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里程

　　即使有千般不愿，晚会还是如期而至。明里从一大清早开始就被叫醒，然后被眼前这个据说是日本国内有名的形象设计师细细地从头到脚装扮一新。
　　她自问是比较耐得住安静的人，饶是如此，整整一天的折腾还是让她如坐针毡，她从来不知道，化妆原来是那么麻烦的事。
　　一边的直子帮她梳着长长的头发：“明里，去到那里，如果害怕的话跟住小彰就好了，爸爸妈妈还有很多应酬，可能没办法顾及到你。不用刻意勉强自己去应酬别人，稍微注意点礼貌就好。你的脚还没好，走路的时候小心点，这不比平时穿的平底鞋，跳舞什么的就不要勉强了。”
　　她听着耳边细心的叮嘱，心里一阵暖流缓缓淌过，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我知道，不用担心我的。”
　　直子轻叹道：“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其实我和爸爸都不想让你参与这些事。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小时候好几次都病得差点死掉，然后还出了车祸，昏迷了那么久。那时候医生都劝我们放弃了，说你醒来的机率很小……当听说你醒过来时，爸爸在美国谈着一笔很重要的生意，关乎千昭集团未来一年的投资问题，可是他还是匆匆结束一切赶回来了。明里，妈妈真的很开心，你能重新醒过来。”
　　“妈妈……”她咬了咬唇。
　　直子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明里，我们都不想要勉强你做任何事。对我们来说，你能健康长大已经足够了。你从小因为身体原因就失去了很多本来应该拥有的快乐，妈妈只想你开开心心的。”
　　眼前模糊一片，她咬紧了唇，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如果她没有出现，照一司的说法，这个身体会一直沉睡下去吧。
　　而直子和千昭弘一，会直到死都没能等到自己女儿苏醒的那天。
　　她的出现，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如果他们知道，她并不是他们真正的女儿，那个女孩已经死去，而她，不过是占据着他们的女儿身体的骗子……
　　巨大的恐慌和不安如同毒蛇般紧紧地缠绕着她，喉咙被什么掐住似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小彰等一下会过来接你，妈妈就先走了。”直子温和地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化妆师是怎么替她化好妆的，她是怎么度过漫长的时间的已经不重要了。直到他们宣布已经化好妆时，她才怔怔地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女孩熟悉而陌生，平日随意散开的粟发挽成高雅大方的发髻，露出弧度优美的脖颈，白皙的皮肤仿佛弹指可破。耳际垂下的碎钻星形耳环，精致而不失可爱，衬得她的双眸明亮如同星辰。一袭剪裁合身的白色长裙，线条简洁流畅，没有过多复杂的装饰，只在长裙边缘有着繁复漂亮的花纹，映出女孩的宁静美好。仿佛她一微笑，漫天闪耀的星辰都会黯然失色。
　　女孩朝镜子伸出手，所触之处一片冰凉。
　　不得不承认，千昭明里这副皮囊很漂亮。如果是自己原本的样子，又会是什么样子呢？距离太久，她甚至连自己过去的样子都记不清了。16的她，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她一直没有机会看到。
　　“明里很漂亮啊。”
　　脑后传来略带调笑的声音，她侧身，却呆呆的作不出反应。
　　发型没变，样子没变，只是随意地换上了西装，仙道给人的感觉却和平时大相径庭，少了一份洒脱，却多了一份儒雅，少了一份漫不经心，却多了一份专注。星眉剑目，气宇轩昂，如斯少年。
　　他微笑着走进来：“怎么呆呆的样子？”
　　明里回过神来，有些窘迫：“没有……”
　　他没有追问：“现在可以走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步伐因不适应脚下的舞鞋而微微有些趔趄。
　　“慢慢来就好。”仙道温和地说，对她伸出手：“下楼时比较麻烦，你的脚还没完全好，不要逞强。”
　　明里犹豫了几秒，把手放上去：“嗯。”

　　灯火辉煌，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布置华丽气派的会场，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耀眼夺目。来宾中，一颦一笑俏丽可人的少女，衣着华丽雍容高贵的妇人，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少年，举手投足间高贵自若的绅士。
　　明里站在门口，局促不安。
　　“不用紧张。”少年的声音很轻，宛如泉水涓涓流过：“我在这里。”
　　女孩抬眸，怔怔地看着少年温柔的面容，仿若落入一片深不可见的深潭。
　　“进去吧。”他牵起她的手，将失神的女孩带进去。
　　手心的温暖透过十指沿着脉络在身上每一条神经游移，直至抵达心底。
