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主她不当了

　　冬日的清晨姗姗来迟，此时苏玉已经起床洗漱好，蒸了笼包子和俩鸡蛋，再出门买了两碗豆浆，回来时刘伯正好也起了，二人便一起用早饭。

　　刘伯弓着腰啜了口白乎乎、热腾腾的豆浆：“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

　　“我有事儿——”苏玉腮帮鼓鼓的，手里的包子是喷香的肉馅儿。

　　刘伯眯眼笑看小姑娘吃得心满意足的模样，不由再拿了个包子：“又有什么歪主意啦？”

　　苏玉用豆浆把口中的食物送到胃里，答道：“抓兔子去，昨儿林姐姐家烧的兔子，香味都飘到咱家院子里了。”

　　“去吧。”刘伯早知道她是个嘴馋的，只嘱咐道，“叫上你陈大哥去？他常上山打猎的。”

　　此时忙着收拾工具的苏玉没抬头：“陈大哥今天要帮林大娘家杀猪呢，我找虔之哥去。”

　　“那也成。”

　　住在附近的江虔之虽长了幅清秀的书生模样，性格也内敛温和，不过力气是出奇的大，加上两个人年纪相仿，小时候常一起玩，让他带着苏玉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临近苏家的一间小院内，几只灰雀在长了青苔的围墙上窃语玩闹，早晨的朝阳刚刚爬上正房紧闭的窗户。

　　江虔之静静躺在床上，耳边犹是被巨石围堵在峡谷的将士们临死前的嘶喊怒号，领军的他奋尽气力想保住哪怕一个活口，终究还是撑不住倒在了遍地血水之间。

　　跪了整夜只为求江虔之此次代怿王出战的苏玉，看到遍体鳞伤的他后只对怿王嗔怪了一声：“不是叫你留他一命吗？”

　　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用最后的生命向上天起誓，若世上当真有神明，他愿生生世世不入轮回，日日夜夜受狱火煎烤，换凌奕轩与……苏玉的不得善终。

　　窗外的麻雀还在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虔之哥——虔之哥你在吗？”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心脏一窒，趋于静止的血液刹那间涌上他的头顶。这个声音……是苏玉的，不是刻意放缓放柔的甜软声线，而是旧年未经矫揉的清脆音色。

　　他难道没死吗？江虔之试着动了动手指，不敢相信自己重新活过来这件事。

　　外面的声音忽然又消失了，他浑身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生怕一动就会让这场真假难辨的梦境幻灭。

　　苏玉站在门口喊了好几声都没听见回应，干脆直接推门进来，江家院子里静悄悄的，不应该啊，江虔之每天也会起早练功的。

　　莫不是今儿睡迟了？苏玉忍不住捂嘴偷笑，想不到他也有睡迟的一天。从墙根拔了根狗尾巴草，她放轻动作推开江虔之的房门，果然见他还闭着眼躺在被窝里呢。

　　苏玉轻手轻脚把装着打猎道具的袋子放在一边，随后弯腰将拈着狗尾巴草的手凑近江虔之的鼻端。

　　耳畔除了鸟啼风声外便是寂静，江虔之差点以为自己还是长谷里一具死尸时，他的鼻尖传来丝丝痒意，隐约还有布料摩挲的声音。

　　江虔之猛然睁眼，在稍微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后，江虔之才认清眼前正是几年前的苏玉。

　　那时的她不喜满头装饰，如男子般随便攒了个发髻，髻上两根莲花簪便是装饰了。额前永远有两缕细长的碎发拢不上去，穿的衫裙大方简洁，她总是咧唇灿烂地笑着，眨眨眼就能幻想出一部天方夜谭。

　　以前他常对她说，未出阁的女子不当束全髻，仪容应整齐典雅些，应笑不露齿，这样才能交到朋友，不会再被同龄的姑娘排斥了。她丝毫不放在心上，肆意的性子唯有苏伯在家时才会收敛些许。

　　苏玉哪知道面前的江虔之不再是原来那个乖巧听话的虔之哥，此时她单手撑着下巴蹲在床边，另一只手亦从他面前收回，笑道：“终于肯起啦？抓兔子去不去？”

　　江虔之下意识就要像以往那样答应，然后起床收拾，不过只需半秒，他便沉静下来，冷冷拒绝：“不去。”

　　“啊？”苏玉很惊讶，这是江虔之第一次拒绝她的请求，以往求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她疑惑地偏头观察江虔之的神色，他则完全没有看她，甚至背过身用笔挺瘦削的后背对着她，苏玉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虔之哥——”苏玉想到什么就直接开口问了，“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出什么事啦？”

