍惚间，她便听到了有人在喊长兄和蓝曦臣的名号，还有个比较陌生似是叫做‘含光君’的称谓，可是聂晓却记得自己从未听过谁是含光君，当下便真以为自己是醉了。

　　疑惑蹙眉，聂晓抬眸朝门口望过去，便看见蓝曦臣、蓝忘机带着一行白衣飘飘的蓝家门人走了进来。自家长兄身负霸下，不净世师兄弟七人眉目凛冽紧随其后也走进了大殿，一进大殿，聂明玦身后本神色严肃刻板的门人七个便偷偷侧目朝殿中四下打量，似是在寻找什么。

　　看到长兄朝自己望过来，聂晓当下歪了脑袋冲他弯眉笑得乖巧，原本满身肃杀的年轻宗主倏然便散了面上冷意轻挑眉梢，眸底不自觉的划过几许无奈与宠溺。身后师兄弟几人亦是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她，当下也同聂明玦一般散了满身的冷硬目光柔和温暖。

　　“聂宗主怎么才到啊，众家可都等着你开席呢！”

　　清河赤峰尊手刃温氏嫡长子温旭举旗反温在先，后来又主持大局引领百家讨伐不夜天城，更孤身带领聂氏门人潜入岐山刺杀温若寒，虽几番波折刺杀失败还差点儿将自己折损于温若寒手中，但不得不说，其功绩终究是无人敢质疑的。

　　所以这会儿，金光善才会摆出一副谦恭的姿态‘埋怨’聂明玦来的太晚，说话间，他更是指了炎阳殿上方，那原本属于温若寒的那方烈焰王座，

　　“请上座！”

　　“金宗主，这是何意？”

　　蹙眉扫视了一眼阴沉压抑的烈焰王座，聂明玦挑眉沉声低温，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盯着似乎什么都没有意识到的金光善！

　　那个位置，可是曾今的仙督之位，这会儿让他坐上去金光善打的是什么主意？

　　“聂宗主，自然是等您上座开席啊！”

　　金光善讪笑，也不管聂明玦是否眸中带究想看懂他的心思，他转身又朝着那方‘宝座’遥遥指去一脸无辜。

　　“金宗主，我等今日虽设宴不夜天，可聂某，是绝对不会坐上那个位置的！”

　　他伐温是为了报杀父之仇平安带回妹妹，是为了反抗温氏暴政，是为了让仙门百家摆脱温若寒霸权的压迫，可不是为了坐上那方象征着至高权势的椅座，成为第二个人见人憎的温若寒。

　　聂明玦态度坚决，金光善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下一瞬却又立刻摆出一副钦佩尊敬的姿态来，

　　“哈哈，聂宗主果然不愧是深受百家敬重的赤峰尊啊，此事的确是在下考虑不周，还望聂宗主不要介意！我们重新列席，聂宗主请，上座！”

　　说话间，他又将聂明玦往另一方坐席上引，聂明玦这才稍敛了心中火气，又看了眼坐在席间双手拖了下颚看向自己的小妹，跨步随金光善朝席位上走了去。其他人也在金家仆从的引领下走向了各自的席位，姑苏蓝氏与清河聂氏素来干什么都是排在一块儿的，所以蓝忘机能与聂晓毗邻而坐，她也是半分不感到疑惑。

　　庆功宴会方开始，聂晓却早已经是醉意微醺，还没等金光善一番长篇大论的赞词说完，她已经晕晕乎乎的将面前菜肴瓜果一扫而光，可是腹中不过七分饱。对于方才那碟子酒酿丸子特别钟情的聂晓颇为沮丧，她都还未尽兴便已经空了盘底，对于素来与别家闺秀不同的小姑娘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欺负。

　　瘪了嘴瞪着面前的空盘子，似是想用目光将光秃秃的菜盘子瞪出两个窟窿来，聂晓心下却是连番怨怪金家小气的很。既然请客吃饭，却也没说拿大些的碗盘装菜肴，小小的一只碟子还摆那么些中看不中用的花哨玩意儿，简直就是歧视她这种胃口好的。

