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里程

　　明里专注地看着比赛，眼前和记忆里模糊的情节重叠起来的一幕幕让她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不已，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界线。
　　作为控球后卫紧盯着牧绅一的仙道。首次出场却凭借着和仙道默契十足的配合和自身强大的攻击力屡屡射篮得分的福田。
　　陵南在比赛刚开始时拉开了和海南的比分。
　　“仙道——仙道——”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震耳欲聋，场内的气氛沸腾起来。
　　“湘北肯定很惊讶。”明里轻叹道。
　　以辰瞥了一眼前面不远处的几排看台：“看不就知道了。”
　　“诶？”她迷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对着他们前面不远处的几排看台，是清一色穿着红黑队服的湘北。
　　明里的嘴角抽了抽：“呃……”
　　“你不会现在才发现吧？”以辰满脸黑线。
　　“我刚刚只顾着看比赛，没有留意到……”
　　女生诚实的回答换来男生一脸无奈。
　　突然站起来的高大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樱木花道几近抓狂地想要扑向她前几排的一个中年人，却被木暮死死拦住。
　　“可恶，你这个臭老头！！你是说湘北比陵南还要差吗？！你是说赢了湘北的海南会输给海南是不是？！！”
　　“樱木，你不要闹了！！”
　　听到突然转身的樱木花道向场内吼着：“老头，野猴子！不要再偷懒了！！”这些热血过头的话，明里有些想笑。
　　场内最火暴的清田信长已经忍不住回吼了：“什么？！”
　　“不要再害我们被别人当成弱者了！！”
　　“吵死了！红毛猴子！！你给我静静地看下去好了！！”
　　“我要回去了，臭家伙！！”
　　看着气冲冲地迈着大步离开的樱木花道和陆续起身准备离开的几个湘北队员，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
　　“诶？千昭你怎么会在这里？！”略微上扬的语调带着明显的惊讶，是三井寿。
　　明里无奈地撇了撇唇，她就是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才会这么反常……她又不是靠着走廊边坐，三井寿是怎么一眼发现她的……还是说打篮球的眼睛都特别好使？
　　话一出口，原本目不斜视走过去的流川枫也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她。
　　浑身顿时长出芒刺般的慌乱感，她抿了抿唇：“日安，三井学长。”
　　“你受伤了？”三井寿的视线定在她还包着绷带的脚和右手上。
　　“……小伤而已。”
　　“看起来并不小啊。”一边的宫城良田打量着她，语气透着一丝不赞同：“体育馆很热很多人，你受伤了更不应该来的……你逃课了？”
　　她窘迫地点了点头。
　　“唔……我们要回湘北了，一起走吗？”三井顿了顿，又追加了一句：“毕竟你一个人，又受伤……”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她指了指一边的以辰：“所以，没有问题的。谢谢你。”
　　无论三井的关心是出自于感激还是内疚，她都很感谢。
　　“这样啊，那你小心点。”似乎是不大适应说出这样的话，三井寿的脸色有些不自在：“我们走了。”
　　“再见，千昭。”宫城朝她扬了扬手，跟上三井。
　　前头的流川枫从头到尾都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冷冽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空气，体育馆内闷热的空气在呼吸间变得冰冷，顺着呼吸缓缓流入身体，让她的胃翻涌着一股冷意。
　　“再见……流川君。”
　　“……BYE。”
　　模糊地含混在苍白的光线的单音节似乎只是她的幻觉，却又清晰无比地，缓缓坠落在耳畔，不偏不倚，无法逃避。
　　又……怎么能，当作幻觉呢？
　　明里呆呆地看着消失在门口的那个背影，喉咙被什么哽住，说不出话。
　　以辰注视着一旁的女孩，她低下头，眉眼隐没在长长的额发中，看不清表情。
　　他叹息道：“你打算就这么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我不知道。”明里抬眸，蓝紫色的美眸漾着淡淡的雾气，声音艰涩而无力：“等全国大赛结束再说吧。在这之前，我不想做任何可能会对他造成影响的事……也许是我自视过高了，但我不能冒险。维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
　　“你，真的以为自己对他而言，是这样随便的存在吗？”
　　“……”
　　她无法回答，只能假装专注地看着比赛，没有听见他说话。
　　以辰轻叹一声，注意力重新回归篮球场上。
　　海南已经开始反击了，在牧绅一强不可挡的攻击下陵南处于落后地位，福田在篮下的得分能力虽然很强，但防守却极为薄弱，面对海南这样的强队明显力不从心。
