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野兽饥饿

　　塔米做了个梦。

　　在回到床上后，她很快就陷入温暖的黑暗中。

　　寂静的夜晚里，不断迁徙的狼群围在一起，用皮毛取暖，偶尔用头顶顶旁边的狼，发出沉重而舒缓的呼吸声，不断散发生命的热量，塔米从狼群中抬起头，森林上方的天空星星闪耀，像无数只眼睛。

　　她趴下身去，重新闭上眼，在温暖中不断下沉，温度飘忽忽地上升，快要到达烫人的程度，直到一丝光亮升起，一切重新回归温暖，有人用双臂抱住她，在耳边轻声地喃语，“塔米……我的塔米……”

　　声音渐行渐远，又重重地坠落，砸碎梦境。

　　“塔米。”艾萨克站在门口，“起床了。”

　　这是第一次她起得比艾萨克晚，塔米摇晃脑袋，睡眠让她感到昏沉，眼皮有点睁不开，她从床上下来，正对着窗户，无比熟悉的森林像往常一样，如牛奶般的雾从中升起，远方的鸟鸣依旧。

　　艾萨克对昨晚自己的发怒而感到抱歉，但不知怎么开口，他的道歉方式就是在早餐里多加几根培根，少点西蓝花。

　　塔米吃完早饭，没有跑出去，而且蜷缩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闭上眼睛冥神。

　　艾萨克洗完盘子，把没怎么擦过的厨房台面擦了一遍，甚至摆弄了窗前那颗百年不动的垂吊兰，它的藤蔓已经拖到地上，做完一切，他终于不得不面对塔米，小狼崽异常的表现让他意识到自己昨晚的做法有多过分，也有些庆幸，这证明她不是不懂感情的。

　　艾萨克扯下自己油乎乎的围裙，把它丢在一旁的椅子上，略显局促地坐到沙发上，陷入一端奇妙的沉默中。

　　在这段沉默里，艾萨克把客厅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天花板上脱落的墙皮、插在花瓶里已经枯掉的花、角落里被塔米丢弃的小熊（它的胳膊掉了，棉花挂着半露不露）……

　　他的视线徘徊着，最后落在沙发正对面的电视机上。

　　老式电视机已经落灰，只能在黑色反光上看到自己朦胧的影子，看不清脸，仿佛另一个人坐在对面。

　　电视机属于一个很久很久之前的家庭，当乌利亚写信告诉他家里有电视机，艾萨克还记得自己那时的心情。

　　——酸涩、难堪混杂着嫉妒和显得微乎其微的开心。

　　情感太强烈，让他忍不住懊恼，想给当时的自己几拳头。

　　“吱呀——”木板的响声让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旁边的狼崽睁开眼睛看着他，艾萨克咳嗽两声，找回思绪。

　　“塔米，我想或许你可以回到学校，再试试跟同龄人相处。”

　　塔米没做表示，艾萨克继续努力说道:“我为你争取到机会了，相信我，那些老师和同学们会好好对你的。”

　　学校，塔米的脑袋里闪过几个画面，尖叫吵闹的人类，规矩是必须坐着。

　　艾萨克郑重地说:“听着，我知道你不想去，但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塔米仍然没有表示，艾萨克苦中作乐地想至少她没有转头跑来，或者把头埋进沙发里。

　　可能这是个不错的开端。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送你去学校，别担心，有问题我就会来。”艾萨克离开沙发，距离工作时间不远，他也该出发了。

　　他从抽屉掏出几根磨牙棒，把沙发上空了的包装袋一把抓住丢进垃圾桶里，塔米消耗磨牙棒的速度很快，他该再去购买几箱，明天要把磨牙棒装够，再塞上一些糖果，塔米不吃，但学校里的小孩喜欢。

　　在他走之前塔米还呆在沙发上，盯着空气不知在想什么。

　　艾萨克只希望她不要生自己的气，希望这安静是因为她听了自己的话。

　　他希望一切都能往好的方向去。

　　但艾萨克一出门就撞上了佩吉和送艾莉上学，胖女人对他没有好脸色，甚至翻了个明显的白眼。

　　“艾莉，以后放学不要自己回家，等我或者爸爸去接你，最近很危险。”

　　艾莉不想失去跟朋友玩的时间，今天还计划一起去废停车场玩，她还特意装了吃的在书包里，把头绳扔掉，披头散发更像受欢迎的女孩。

　　于是她直白地说:“明明一直都这样，她又没有出来，我才不怕她。”

　　女孩的声音有些尖锐，艾萨克放下准备拉开车门的手，乌云在他头上距离，高大的男人气势汹汹地朝佩吉喊:“管好你的嘴！”

　　佩吉被他的音量吓了一跳，脸上惊恐的表情还没散，“你以为自己是谁？！竟然敢恐吓我们。”

　　“我只是建议你把自己的嘴闭上，因为你的声音尤其难听。”

