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

　　从超市出来，熠曌的脸色就一直没好看过。我担忧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她，却不敢和她说话。我知道这时候的她，需要的是安静的空间。
　　就这样，我和她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断路。直到走累了，她蹲下身，把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
　　而她，却没有哭。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也许在任何人面前总是表现的像一只刺猬，在我面前，她却愿意把她的脆弱告诉我。
　　因为，我们都是同样的痛、同样的经历。

　　半个小时前的她还能跟我谈笑风生，半个小时后的她已判若两人。
　　之前在超市让我说不出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熠曌的男朋友李川。
　　也许在别人的眼里，一对甜蜜的情侣一起逛着超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然而，问题的关键是站在李川身边的并不是熠曌。
　　熠曌用镇定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整张脸上看不出一丝温度。
　　相反，在李川看到我们之后，则是大大方方地牵着身旁的女子走向我们，“好久不见，凌轩，熠曌。这是我的女朋友，秦惠。”
　　“是啊，好久不见。”我对着秦惠点了点头，尴尬地看着我身边和我对面的人，不知如何是好。当我打算再次开口打破僵局的时候，我听到熠曌说了句，“你好。”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我瞥了一眼李川和她身旁面表疑惑的女生，心里有了底，留了句先走了就紧随熠曌而去。

　　李川和熠曌之间有着太多的故事。
　　对于熠曌而言，他就是她重生的阳光。
　　如果没有他，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快乐。

　　在那件事发生后，熠曌总是在很多个夜晚从恶梦中惊醒，就连她活泼开朗的性格也在一夜之间浑然不见。面对熠曌的改变，李川早已意料到，可他还是抛开一切陪在她身边，希望她振作起来。很多次，在熠曌的房间门口，听到她对着李川吼道，“你走啊！我不想再看到你！我看到你就痛苦！你走！”可李川不管是她推他，赶他，还是拿东西砸他，就是没有走开一步。
　　到最后一次，熠曌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对李川静静地恳求着，“你走好不好？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你走好不好？”李川则是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说道，“我知道你是怕我看到你自己这副样子而感到难过，可是我们是彼此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很重要很重要，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共同面对。这四年来，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从未有过的快乐。我早就已经习惯生活中有你的陪伴，如果哪一天你不在了，我会发疯，我真的会发疯。请你不要在这个情况下推开我。你知道吗，看到你痛，我的心也跟着一起痛，痛到完全不能呼吸了，却还是要看着你，守着你，不让你受到一丝的伤害。这次的事情，都是因为我，对不起，对不起……”熠曌望着面前的李川，眼泪不断地落下，她拼命地摇着头，“不，不，我不是怪你，跟你没有关系。我只是，我只是看到你就想到自己，想到自己就会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我好痛苦，李川，我真的好痛苦。”李川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掉了，他抱紧熠曌，好紧好紧，生怕下一秒她就会离开自己的身边，“答应我，不要轻易把我推开，也不要再难过，振作起来好不好，该做的事还有很多。”熠曌也终于柔软了下来，“我答应你。”
　　而当时在门口目睹着一切的我，内心的痛不比他们少。
　　除了周潇，也许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
　　这两年来，我对谁都没有提过。
　　我不说，因为不能说。
　　如果真相一旦揭发，整个世界都会混乱。
　　我不希望血腥染上我们的双手，更不希望所有的一切都驶向毁灭。

　　两年前。当我还能和父亲一起快乐的、幸福的生活时，熠曌就比我快先一步迎来了她的恶梦。
　　当熠曌骗过她妈妈，高兴地为李川过生日时，一通从中心医院打来的电话直接让她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已在去往医院的车子上。她看着驾车的哥哥，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回事？出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
　　原本凝视前方的言凴在听到熠曌的声音后，转向身边的她，握住她的手，“没事的，放心，会没事的。”
　　熠曌看着平时这个做什么事都很镇定的哥哥，明显地感觉到他颤抖的手，心里更加慌乱起来。
　　来到手术室前，看着亮着红灯的“手术中”三个大字，熠曌和言凴的心都已经到嗓子眼了。而一开始就一直站在那的言柏顺从头到尾就没动过，就连自己的一双儿女来了，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手术灯灭了，言柏顺才焦急地走到医生面前，医生抱歉地看着三个如出一辙的表情，说了句，“我们尽力保住了她的性命，但她的脑部运作出现了问题，所以不能醒过来了。”
　　“你是说，她成了植物人？”言柏顺不可置信的看着医生，仿佛刚听到的是一个笑话。
　　“是的，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再次申明。
　　言柏顺又保持站立的姿势，很久之后，他像是接受了事实一般，走到熠曌的面前，把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这是你妈妈出事前要给你发的短信，你看看吧。”
　　熠曌茫然的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刚编辑好的一条短信，“熠曌，妈妈已经知道你和那个李川的事了。妈妈说过，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将来过的不好。他只是处于一个小康家庭的孩子，现在也只是个在校大学生，他给不了你什么的。我绝对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熠曌整个人瘫坐到了地上，她的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幸运的是当时熠曌的妈妈并未自己驾驶，而是司机开着车；不幸的是司机已抢救无效死亡。

　　事实上，在熠曌自责、痛苦的那些日子，李川都是偷偷地潜近她家看她的。而我，也是帮助他们见面的重要人。我必须去拖着言凴，才能让他们有交流的机会。可是，就在李川说服熠曌的那天，我正陪言凴在花园给萨摩耶西西洗澡。我借着上厕所想去看看他们情况如何，我并不知道，在我没走几步后，想到厨房拿点心的言凴也起身离开了花园。因此，身后的言凴奇怪的看着我上楼走向熠曌的房间，便随后而来。后来，也就是他也看到了那一幕伤感的画面。然而，他却完全没有被感染，他没有顾忌的推开门，对着李川冷冷地说道，“以后，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这里，包括，我妹妹的身边。很抱歉，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一旁的我，早已被吓坏。

　　我认识的熠曌，有一点是始终不会变的。那就是她的执着，她既然答应了李川，那就会坚定地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尽管她的家人都不赞同。
　　而我印象中的李川也是如此，无论再大的阻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破，陪在熠曌的身边。
　　可是，这一次，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他们走向了今天这一步。
　　我唯一能够确定的。秦惠绝对不是李川的女朋友。

　　半夜，我又一次从恶梦中醒来。
　　那个困扰了我两年的恶梦，我知道我摆脱不了它。

　　熠曌妈妈出事不久后的某一天，我在Nutrition里喝卡布基诺，我正准备去前台付账，发现包里的手机不见了，心想肯定是上午落在周潇家了，于是就打的过去。
　　刚出电梯门，就看到周潇一边拿着电话一边在那锁门。“妈，我最近老是睡不着，你等等入过药店帮我配点药吧”。我笑了笑，准备走过去，而听到她后面的话语，我不由停住了脚步，“妈，你不懂，我几乎每天都做恶梦，那天是我在熠曌她妈面前说着她和李川的事，还随口说了几句李川的家庭背景，你知道我嫉妒熠曌，就越说越得意忘形，我就把熠曌正帮李川过生日的事给说出来了，我不知道她妈会气成那样，如果不是我，她妈就不会……”“……”
　　我立刻走向了一边的安全出口，避免她看到我。
　　我望着从电梯口消失的身影，我的眼泪不禁落了下来。
　　我默默地走出来，心，好痛、好痛。

　　我们都在同样的岁月里不断做着恶梦，即便我们的场景不同。
　　然而，却是针对同一件事情。
　　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在很多事的背后。有着更大、更多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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