　　离比赛结束还有7分钟。
　　鱼住因不服从裁判的判决而和裁判发生争执，被判技术性犯规退场。
　　隔着遥远的距离，明里静静地坐在看台上，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失去了鱼住的陵南，队员们都开始动摇时，他的一个微笑，一句话就让所有人坚定起来。
　　“只要有仙道在，陵南就能赢。”
　　对此深信不疑的，不仅仅是陵南。
　　耳边传来的，清晰而热烈的，观众们的呐喊声。
　　“仙道——仙道——”
　　铺天盖地的，淹没了她。
　　体育馆明亮的光线均匀地洒落在每一处，打在他身上，却无法遮掩他的半分光芒。也许，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耀眼的发光体。
　　让所有人移不开视线。
　　让所有人都为他加油呐喊。
　　漫天的喧嚣声中，疲惫不堪的运动员们仍然奋力地奔跑，跳跃，运球，传球，上篮。
　　即使在延长赛中，时间只剩下几秒，而比分还相差6分。
　　他们都不曾放弃过。
　　仍然坚持着，相信着的陵南队。
　　拼尽全力地向前奔跑着的你，你们，要到哪里去呢？
　　终点，又在哪里？
　　“嘀——”
　　分数定格在89：83，比赛结束。
　　海南胜。
　　一开始就清楚的结果，即使知道，又能怎样呢？
　　徒增伤感。
　　“只要尽力就好了，即使输了也没有关系的。”
　　“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过程。”
　　…………
　　脑海里闪过一句句，耳熟能详的漂亮话。但漂亮话终归是漂亮话，谁都可以轻易说出口，真正可以做到的人，又有多少？
　　篮球场上，一边是欢呼着，为胜利而兴奋喜悦的海南队；另一边是蔓延着不甘和悲伤的，陷入一片死寂的陵南队。
　　“啪嗒。”
　　恍惚间，明里似乎听到水滴砸落在光滑的篮球场上的声音。
　　是泪水还是汗水？
　　已经分不清了。
　　少年们不甘的脸上肆意地流着的，含混不清的液体。而那个一贯笑得云淡风轻的少年，半弯着身体，手撑在双膝上，粗重地喘着气，平静的眉眼间没有一丝不甘。
　　这个时候的他，在想着什么呢？
　　会难过吗？
　　“走吧。”以辰站起身，唇畔的弧度温柔而清晰。
　　收回视线，她轻轻地点点头。
　　“嗯。”

　　六月份的风带着热气迎面扑来，蝉鸣片刻不停地聒噪着，宣告它作为夏日的主角无可替代的地位，炙热的阳光没有任何阻挡地直射在街道上，刺眼的不适感让女孩眯了眯眼。
　　“现在才中午，我们要去哪？”
　　“回学校肯定是不可能的，让你这么早回家，逃课的事也一定会露馅……”
　　她平静地打断他：“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是家里的司机送我来的，他回去应该告诉妈妈了。”
　　“……你逃课倒是逃得理所当然。”
　　“我不认为他们会生气。”她歪着脑袋思考了几秒：“知道我是来看彰的比赛，妈妈也许会很高兴。”
　　以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家和仙道家的关系倒是不错啊。”
　　“大概吧，我不大清楚。”她皱了皱眉：“现在是怎样？”
　　“去我家吧。”思索了几秒后，男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钥匙递给她：“去我家吧。这是钥匙，你先回去，我去超市买些吃的，晚点顺便一起吃饭。”
　　“……哦。”
　　她接过钥匙，小小的钥匙挂在可爱的小熊钥匙圈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亮晶晶的，甚是可爱。
　　几不可察地轻皱眉头，她轻触了一下晃荡着的小熊。
　　“这是给你的。”男生眉眼间有几分无奈：“我没有用这么女孩子所的东西的习惯……你不会以为是我的吧？”
　　明里愣了愣，不解道：“给我？”
　　“方便你以后随时想来。”以辰微微一笑，深邃的双眸里浅浅地漾着一抹温柔：“即使在这个世界，那里也一样是你家。”
　　紧紧地攥着手里轻巧的钥匙，她突然觉得它是那么沉重，是她无法承受的沉重。
　　现在的它，不应该在她手里。将来会有真正适合保管它的女孩，但却永远不可能是她。
　　“你是我的家人，无论在哪个时空，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她轻声道，声音沙哑得不像是自己的：“这支钥匙，已经不适合我保管了。”
　　所以，对不起。
　　她转身，泪水夺眶而出。无论是靠近还是疏远，最后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她比谁都想要看到他幸福，但最后，她却是伤他最深的那个。
　　少年僵硬地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漆黑如墨的双眸黑洞洞的，他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瘦削身影，仿佛看到了终末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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