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排球少年]Polyg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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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起养育具有年龄或是性别差距的孩子，对宫家妈妈而言生下一对双胞胎最现实的意义，代表着孩子们有足够的理由去享用一式两件套的物品。商店狡猾，要促进顾客的购物欲望，物品总捆绑成双份售卖，但真要尽数买回去，总有一份要被短暂闲置。好在宫侑有宫治，这就意味着另一只牙刷、另一根钢笔、另一本笔记册和另一条裤子会有人充分地消耗，以及夏天发现冰激凌车打出第二份半价的招牌时可以毫不犹豫地买下。

　　十数年来他们始终都上同一所小学，读同一个班级，买同一本杂志，进同一个球馆，宫侑和宫治就像被塞在一个袋子里同时出售的两根棒冰，制作过程、调味用料和食用口味都别无二致，在咔吧一声掰开被送到不同人嘴里前，他们始终分享并共存。

　　宫侑读国中后的第一个早春，气温较低，都还穿着棉毛线袜子，裹在鸭绒外套里避寒，连打喷嚏的时机都要同时。放学后他们一如既往要去排球社团训练，进更衣室时发觉前辈和同届生里外三层地趴在榻榻米的地上翻看着一本时装杂志，宫治对此毫无好奇，只自顾自地脱外套往柜子里放。从小到大宫侑都是爱凑热闹那一个，他不喜欢有别人知道，但自己不知道的事，更讨厌被人落下，于是这回也凑过去探头看。

　　包围圈中央是个和宫侑同级的寸头男孩，他胆大，掌管着翻动册子的权力，一页哗啦啦翻过去，起哄和叫嚷的怪声响就像海潮一样地扑来，此起彼伏。

　　“我看是香耶最好，腿又长，皮肤又白！”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提高嗓门来上一句，有攀比情绪，非要争个审美高低。

　　话说得太理直气壮，不知天高地厚，于是很快就有另外个前辈不服气地反驳，“少胡扯，肯定是小麻衣最好看，”年长者讲话气势足，大手一拍指着一页上那个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的女孩据理力争，“模特出身，光脸就比别人都强一截。”

　　“你什么眼光啊，只有脸漂亮有什么用。”

　　“就是啊，模特瘦得只剩骨架，找女朋友果然还是要身材好吧？！”

　　前辈气得脖子到脸都涨红，“脸漂亮当然无敌啊！”他气运丹田地吼，“脸好看才是王道。”

　　一石惊起千层浪，室内顿时众说纷纭，一群连女孩手都没摸过的男孩因画册上哪个身材更好，脸更美，腿更长争执得没完没了，急眼起来揪着彼此领子吼得口沫纷飞。宫侑伺机蹲在地上瞧那本杂志上花枝招展的女性，仔细盯着瞧，还好短发遮住耳朵，小孩最不愿承认幼稚，为这种事脸红根本是丢人。

　　正发呆却突然被扯住小臂问“小侑你觉得那个最好，是小麻衣还是香耶”。有了展示机会，宫侑要做最勇敢最成熟的小孩，所以要摇头，毫不避讳地直白评价小麻衣腰不够细，香耶脸有点圆。他认真说，于是大家都凝着神听，册子又翻了几页最后意犹未尽地停在末尾一个齐刘海，长得无比恬静的女孩身上。

　　“越保守越迷人。”宫侑一锤定音，抱着手臂故作老成地点评，快速往袖口藏起他翻页时羞到涨红的指节。

　　众人竟然被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哄得皆觉有理，只说这女孩的确好看，身材极佳，细瘦的小臂，不盈一握的腰肢，匀称的腿部线条。小侑果然眼光独到，大家都纷纷称赞。享受崇拜洗礼的宫侑尾白要翘上天，谁知突然肩膀一沉，有人从他上面压下去，宫治自上往下俯视着那册子，突然来了一句“侑你好幼稚， ”他轻描淡写道， “竟然喜欢黑丝。”

　　什么？宫侑顿时恼火，即为宫治向来能把平仄语调说出气人的口吻，又要愤怒他坏自己的好事。于是劈手把册子甩过去，“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说法。”

