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终是客

　　冬日的午后，即便有阳光也没有几丝温暖，谢娘向来是畏寒的，而现在她却觉得浑身极暖，因为她的手一直被卓涵牢牢握在手心里，她的人也一直被他牢牢锁在温然的目光里。

　　卓涵挨近她坐下，问道：“出去的时候不是披了披风吗，怎的还会着凉？”

　　谢娘身子微微有些僵硬，对魏磐的恨又狠狠地泛上胸口。

　　那夜，魏磐转出夏街就遣走了他的部下，剩下他们两人共乘一骑在幽静的小路上漫无目的似的缓缓走着，发丝眉睫上都被雪染得洁白。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很轻，只闻得马儿偶尔因雪花钻入鼻孔而打个响鼻。

　　又走了一阵子，谢娘才猛然意识到，魏磐这是要带她去哪里。凌波胡，竟然是凌波胡！她坐不住了，挣扎着要逃开魏磐的怀抱。魏磐冰冷的目光笔直地射向前方，暗暗在手臂上加力，让谢娘动弹不得。

　　谢娘死死咬住嘴唇，眼泪暖化了刚刚飞近脸庞的雪花。她忍不住了，尽管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声音依旧哽咽：“魏磐，你混蛋！”一字一字自她贝齿间挤出，魏磐只是不屑地冷笑。

　　此时谢娘的言谈举止，与她在旁人面前对待魏磐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而魏磐似乎早已习惯。

　　绕过几棵大树，凌波湖的全貌尽收眼底。这本是个不大的湖，也无甚特别，只因有人传言说某个雪夜见到白衣的仙子在结了冰的湖面上翩然起舞，舞姿曼妙，白衣如蝶翼般张合。原本天地一色，冷寂无光的夜，偏有这么一抹剜人心骨的灵魅乍现，令观者惊艳。于是这湖就有了“凌波”之名，取仙子凌波之景入名，时人都道雅然。

　　而这所谓仙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谢娘。

　　她曾在这湖上，与那男人欢饮伴轻舞。跳得累了，她就趴在男人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许诺道：“大人，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只为你一人跳舞。君生妾生，君死妾随。”

　　男人爱怜地抚着她的侧脸，回应道：“万里漂泊缘使遇，千年过去情难去。”

　　如此热切的话语，灼得谢娘双颊绯红：“大人何时会作这样的诗了？”

　　“这个，”男人尴尬地笑笑，“这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听来的，觉得这句诗虽然直白，但是情却沛然如海，一直想对你说，可找不到合适的时间。今晚算是应了这景这情了。”

　　风起，吹得落雪漫天飞舞，环绕在他们周围。

　　雪帐将喧嚣红尘与这一对神仙眷侣不着痕迹地隔开，四目相对，他们的眼瞳中只映着彼此，心里自然也只能够映着彼此了，这份情千年不变。千年？千年哪里够？彼时，谢娘坚信，他们的情长得过地老天荒。

　　当浓浓的飞雪散去，如梦惊醒，冰天雪地里，光亮如镜的凌波湖上，竟然只剩她一人傻坐在那里，而那句“万里漂泊缘使遇，千年过去情难去”分明还在风中持续回响，而男人却已不在，并且永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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