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之二次初恋

　　第二天下午五点，林曦还没下班，手机里信息却来了不少。

　　林爸跟林妈各自发来了一条消息，内容却是迥然不同的。

　　“要是不想去就干脆别去了，千万别委屈自己。”
　　“第一次见面可别迟到了，彭老师让她儿子去接你被我拒绝了，我说吃饭那地儿离你们公司近，走着就能到了。”

　　毋庸置疑，不想她去的是林爸。
　　让她别迟到的就是林妈了。

　　“我知道了。”
　　她回了一模一样的内容过去，倒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下了班以后，她慢悠悠的收拾着东西，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了一小时的消磨。

　　“曦姐，今儿个不是有约么，怎么还没下班？”
　　人事部的茜茜路过她的位置，有些好奇的问到。

　　本来今天是公司的月中聚会呢，没缺席过的林曦竟然也有不参加的这一天。

　　“不着急。”
　　她把桌子上的最后一本书归整好，这才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不怎么重要的饭局，去早了也是徒增尴尬而已。”

　　没等到茜茜问为什么，她就已经匆匆离开了。

　　可能是考虑到自己就在这附近上班，才把见面地点订到了小南国吧。
　　那里面的菜简直是徒有其表的典范，林曦想起来就有些难以下咽。

　　她走了一路，叹了一路的气。
　　临到跟前，偏有了几分失落感。眼角都变得酸痛起来。

　　当年一共被桑田拒绝过两次。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类型。”
　　第一次她还没开口，只是在他打完球之后递上了一瓶水，就被狠狠地拒绝了。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女朋友在前面等我。”
　　第二次擦肩而过，他用肢体语言宣告了自己有多嫌弃。

　　他是学校师生都有所耳闻的学生。
　　有个严厉的母亲，成绩却是出奇的差。
　　但一张脸好看到惊天动地，像是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完美作品。

　　那一年他高考失利以后被迫在本校复读，偏又跟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儿谈起了恋爱。
　　现在提起，也没几个人不知道他的光辉历史。

　　就在林曦回家常常路过的那条街上，她亲眼看到过桑田把那个学姐抵在墙角狠狠亲吻。
　　许是入了神，他们连有人在偷看，都没有注意到过。

　　桑田的妈妈是带了林曦三年的语文老师。
　　林曦高一的时候，他正好在复读。
　　前两年他结婚的时候，林曦更是从彭老师的朋友圈里看到了那前所未有的盛况。

　　几乎是整个淮市一中的老师们都到场了，甚至还有很多医院的院长都来了。

　　桑田牵着那个漂亮又高挑的女生，洁白的裙摆在身后盛放，极尽优雅高贵。

　　彼时抱着相机在城市穿梭的林曦，悄悄擦了下眼角的泪，又奔向了下一个目的地。

　　眼下，
　　她还未曾谈过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可桑田，都要物色对象结第二次婚了。

　　并且这个对象之一，竟然还包括了她。

　　从彭老师的话语里来说，桑田的能力其实并不差。
　　尽管复读一年上了个二流医学院，可架不住脑子好使，毕了业就开始倒腾医疗器械了。
　　最近这几个年头，生意更是占了淮市的半壁江山。

　　没成为医生，倒比大多数医生都混的好了。
　　要不然林妈也不会松口让林曦来这一趟。

　　想了一路的心事，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小南国的门口了。

　　这里全是私密性极强的包间，隔着玻璃往里看，是看不到任何端倪的。

　　她的脚刚踏上阶梯，一旁的服务人员就走了过来。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咱们店是预约制的。”

　　委婉的话语，却是对林曦的另一种审视。

　　来这儿吃饭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像她这样素面朝天踩着板鞋就来的，怕是寥寥无几。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206。”

　　“206么？有位先生已经等您很久了。”
　　服务生看了眼手里的平板，给她带起了路。

　　她想到了刚刚来的那位先生。
　　穿着一身墨蓝色的休闲套装，装扮倒是与这位女士如出一辙。
　　如果不是看到了他手腕上那块儿能抵一套房的手表，还真不像是经常来消费的人士。

　　服务生替她敲了敲门，在得到请进的允许之后，才默默退了下去。

　　林曦握住门把手，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只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是桑田，他竟一点儿也没变。

　　他支着头在玩儿手机，只露出了半张脸。
　　比从前稍短了些的头发，隐约能看出泛着些栗色。

　　“林曦？”
　　听到有人进来，他抬起了头，语气里带了几丝不确定。

　　那双眸子依旧是灿若星辰，仿佛未曾失去过光亮一般。
　　鼻梁高耸挺直，薄唇紧抿着，在盯着林曦看。

　　他的下巴往衣服里缩了缩，坚毅的下颌线瞬间埋没进了衣服里。

　　从前那带着几分倔强的脸庞，如今也归于沉寂了。

　　他放下了手机，从位置上站起来，向着林曦走了过来。

　　林曦的身高，才堪堪及了他的肩。
　　此刻面对着这样一个坚实的臂膀，让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是林曦吧。”
　　他低头，胳膊越过了林曦的半个身子，把门从外面关上了。

