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骊歌之兰烬落

　　好说歹说打发走了江准，清欢自行来到大少爷的房里，打算一探虚实。

　　大少爷的房里四下静悄悄的，连丫鬟也不见一个。

　　走进里屋一看，宛辞正聚精会神地坐在榻上忙着手中的绣品。她今天身上穿着素色衫子，葱白线镶滚，雪青闪蓝如意小脚裤子，脸色是白的几乎透明，又微微攒眉，让人看了就有几分怜意。

　　“真美，”清欢凑近看了一眼宛辞的绣样，忍不住赞叹，“宛辞嫂子。这是并蒂莲吧？”

　　宛辞见是她来了，忙招呼她坐下，带着几分羞涩道：“平日里没事，绣着玩玩的，倒让展小姐见笑了。”

　　清欢连说“不必谦虚”，看着并蒂莲，清欢叹道：“想那李易安同赵明诚，琴瑟和鸣，伉俪情深，随意掷下的莲子都能开成并头之花，当真是令人羡慕得很。”

　　这话触动了宛辞的心事，她怔怔地望着手里的莲花，半晌才徐徐地道：“只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常□□，天下夫妇千千万，哪能个个完满。”

　　正中下怀！清欢小心翼翼地问：“宛辞嫂嫂，那日我在饭桌上看到大少爷甚是暴戾，他平日里总是这样么？”看见宛辞神情犹豫，清欢又鼓励她：“这里只我们两个人，你只管说便是，难不成你还怕我到大少爷面前参你一本？”

　　宛辞摇头，说道：“也罢。承彬他，唉。他待我原本是极好的，可是这几年来，二弟抢了他的风光，他在外面不顺，只好拿我出气了，其实也没什么。”

　　“不止吧？”清欢继续道，“我想，这事是否和江少帅还有些牵连？”
　　宛辞神色慌张，紫涨了面皮儿，压低了声音道：“你，你是如何得知？”

　　“你且不要问这个，嫂子，平日里你也是守礼的人，我可不信你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想来是有什么内情罢。”清欢真诚地看着宛辞，宛辞红了眼圈，不胜唏嘘：“妹子，你才来了几天，就如此明白我，这也是缘分。那我便告诉你听。”

　　宛辞喘了一口气，讲道：“承彬他对我动手，是常有的事，我一直是忍着。直到那天进之，哦，那是江少帅的表字。进之来咱们家，正巧遇上承彬动手，他一时看不过，便帮我出头，从那以后，承彬就一直疑心，疑心我们。。。”宛辞一时哽咽，说不下去，只轻轻地叹一口气。

　　清欢这下明白了，不禁怅然，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宛辞，有点后悔自己的好奇，勾起了宛辞的伤心。

　　“先爱己，然后爱人。做人，千万要爱自己，比爱任何人更爱自己。”想了想，清欢说出这样一句话，宛辞拭泪，抬头道：“你存着这样的念头，那以后的妹夫一定有的苦头吃。”
　　说罢，两人都笑了。

　　长房另一边的闺阁里，三小姐承惜和江蓠也正坐在一起说笑。“江蓠，你也真是不争气，二哥在江公馆统共才待了不过一个时辰，”承惜取笑江蓠，江蓠反过来说：“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看你是恼承谨哥哥走得太快，你和你的齐栓不能多呆一会儿吧？”

　　看着承惜低下头去，江蓠摇头晃脑地吟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你打算怎么向伯父伯母交待？”江蓠还是问了这句话，承惜一脸的愁容，趴在桌上闷声说道：

　　“怎么讲？齐栓哪有这个胆量讲？不过，横竖我是不肯嫁给那些纨绔子弟，你看看早先嫁人的那些同学，现在哪有一个过得幸福的？男人三妻四妾的，也只能忍着，还有什么意思？”

　　江蓠也是赞同的，但她和承惜的顾虑不同，她费了十几年的功夫，也没能降获承谨，眼下这才是个难题。“不如去打猎吧，现在的天气，最适合不过了。”江蓠忽然有了主意，“叫上展清欢，我哥哥最近闲着，也可以来玩玩，你再说动你二哥，我们几个熟络的年轻人，一起去打猎。”承惜眼里有了光彩，她觉得这个提议不坏，也积极地建议：“那不如去雾灵山，那里风景好极了，既可以打猎，又可以踏青，再好不过了。”你一言我一语，两人便商量好了，各自忙着拉人，清欢江准是很快同意了的，承谨因为近日做成了一笔大买卖，神清气爽，也就应下了，只有宛辞推脱着不去，承惜本也没指望她能答应，无伤大局。

　　这一行人分坐两辆汽车出发，路上的人见他们男的俊女的俏，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来踏青出游，于是也觉得暖意融融，春天真的来了。

　　雾灵山在北平近郊，是前清皇家的避暑胜地，因着山势雄奇，云雾缭绕，才得了这样一个名号。一下车，江准就忙着张罗枪支弹药，承惜和江蓠沿着山路看到许多不知名的小花，星星点点，宿露轻盈泛紫艳,百枝绛点灯煌煌，红紫二色间深浅，向背万态随低昂.

　　“承惜，你看这满山的野花，也不比花房里的那些名品逊色。”江蓠边说边摘下一枝，蹦蹦跳跳地送到承谨面前，笑得灿烂：“承谨哥哥，你说呢？”承谨漫不经心地“恩”了一声，承惜却道：“我还是独爱蕙兰，尤其是老文团素那一品的，煞是淡雅清新，没一丝尘俗之气。”

　　江蓠笑她自己便是个大俗人，还求什么脱俗，转过身来看到清欢含笑听她们谈话，便问道：“清欢，你说说你最爱什么？”

　　清欢低头想了想，笑道：“那便是海棠吧。”余下的四个人都看着她，清欢解释：“这个，我以前最喜欢的一个作家说过，凌晨四点，看海棠花未眠。”

　　“四点？”江蓠就先皱眉，“起身好早，都快赶上哥哥了。”

　　“哎，”江准在一旁插嘴，“我那是起来练兵，可没什么闲工夫赏花。”语未毕，山谷里响起一声枪响，一只青色大鸟应声而坠，江蓠欢呼着上前，看了看猎物，奇道：“真是怪事，这鸟，怎么就一只眼睛，一只翅膀呢，哥，你见过么？”

　　听了这话，清欢和承谨同时向天上看去，果然，另一只形态相似的青鸟在天上徘徊，清欢心下一凛，摇头叹息。

　　“这是蛮蛮，”江准满不在乎的擦擦枪杆，“对了，比翼鸟说的应该就是它了。这雾灵山还真是人杰地灵，这么稀罕的玩意都能打到。”

　　清欢怒视江准，江准毫不避讳地迎上她清澈的目光，说道：“打猎和打仗原也有些相通之处，能一箭双雕当然是最好。展清欢，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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