　　江虔之在沉默中梳理现状，自己好像莫名回到了过去的某一天，他还没有去考武举，苏玉还没有变得那么叵测贪婪，他的弟兄们也——

　　不对，在他所经历的那个“将来”，他手下的士兵们已经以一种极其无辜而惨烈的方式长眠谷中。

　　苏玉浑然不知自己身上平白担了那么重的罪名，歪头不解：“你怎么不说话呀？”

　　江虔之缓缓扭头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瞪住她，苏玉一时不察，加上蹲久了腿麻，被他冷脸吓得一屁股直接坐到在地上。这下苏玉真不高兴了，起身拍拍裙后的灰尘就往外走。

　　“干嘛啊！一大早上就来这套！好像谁稀罕你去似的！我自己去！”

　　她重重地甩上大门，彻底消失在门后。按照她这时的性子，应该气得不得了，直接拎着家伙上山去证明自己一个人也能行了。

　　但江虔之没空想这些，他浑身痛得很，仿佛被敌军砍下的几十道伤口还留在身上，胸口受了致命攻击的那处更是疼入骨髓。

　　他一把扯下衣襟，想确认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伤。就在这时，不速之客又闯了进来。

　　苏玉走到外面才想起自己带的狩猎工具还装在袋子里，方才放在江虔之床边了，想着推门进去拿了就走，今日一定要抓多几只兔子，回去煮了馋死他！

　　谁想一进来就看到江虔之在脱衣服，虽然小时候也看过他光膀子的模样，但印象早就模糊不清了。没想到他平日里看着清瘦，脱了衣服还有身好看的体格。

　　可现在她正在生气呢，再好看也不能看，苏玉只看了一眼就高傲地扬起下巴，自认潇洒地拎了东西就走，毫不留恋。

　　江虔之也愣了片刻，他下意识想拉上衣服，可苏玉瞧都没有多瞧两眼，板着张臭脸就出去了。他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酸酸的，又好像有点苦。

　　苏玉帮着怿王杀了他，杀了他的弟兄。不出意料的话，接下来怿王就会对摄政王下手了，太傅虽看似中立，但也偏心于苏玉，靖康侯更是不靠谱的墙头草，何况靖康侯世子早已被苏玉笼络。

　　无论男女，朝中叫得上号的人似乎都与苏玉有所瓜葛，而且好些人都与她关系颇佳。怿王成势，与苏玉的人脉助力密不可分。

　　摄政王年纪大了，定然斗不过怿王，只剩下七八岁刚登基的小皇帝——怿王夺位易如反掌，彼时他成了天下之主，苏玉就是天下之母。

　　就为了那把龙椅，本该为国捐躯的将士平白惨死，本就动荡不稳的朝纲平生波折。若边境的侵袭不属怿王计划的一环，恒朝届时就将陷于内忧外患的困境，黎民百姓亦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若外族逼境是怿王设计所为，那恒朝更不能交到这等卑劣忘本之徒手中！

　　直至正午，江虔之才从深沉的思绪中抽身，放目眺望门外熟悉的景色，半帘疏枝，半帘闲云，间有冬日明朗，可他只觉寒彻心扉。

　　江虔之已下了决心，既然老天给了他重来的机会，那他就不能让旧事重演。他须先除了怿王与苏玉，护恒朝渡过难关，之后才有脸去见因自身疏忽而丧命的恒朝将士。

　　身上的疼痛感终于慢慢消散，江虔之撑着床沿缓缓起身，穿好衣服活动下筋骨，腹中忽然咕咕响了两声，他饿了。

　　现下还不知怿王在哪儿，江虔之的体格基础虽好，仍比不过前世身经百战历练过后的程度，而且他势力微薄，无法立马报仇。

　　从厨房随便找了点米熬粥喝下后，他便在庭中练拳。

　　临近黄昏时，对门家异常地热闹起来，传来许多人登门时寒暄的声音。江虔之有些纳闷，努力回忆后方知自己恐怕是回到了对门林大娘家嫁女的前一日。

　　想到这儿，他心中陡然下沉，最近几日正是多事之秋，准确来说，是苏玉家的多事之秋。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苏玉今日会坠井，前世是他去寻她，发现到处找不着人，最后才发现在井中浮沉的身影。

　　当时江虔之毫不犹豫就跳入刺骨的寒水中，将已然昏迷的她救起来，找了城中最好的大夫，给她抓了最好的药，每日精心伺候着才让她最终醒了过来。

　　念及前世的天真与愚蠢，江虔之扯扯嘴角，推门就往苏家走。

　　江虔之并不打算救她，他本就想要报仇，此时不用自己动手就能达到目的，这正合他心意。为避免最后心软救她，他手里什么都没拿，换下汗湿的衣服后，腰间也只系了细绦。

　　苏玉家在巷口，离江家只隔了几百步，苏父常年在外收茶，留了位姓刘的老伙计在茶铺看店，家中大多时候只有苏玉一个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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