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妃

　　不一会几个太监匆匆赶来，为首的一个披着一件粗布斗篷，应该就是寒月宫的管事王公公了。
　　像没看到屋中其他人似的，他一脸凶恶的径直走向筱柔，怡君来不及反应他就一脚将筱柔踢倒，口中大声喝道：“贱婢！”

　　“王公公好大威严啊，居然在这锦萃宫教训起人来了。”甄氏冷冷的说到，想是看到王公公没给自己行礼，又恼他的人闹出这么多事，才故意不给他好脸色看。

　　王公公连忙赔笑道：“我听说这贱婢给嬷嬷添了麻烦便火冒三丈，一心想着赶快惩处她，却没看到您坐在这，还请嬷嬷包涵。”

　　甄氏面色这才稍有缓和，她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的说，“给老身添麻烦事小，不过你这小姑奶奶惊吓了温美人，又劳动了御林军大人，真是好大派头呢！就不知你打算怎么交代了？”

　　王公公骂道：“这贱婢居然如此大胆，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才行！”又连忙转身向怡君作揖道歉。

　　怡君不禁苦笑，刚才还妄想希望这王公公会护短，现在看来实在太天真了。

　　“不知王公公要如何教训她啊？”甄氏不依不饶的说。

　　王公公立刻会意，面色一沉，站直身子，这才摆出管事太监的威严模样对随行的两个小太监说道：“你们俩，去，给我狠狠的掌她的嘴！”

　　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的小太监问：“公公，掌几下？”

　　王公公想了想说：“今天是正月初一，正是大喜的日子，这丫头却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你们就打她，见了红才停手，也算讨个吉利。”说完又望向甄氏，见甄氏满意的点点头，两个小太监才动身，把趴在地上的筱柔捉起来。

　　此时的筱柔已是一脸的泪水，却又无力反抗，只好将一双眼睛闭起来，听天由命。

　　眼见就要打下去，怡君几乎坐不住，正欲开口，却听到一个柔软的声音插进来：

　　“这是怎么了？”

　　众人齐齐望向门口，只见一个娇小的女子正走进来。她身披一条白狐皮斗篷，下摆露出一袭雪缎襦裙，拖地两尺遮住了纤纤玉足。莲步轻移，在两名婢女的簇拥下，更显得她体态婀娜身姿优雅。进入屋内，灯火落入她眼中，似有星辰在那桃花美目中闪烁，仿若一个绝妙的人儿刚从画中走下来。

　　甄氏眼尖，见来人急忙恭敬行礼：“夏充媛。”

　　屋内外人等闻言也齐齐行起礼来。

　　这倒让夏如心脸红起来，不久前才被封为充媛，眼下还不太习惯这阵仗。她拉下斗篷上的帽子，抖落些晶莹雪花，柔声说道：“大家不要多礼，嗯，起来吧。”

　　怡君轻轻摇头，一个得宠的嫔妃却连一句体面的话也不会说。
　　诚然，温怡君对夏如心是有些嫉妒的，全锦萃宫又有谁不嫉妒她？刚进宫时不过是个最下等的采女，地位跟宫女差不多，却突然被封为充媛，何止连升三级。如此得宠，众女一面嫉妒得发狂，一面又使尽浑身解数的巴结讨好。偏偏夏如心天生不善与人交往，跟所有人都不太亲近。锦萃宫众女无不骂她架子大假清高，温怡君虽不妄下判断，却仍对她没有好感。

　　筱柔此时仍跪在地上，捉着她的两个小太监刚才行礼时也就将她放开了。

　　她打量起这位充媛来：肌肤生得欺霜赛雪，丝毫不比身上的雪缎狐皮逊色；五官精致得宛如玉雕的神坻，却还比神坻多了些秋水之神；梳的居然是小丫头们钟情的双鬟望仙髻，不过缀着的四颗龙眼大小的珍珠显出主人的贵气，仿若一个未出阁的贵族少女般天真烂漫；一身素白却化了一个桃花妆，更显得娇羞动人。

　　果然是人间绝色！

　　此刻夏充媛正在跟甄氏说着话，语气仍是温婉。

　　“充媛娘娘刚从离宫别殿回来？”

　　“嗯，今晚的戏很精彩，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几位姐姐，今天都很开心呢。”

　　“是啊是啊，新年嘛。”

　　“对了嬷嬷，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围在这里？”

　　“哦，没什么，只是有个不识好歹的小丫头闯了点祸，我们正准备惩戒她一番呢，这点小事不敢叨扰娘娘。”

　　“是她么？”夏如心看向筱柔，却发现对方也正盯着自己，眼中还有泪光……那双眼睛……

　　筱柔第一次被人家这样直直的盯住，有些不好意思，眼神移向别处，脸颊也微微热起来。

　　“对，是她。”甄氏看到夏如心凝视着筱柔没有说话，一时也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于是试探的低喊：“娘娘？”

　　“你们打算怎么惩罚她？”夏如心冷不防转向甄氏问道，语气不再如刚才温婉柔软。

　　“王公公正叫人掌她的嘴呢……”甄氏看出有不对，便全都推到王公公身上。

　　怡君也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夏如心来，想不通为什么她这种不问世事的人眼里会突然流露出一股保护欲来。

　　“别打她！”夏如心一边说一边扫过屋内人的脸，找寻谁会是那个王公公。

　　“既然娘娘说要饶恕她，奴才们一定照办。”王公公恭敬的站出来。

　　怡君松了一口气。不过在这里说饶恕她不代表回寒月宫后就真的会放过她，看筱柔的样子显然受过不少欺负。

　　夏如心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于是又说：“公公，我想……前些日子皇上赏了座荣华宫给我，只是我不够人手收拾，才继续在这锦萃宫叨扰甄嬷嬷……”