　　宫治面不改色地接下，并肩跟他蹲到地上， “这种事是个人取向吧，又不是要争高低。”话里行间都是说宫侑孩子气，但他偏能把册子四平八稳地翻。都是初次翻看，比起故作老成的自己，宫治确实当真是对此不屑一顾，手不颤，脸不红，一股风雨不催的笔直模样，摆出端水不洒出一滴的架势。

　　“这个最好。”很快宫治便做出决定。

　　前辈们好奇地挤过去看， “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类型啊，治。”他们阴阳怪气地笑着打趣，“不会太丰满了吗？”“是。”宫治却坦然说， “我喜欢胖点的。”

　　低头去看，画册上的女人要真放到眼前远算不上好身材，比例稍短，但丰满圆润，两手撑住下巴对画外的宫侑笑意盈盈。

　　室外大风呼啸，冰冻的大地和艰难往出冒尖的草梗，人从第二性征初现后性格独立，讲到底也许这是最初的分歧。跟以前那些小小的争执，是爱蓝色还是爱红色，踢足球还是打排球，红白机还是玩桌游不同，在不知「恋意」二字时宫侑就明白他的双生子远比他对世间更有迫切的期望。全世界宫侑最爱球，在这以中线球网做分割的长宽十九乘八的空间里他有最蓬勃的野心。从第一次遇到排球起宫侑就把一切献了出去，全心全意全神贯注，排球亦给予他天分做回报，从这世俗里把他捞出来，放到干净的象牙塔里，这塔因天分而无坚不摧，他这一生都注定因打球而满怀赤子之心。而他的胞弟亦或胞兄，更沉迷人间的七情与六欲，要烟火气，想吃想喝想享受，要最世俗却最难得的幸福。

　　“治眼光真差。”宫侑捏着自己红透的耳朵尖小声嘟嚷。

　　读到国二，两人向来成绩所差无几，毕竟来自同样的妈妈，有同样的基因，享受家庭同样的营养，没有哪个人大脑突变，诞生了超过彼此的智慧，所以班级总黏连在一起。再加上姓氏一样，要么是前后座，要么最起码位置相邻。只是这回分班安排座位，男女交叉，班导大抵有促进男女友谊的心，最重要的也能阻止男孩凑在一起聚众打闹，于是侑和治中间第一次相隔一个女孩。

　　开学第一日社团依旧要晨训，宫值和宫治跑了步热了身打会球，恍惚一小时就过去，换了制服去教室，宫治走到哪都缺觉，往桌子一趴就呼呼大睡。宫侑低头玩手机，翻推特，看社交软件。时间太早，教室里空无一人，十几分钟后班门才被拉开，走进一个女孩。

　　宫侑抬头去看，对方穿着常规的学校水手服，打扮来看却是爱漂亮，裙子掖了四个折，停在膝上一寸，短得有活泼俏丽感。头发长，大波浪的卷发，但却不像仔细打理，有点乱糟糟的随意，也许是天然卷。要说宫侑不是会留心女孩的性格，美丑倒还能辨，但要说像今天一样行昂长的注目礼，那是前所未有。为什么要看，归根结底他不是为自己看，是借自己的眼睛为自己猪一样酣睡的双生子看。这女孩跟同龄少女的清瘦全然不搭边，脸颊藏肉，肩窄却手臂圆润，是不该用这种眼神去打量女生，但宫侑忍不住要用视线做标尺去给宫治度量。

　　要说宫治也是挑剔，微胖最难显美，多一寸都让人觉得肿胀魁梧，所以要生得精巧。她读了贴在黑板上的座位表，沿着桌椅排列数过来，一步步向前走，最后停到宫侑面前。

　　“早上好，我座位就在你后面，”她适当地开口，抓着背包肩带微微低头，把话讲得落落大方， “今后请多指教。”晨光往她发梢上聚拢，年轻人白皙、具有弹性又光洁的皮肤。

　　假如说真有造物主，宫侑笃定这人是上帝照着宫治审美框架捏出来的完美成品，他知道几十个像她的女孩占据了宫治所有的期盼，而她将会统治接下来宫治所有荒诞又异想天开的美梦。

　　“你完蛋了，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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