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里程

　　东京。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
　　时间尚早，夜幕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匆匆落下。街道上是热闹的喧嚣，情侣们牵着手，亲密无间地走过，享受着独属于他们的节日。
　　冬日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呼啸而过，刮落常青树上星星点点的几片叶子，敲打在窗上，发出“吱呀”的细碎响声。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从漆黑的夜空飘落，寂静的夜色中，仿若一个个跳跃着的精灵。
　　以辰伸手，轻接住那一抹纯白。
　　冰冷的，柔软的，触感。
　　远远望过去，属于自己的那间新公寓仍是一片寂静的黑暗，在一片片温暖的家家灯火下，寂寥而失落。他站在那里，淡白色的路灯将少年的身影拉长，他英挺的侧脸在风中微显苍白。
　　从到这个世界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而在去年，他也告别了湘北，升入日本的第一学府，东京大学。尽管这个一开始，并不是他的志愿。
　　他从未想过要如何费力挤进那千万人心中的高等学府，学习，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种习惯，一件任务。但她却总是认真地专注于那一本本枯燥无味的教科书，愿意花无数个夜晚在灯下一遍遍演习做过无数次的习题，凭借着努力，考上尚且理想的大学。
　　当知道她选择的学院时，他第一直觉只是遵从她的选择。哪里都好，只要她在，就足够了。但她却执着地将他的志愿涂改掉。
　　“你值得最好的，以辰。”
　　“不要总是去迁就我，勉强自己，因为我去改变自己。”
　　“试着为自己而活，好吗？”
　　为自己而活，勉强自己……可是，小瑾，你不懂，对我而言，没有你的生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但他还是沉默地接受了她的决定。一直留在她身边的话，所谓的守护也只会成为她的负担，他明白的，一直都明白……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
　　东大很好，安静的校园，浓郁的学习氛围。他收敛一切繁复的思绪，专注于自己的学习——临床医学。身边的人来了又去，他却甚少去留意。有过不少对他说“我喜欢你”的女孩，也有过不少他愿意真诚地去相处的男性朋友。但唯一的，无法替代的，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对他浅浅微笑的女孩。
　　“以辰，为什么要学医啊？”记得刚毕业后，得知他的志向，那时候女孩很奇怪地问道。
　　“兴趣吧。”他微微一笑。
　　她半倚坐在床上，白皙的手上插着细细的针，吊针上的液体缓缓沿着输管流入她的手上。他看着考试一结束之后就因为“压力过大”而发起烧的女孩，递给她一杯水：“反正你身体也那么差，以后找我看病还能打折，不好吗？”
　　“咳咳……你在诅咒我生病吗？”
　　“只是预料而已嘛，早产儿的身体是比较差的，很正常啊。”
　　“……你去找我妈。”
　　手机微微震动起来，回忆戛然而止，他拿出手机。看着一条条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
　　“远藤，今天有空的话，可以出来逛逛吗？”
　　“情人节快乐，收到我的巧克力了吗？”
　　“生日快乐。”
　　“情人节单身真的好可怜啊啊啊！”
　　“……”
　　水户洋平的，高宫的，野间的，大楠的，甚至是流川枫的，还有别的女生的……偏偏没有她的。他伸出微微僵硬的手指，一条一条地耐心回复过去。
　　情人节，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才惊讶地发现，和自己一样是情人节生日的，竟然是仙道。刚开始两年，她总是在厨房里磨半天，耐心地做出两份蛋糕。一份匆匆拿回千昭家，另一份，则是在晚上陪着他一起吃完。
　　“好歹那个是你男朋友吧。”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妥，“这样扔下他和我一起可以吗？”
　　“嗯，彰有很多人陪他过生日呢。叔叔，阿姨，还有爸爸妈妈。”她切下蛋糕，笑了：“我只要送了蛋糕就好了，诺，你试试吧。”
　　似乎觉得不妥当的人只有他，甚至连仙道，也对她的做法采取了宽容的，理解的态度。有时候他甚至会奇怪，仙道难道就不会在意，总是和自己格外亲近的女朋友吗？
　　有一次，在他试探着问出的时候，仙道笑了。
　　“明里说，你是他最重要的亲人。如果我真的在乎明里，那我就应该相信她。”
　　能说出这种话的仙道，对她的关心，一定不比自己少吧。
　　这样，他也能稍微放心了。
　　他慢慢地走向公寓，试着微微勾起唇角，微笑却僵在唇角。
　　长长的走廊上，属于他的那间房间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门口，微微靠着门，也许是太冷，她不自觉地缩紧了自己。
　　“明里？”他迟疑着，喊道。
　　“以辰……”女孩慢慢抬起头，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摇晃着，费力地想站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一抹心痛划过心口，他伸出手想拉起她，触到她身上的冰冷。
　　“好像蹲太久了，身体都僵掉了。”她向他浅浅勾起唇角，借着男生的力站起来，“唔，今天是你生日啊，我来送蛋糕了。”
　　“笨啊你，从神奈川送蛋糕送到这里，也不会给我电话！”他轻斥道，语气有些恼怒，“明知道自己身体差，还在这里挨冻。”
　　“因为是情人节嘛……”女孩有些吞吞吐吐的：“我怕你和别的女生有约会，不想耽误你，就自己等你回家了。”
　　他一怔，随即有些无奈地敲了敲她的头：“不要因为这些无聊的理由委屈自己。”
　　“哪里是无聊的理由。”她呵了口气，举起手中的盒子，“看，这个蛋糕我做了好久。不过可能冻硬了……”
　　“哪能那么容易坏。”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先进去吧。”
　　“呼……好冷。”她缩了缩身体，走进去。
　　他倒了一杯热水，“先暖一下肚子吧，饿了吗？我去做点东西给你吃。”
　　“不用了啦，其实也算挺晚的了，我也差不多要回家了。”
　　“那么快？”他有些惊讶。
　　“不快了，你也不看一下多少点。谁让你在外面玩那么久才回来啊。”她无奈地道：“幸好还是来得及给你送蛋糕，就这样了，我走了。”
　　“一个人回去很危险吧，我送你。”他马上站起身。
　　“不用了。”她摆了摆手，笑了笑：“我是搭家里的车过来的，司机也还在楼下，而且彰也在车上等我。”
　　“……唔。”闻言，他微微一怔，随即笑了：“有他在，那我不送你了。”
　　“嗯。”她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热茶，提起包包，“我走了。”
　　“路上小心。”他微笑着，目送她离开，而后走向阳台。淡淡的路灯下，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上下来，走向从楼梯间走出来的女孩，两人似乎说了什么。他看着少年揉了揉女孩的长发，轻搂着她走进车里。
　　这样，就好了吧。
　　他浅浅勾起唇角，打开桌面上的盒子。白色的奶油点缀着繁复的花纹，各色的水果拼成漂亮的图案，而中间，是用巧克力做成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以辰，生日快乐。
　　手指轻轻沾起边上的奶油，他放在嘴里。
　　“……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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