　　甄氏连忙插话：“不妨事不妨事，娘娘能住在锦萃宫，是老奴的福分，这么说莫要折煞老奴了。”

　　夏如心微微笑了一下又接着说：“怎么说终日赖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看这小宫女生得乖巧，不知能不能向王公公讨个人情，让她跟着我，也好多个人去荣华宫帮帮忙。”

　　王公公本来地位低微，眼下充媛娘娘开了口，自然一口应承。
　　夏如心走到筱柔身边把她扶起，温柔的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怡君见此情此景，心中不由隐隐升起一阵妒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夏如心和筱柔身上。

　　王公公有点尴尬的说：“启禀娘娘，她叫肖筱柔，十七岁了，她是个哑巴。”

　　竟然是个哑巴，夏如心有些惋惜，看到筱柔黯淡下去的脸却马上又微笑着说：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别人吵吵闹闹的。”

　　筱柔被那双美丽的眼睛注视着，心里一阵暖意。

　　夏如心又向众人说道：“今晚在离宫别殿，御厨做了几道精致的点心，我心里喜欢，便带了一些回来，大家若不嫌弃就都来尝尝吧。我有点倦，先回房了。”

　　转身吩咐身边的宫女把点心分给众人后，便拉着肖筱柔往东厢去了。

　　众人领过点心后千恩万谢的走了，刚才还很热闹的房间一下子又变得空荡荡。

　　云颀关上门转身看到温怡君呆呆的望着桌上乘着点心的圆盘，是刚刚欣儿端上来的那些，它们冷冷清清的摆在桌上无人问津。

　　“呵，很威风啊……”怡君酸酸的笑着。
　　“不过是些趋炎附势的人，娘娘又何苦为他们不开心呢。”
　　“嗯。”温怡君点点头，又问道，“对了，寒月宫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同样是管事，王公公却要对甄嬷嬷如此恭敬呢？”

　　云颀掩嘴一笑：“寒月宫，不就是冷宫。那里住的都是些失势的妃子，不是疯疯颠颠就是抑郁成疾，王公公在那里做管事，不但手下的人少，也攀不到什么权贵势力。而锦萃宫住的虽然都只是婕妤等级以下的宫妇，但很多得宠的嫔妃也都是从这里出去的。”

　　“哈哈哈，这样算来甄嬷嬷的地位的确比王公公要高不少啊。”

　　“对阿，这个宫里，人人都很势力。”

　　“又岂止，这个宫里。”

　　夏如心刚拉起筱柔的手时便觉得她的袖子有点湿，回到房里拉下她身上的披肩一看才发现她的外衣都湿了，于是赶忙找了一身衣服给她。筱柔接过衣服，便去屏风后面换了。

　　在温怡君房中发生的事太多，紧张得都感觉不到冷，这会脱下了衣服才不禁哆嗦起来。又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疼，想是刚才被温怡君从窗外扯进房中的时候伤着了。掀开亵衣一看，果然青紫了一大片。

　　换好衣服出来，看见刚才去分点心的两个宫女正巧回来了，筱柔这才发现两人中有一个原来是旧识媛媛。

　　宫女初进宫时都要在掖庭局受训，学规矩，两人便是在那是认识的。后来媛媛去了御膳房，自己则去了姑姑在的寒月宫，再没见面。也不知她何时被调到锦萃宫成了夏充媛的婢女。

　　媛媛见筱柔看着自己，便对她微微一笑，却并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到夏如心身边帮她脱下斗篷。如心让两名亲信丫环与筱柔互相认识了，又嘱咐二人以后要好好照顾小柔。

　　“对了，你吃过东西没有，肚子饿不饿？”如心不等筱柔回答便叫婢女姗姗去弄些热茶和点心来。

　　筱柔从下午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又不能去要，原想强忍着饿过一晚算了，幸好如心细心。糕点一块块入口时，心中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姗姗才十五岁正是活泼伶俐的年纪，一点也不怕生。看着筱柔吃得香甜便跑过去坐到她身边，为她倒一杯茶，直说：“吃慢点吃慢点，小心噎着了。”

　　也知道自己吃相不雅，筱柔想对姗姗笑，却真的噎着，咳嗽起来。

　　如心在一边看到就马上过去，伸出一只手正犹豫要不要帮筱柔拍拍背，这时姗姗却早已作了她想做的事情，边帮筱柔拍背边笑吟吟的说：“叫你不要吃那么急嘛，噎着了不是，也没人跟你抢嘛！”

　　筱柔喝了一口茶，将口中食物咽下去，不好意思地朝姗姗一笑。

　　姗姗摸着她的头惋惜的说，“真可爱的小丫头，可惜是个哑巴。”

　　筱柔一听这话又把头垂了下去，难过的咬住下唇。对阿，自己是个哑巴，不然怎么会处处受人欺负，又怎么会发生今晚的事……

　　姗姗看到筱柔的反应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暗自吐了吐舌头。媛媛笑着打圆场：“还说人家小丫头呢，你也不想想你比她小了几岁，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姗姗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脑袋，屋里的人都笑了，筱柔也抛却了刚刚的阴霾，看着姗姗可爱的脸蛋。屋里的气氛才缓和下来。

　　今日是正月初一，宫中四处都张灯结彩共庆新春。满载喜悦和希望的空气撩拨得烛火摇摇曳曳，烛火也将站在窗外的人影子拉得细长。屋内，却无人注意到。

　　新的一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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