　　“我妈发过你的照片给我，倒是跟上面一模一样。”

　　桑田想起了那张照片，她的头发要比现在长上一些，娃娃脸上镶着一双圆圆的小鹿眼。小巧的鼻子下面是粉嘟嘟的唇。
　　只是唯有这双眼睛，是整张脸上最出彩的地方了。

　　照片上她扯着一个僵硬的笑，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开心。
　　就如同她现在这个表情，可以说是如出一辙了。

　　“是我。你好。”

　　她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说完这句话，就窜到了刚刚桑田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了。

　　“我妈可能多少有点儿无理取闹了，要是多有冒犯，还请担待。”
　　桑田拿起一旁的紫砂壶，在她眼前的茶碗里倒入了三分之二的茶水。

　　明明是听起来再正常不过的对话，可听在林曦耳朵里多少有些市侩了。

　　她知道桑田从前是哪种模样，因而眼下的场面话，说到底还是不熟罢了。

　　“没有，彭老师没有无理取闹，是我妈跟她说好了，我才会来的。”林曦赶快解释道。

　　桑田冲她摇了摇头。“果然是我妈喜欢的学生，你都多大了，老师说什么还害怕啊？”

　　他以为这是顾及老师的面子才会来的。

　　却并不知道，林曦心里却也是抱着十二万分的希冀过来的。

　　想知道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以及，他过得好不好。

　　可这些，无论哪一件她都不敢肆无忌惮的问出口罢了。

　　“你今年真的29了？”

　　其实从刚刚她进来，桑田就一直有这么一个疑问。

　　还以为是哪个稚气未脱的学生走错了地方。

　　这浑然天成的单纯，容不了丝毫的伪装。

　　想到身边像她这个年纪的女生，哪个不是被各种眼花缭乱的美妆产品糊了一脸。
　　之前家里人介绍的那些，见过几次，桑田也记不住她们到底长什么样子。

　　所以很久了，他都没有再答应过相亲这回事儿了。

　　这次是彭女士催的紧，说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学生。人品好家世好，就是这情思，动的比别人晚了太多。
　　眼看都快三十岁了，也没谈过一次正经恋爱。

　　要不是林曦妈妈同意了，她甚至都不愿意给这个不靠谱的儿子牵线。

　　桑田这才勉强同意了见上一面。

　　“差不多，再过几个月就29了。”
　　林曦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水，又安静地看起了面前的大理石桌面。

　　门外又想起了敲门声。
　　“先生，您点的菜要现在上么？”

　　桑田嗯了一声。
　　外面的服务生这才开了门，没过一会儿，菜就上齐了。

　　“我随便点了些，你多吃点儿。”
　　刚刚看到了林曦露出的半截胳膊，似是两指一圈就能握住，纤细的很。

　　她抬头看了看桑田，默默拿起了一旁的筷子。

　　夹起一个虾仁放进嘴里的时候，这寡淡的调味还是让她又吃了一惊。
　　这么难吃的菜馆，真是少有了。

　　桑田用手指描摹着杯子上的图案，缓缓地开了口。

　　“我的个人情况想必你也都清楚了。成不成的，你眼下不用着急答复我，等回去了考虑下再说吧。”

　　他并不觉得这样一个乖女孩儿会愿意嫁给他这样一个离异中年男子。
　　况且林曦本人的条件倒也没那么差。

　　林曦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就被他这番话给吓到了。

　　他可真是个直球选手，这点儿也是从未变过。

　　“知道了。”
　　“不过你不是离婚没多久，怎么又想着...”

　　“又想着二婚？”
　　后面的话她没说，桑田倒是替她说完了。

　　“我妈去年做了个大手术，天天念叨我想早点儿抱上孙子。这不实在是有点儿烦了。”

　　他省去了一些个人的心理感受。
　　只是在彭老师病重的时候，活了三十多岁的桑田才深切的认识到。

　　哪怕自己再怎么挥霍青春，时间都是不会回头的。
　　父母在苍老，那些以为很长的时间，其实稍纵即逝，握也握不住的。

　　与其再去当个浪子，还不如早些回头是岸。
　　他这颗漂泊不定的身躯，也是时候该找个可停靠的港湾了。

　　林曦回忆了下，怪不得彭老师年初跟林妈搓麻将的时候，总是带着个帽子。
　　原来还有这等事情发生了。

　　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她有些局促，想把手放在了座位两旁。

　　只是抬手间，不小心打翻了桌边的茶杯，温热的茶水顿时倾倒在了她的身上。

　　慌里慌张的站起来，却在瞬间落的个满身狼狈。

　　似乎是每一次，都是以这么可笑的姿态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对不起。”
　　林曦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向着谁道歉。

　　只是她这番模样，却突然勾起了桑田脑海里久远的回忆。

　　他拿起桌子上的纸巾递了过去。
　　“林曦，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这句话里带了十分的笃定。

　　林曦没有接过那纸巾，反而是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包。

　　“今天多谢款待了。”

　　没有再回头去看桑田的表情，她像逃难似的推开了沉重的门，跑了出去。

　　胸前一片氤氲开来的水渍，不知是打翻的水，还是她随风飘落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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