　　对面魏无羡正和江澄、江厌离回应那姚宗主客套的致谢，聂晓单手托腮，目光穿透眼前三两成群的众修士直勾勾望过去，黏在魏无羡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肴上眼也不眨。

　　她好想吃那个丸子！

　　“吃这个。”

　　温润清越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聂晓回神低头，便看见一只修长的手臂自邻座探了过来虚悬于自己面前，她顺着那只手臂看过去，便见蓝忘机正满目柔和的看着自己，他那只修长白净的手中便端着原本该摆放在他面前的酒酿丸子，白衣蓝纹的少年人眸光潋滟唇角轻扬，那般美好似谪仙临尘，让微醺的小姑娘颊盼不由自主的跟着漾开了恬淡的笑意。

　　“湛哥哥不吃么？”

　　微微嘟着嘴歪头看他，聂晓晶亮的眸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期冀和忐忑。理智告诉她这样不好，可是，她是真的很喜欢这道酒酿丸子怎么办？

　　“你吃。”
　　蓝忘机眸色微闪表情不变，当下又要伸手将另一道精致小点心送到聂晓面前的桌案上。

　　“不用不用……”

　　眸子半眯的小姑娘轻呼一声从席位上毫不淑女的爬起，继而小跨两步，径直奔到了蓝忘机面前矮身跪坐下去，她歪了小脸冲蓝忘机甜甜一笑继而侧目，

　　“湛哥哥，晓晓跟你一起坐好不好？”

　　嘴里规规矩矩的问着，她一双醉眼却是一眨不眨盯着面前满桌子似是根本没有动过的菜肴，活像只盯着小鱼干的小馋猫。

　　或是因为酒意上头，聂晓说这话时完全没有想过要顾及场合压低嗓门，当下便有不少人循声转头，齐齐将目光集中在了这一白一青两个年轻人身上。

　　“那姑娘是哪家的，怎敢往含光君面前凑？”

　　“对啊，也没有穿家袍，哪个小家丫头不懂规矩乱跑，也不怕丢了自家颜面？”

　　酒宴过半饮者皆是醉眼氤氲，加上聂晓此刻未着家袍，一时间，便也没几个人将她这位声名赫赫的瑞莲仙给认出身份来。

　　“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大营里见过？”

　　众人叽叽喳喳间已经兀自将今日的主题跑偏了，认识聂晓的拉了同伴摇头不让多问，不认识她的人，则伸长了脖子竭力瞧过来看热闹，似在等着看那位光风霁月却又冷若冰霜的蓝氏高岭之花的反应。

　　蓝忘机面上不动声色，唯有一双掩映于墨发间的耳尖早已烧红，聂晓这会儿几乎就挨在他身边抬手能及的地方，不过微微动作，便有香甜醉人的少女馨香钻入鼻腔迷糊了他所有的感官。

　　“你看含光君脸都僵了，怕是那姑娘要惨——”

　　“可我怎么觉得，含光君不会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呢？”

　　“是啊，你们看含光君这么久都没反应只盯着那姑娘看，不会气到手足无措了吧？蓝家子弟皆遵纪守礼，怕也是不知这种时候该如何反应才是。”

　　都道人多的地方最不缺八卦，凑热闹看戏的人多了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得不说除了蓝曦臣之外，这仙门百家之中眼睛贼毒的人还是挺多的，至少，能看出蓝忘机手足无措也算是一项本事。

　　只不过，蓝忘机并非如他们以为的那般，是被那醉意醺醺的小姑娘气到了手足无措……

　　“慢、慢点儿吃……”

　　心中默念家规，手却是不由自主探出抚上了聂晓沾染了些许油渍的唇角，指腹留恋着她唇角的温软，耳中又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低呼声，蓝忘机本就微醺的双耳终是透红到似是要冒烟了般。

　　分明知道于理不合，可偏生的，蓝忘机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撇清与小姑娘的关系。

　　总归……兄长说待诸事了结，待一切平息，姑苏蓝氏与清河聂氏，大抵……是能结为姻亲友族的，或许……

　　“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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