　　因为甚少在公众场合出现，所以尽管千昭集团在上流家族里地位颇重，但大多数人并没有见过明里。反倒是仙道，原本因为篮球技术在高中界就颇有知名度，外加仙道集团未来继承人的这个身份，一进去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尤其是女孩。
　　明里不大自在地接收着那些落在她身上或是探究或是嫉妒的目光，悄悄松开了手。
　　手中的温暖缓缓抽离，少年的眸中闪过什么，却转瞬即逝。
　　“仙道，好久不见。”女孩们热情地团过来，笑容温婉动人。
　　“好久不见。”仙道脸上的微笑温和有礼。
　　“上次的篮球比赛我有去看，真的非常可惜。但是仙道的表现很精彩呢。”另一边一个女孩子也凑了过来，脸上似有惋惜。
　　“谢谢。”
　　“仙道……”
　　一边的话题颇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眼看过来的女生越来越多，明里悄悄往后退了几步，退出人潮。
　　她扫了一眼会场，走到一边比较清静的阴影处，静静地看着笙歌鼎沸的会场。
　　“请问是千昭吗？”
　　富有磁性的男声在脑后响起，她微微侧脸，视野迎来一张陌生的脸。
　　“我是，请问你是……”
　　“森山拓也。”男生的笑容很是清爽：“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她欠了欠身：“多多指教。”
　　“千昭不出去和别人聊聊天吗？”森山笑道：“一个人在这里很没意思吧？”
　　“还好。”她淡淡地婉拒：“森山不过去吗？”
　　“唔……我倒是想，不过风光都被藤真和仙道抢尽了，过去一个人我怕没面子。”森山半真半假地道。
　　藤真？
　　她扫了一眼会场，果然在另一边发现同样和好几个女生聊着天的藤真。
　　这两个人好受欢迎……
　　不过，眼前的森山好像也不差的样子，至少样子还挺清秀的，怎么也不会“没面子”到没半个女生理他吧。
　　读懂女孩疑惑的视线，森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呵呵，被看穿了。其实我是故意找机会和千昭讲话的。”
　　明里迷惑地道：“找我？”
　　“我刚刚就看到你躲在这里很久了。当时我就很好奇怎么会有人来参加宴会躲到一边发呆的，加上你很陌生，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然后我就想起听说今晚的宴会甚少露面的千昭家千金会出现。”他笑了笑：“只是想试试，没想到你真的是千昭。”
　　她窘迫地红了脸，没想到自己一直躲在这里还有人注意到。
　　“哈哈，你这样子真可爱。”森山笑得更厉害了。
　　呃……
　　“光站着很无聊，要吃点什么吗？这里的东西很好吃哦。”森山指了指前面一桌精致的点心。
　　她摇了摇头：“不了，我不大想吃东西。”
　　“这样啊。”他挠了挠头。
　　突然，灯火辉煌的会场黑了下来，会场的中心打出明亮的光线，站在中心的，赫赫是藤真和另一个优雅美丽的少女。
　　音乐响起，藤真优雅地向少女作出邀舞的动作，伴随着悠扬的音乐，两人默契开始共舞。
　　“原来这次领开场舞的是藤真和碧川。”森山压低了声音说道。
　　开场舞……那接下来是跳舞了吧。
　　一曲终了。
　　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两个微微向来宾鞠躬。
　　缕缕光线落在会场上，在悠扬的音乐里，会场上的来宾开始一对对跳起舞。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她诧异地抬头，森山勾起唇角：“美丽的小姐，请问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舞一曲吗？”
　　她愣愣地看着她，竟反应不过来。
　　“明里的脚受伤了，不能跳舞。”
　　熟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她惊讶地看着向她走来的仙道：“彰……”
　　和平时一样，微笑着的仙道，眼里却毫无笑意。
　　森山有点惊讶地收回手：“千昭的脚受伤了？”
　　她抱歉地道：“前阵子扭伤了，还没完全好。”
　　“原来是这样。”森山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是我唐突了。”
　　她摇头。
　　“话说回来，仙道你挺厉害的嘛，竟然可以从那么多女生那里脱身。”森山打趣道。
　　仙道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礼貌地欠了欠身，拉起一边的女孩：“不好意思，我们先失陪一下。”
　　“彰？”被拉着往一边走去，明里隐隐感到身边的人的不对劲，虽然他还是笑着，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刚刚一直在那里吗？”
　　明里稍稍一怔：“对……”
　　“我不是让你不要乱走吗？”他停下来，声音淡淡的。
　　“你那里很多人，我……”她嗫嚅着说。
　　“对不起。”他说，轻轻伸出手环着她：“是我没有考虑好，忽略你了。我应该想到的。”
　　想到什么？
　　她怔怔地看着他。
　　“彰……”
　　他松开她，眸中温柔仿若洒落的樱花，无声无息地包围着她。手心再次被熟悉的温暖所覆盖，他握着她的手，声线坚定：“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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