　　艾萨克毫不留情地瞪了回去，艾莉不由躲到佩吉身后，不敢看男人生气的脸。

　　佩吉护住女儿，膨胀的裙子让她像只怒气冲冲的母鸡:“你以为一切都是因为什么？都怪你养的那个怪物！”

　　“我知道她又犯事了！这已经是第几回了？这次她敢把鹿的尸体丢在街上，以后就敢杀人！”

　　这件事本该只有他们办公室的几个人知道，但小镇消息灵通，瞬间人尽皆知，艾萨克面色更加阴沉，眉毛竖起，更显得凶神恶煞，他握住钥匙的车捏紧，肌肉像石头似的隆起。

　　佩吉知道艾萨克当过兵，手里沾过人命，此时不由心里发怵，生怕他一个冲动就过来行凶，把艾莉护得更严实，嘴上还是不饶人。

　　“你自己也不敢保证！”

　　两人隔着马路谁也不动，狠狠地盯着对方。

　　汉尼拔出门就看的这幅场景，他在房间内已经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踩着紧急的时间点出门，手里揣了一份报纸，这时最需要一个救场的人来扑灭燃烧的火。

　　“劳埃德太太，亨特先生，早上好。”

　　艾莉从佩吉身后探身看他，汉尼拔补充道:“还有艾莉。”

　　艾萨克收回视线，看向汉尼拔，青年换了套西装，依然整洁优雅，头发一丝不乱。

　　“早上好。”佩吉逐渐镇定，有人在她就不怕艾萨克会做什么。

　　“我正要送艾莉去上学，真是个不凑巧的时间，看来只有下次再聊了。”

　　佩吉瞄了眼艾萨克，只想赶紧远离他，“我们就先走了，再见。”

　　汉尼拔点头，等佩吉和艾莉走远，他才转身向默默准备离开的艾萨克，“亨特先生，请留步。”

　　艾萨克拉着车门，眉头紧锁还带着怒气，并不想多谈。

　　汉尼拔:“我来的不是时候，不小心听完了你们的争吵……”

　　艾萨克打断他:“你要说什么？信了那女人的话，打算也来骂我几句？”

　　汉尼拔镇定自若，面对冒着尖刺的艾萨克依然心平气和:“当然不是，我只是有个小小的建议。”

　　“总是处于同一个环境，不利于对人的成长，尤其是在她需要更大的改变下。”

　　艾萨克的手不禁握紧，汉尼拔歉意地笑了笑:“当然这都是我的一面之言，不过对于你的处境，我能表达的理解只有这么多。”

　　“……我打算送她去学校。”艾萨克不自然地说，“总之，谢谢你的建议。”

　　汉尼拔抬眉，声音略显惊讶，“原来如此，改变环境跟同龄人接触的确可以影响性格，但我也有个小小的担忧。”

　　“直接把她投入社会化环境里会不会太早了？”

　　艾萨克听不懂他嘴里蹦出的单词，眉头一皱，“已经有两年多，不早了。”

　　汉尼拔:“是吗？”

　　艾萨克被这反问挑起火，“那你想怎么样？你什么都不懂……！”

　　汉尼拔微笑道:“当然，我支持你的决定，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想我可以提供帮助。”

　　“亨特先生，世界变了，人也在变。”

　　艾萨克沉默片刻，简短地说再见，打开车门，启动大卡车驶向工作地。

　　汉尼拔看着车开远，脏兮兮的卡车沿着马路远去，被森林的绿和天空的蓝吞没，他看向一旁的房子，他知道，有一双眼睛同样静默地盯着他。

　　汉尼拔向她微笑，随后离开。

　　血一样的眼睛，塔米仿佛嗅到了昨晚的铁锈味，浓重又熟悉的气味，让她分泌唾液，舔舔干涩的嘴唇，塔米起身挠了沙发两爪，为它增添新的花纹。

　　磨牙棒就在身边，她锋利的指甲一下子划开包装袋，把磨牙棒放进嘴里，用牙齿重重地咬上去，像在进食，但没有血液，也没有肉，只有无味的磨牙棒，非常的坚硬，像艾萨克一样。

　　来到办公室的艾萨克撞倒了桌子上的书，哐哐的响声表明他的心情，弗雷德叹气，往后一靠，果然看到艾萨克黑起的脸，从见到血淋淋的肉片开始，他就知道之后的几天不好过。

　　就在昨天一具破碎的鹿的尸体摆在森林入口，距离他们的办公小屋只有数米远，鹿的尸体被锋利的东西撕碎，整头鹿瘫倒在地面，场面异常血腥，周围还有各种带血的痕迹，显然有人杀了这头鹿。

　　这幅场景他不是第一次见，但仍然受到冲击。

　　“发生什么了？”

　　艾萨克语气不快:“劳埃德的一张破嘴。”

　　弗雷德自然知道是哪个劳埃德，劳埃德都挺讨人厌的，“一根草都能被他们说成花，别跟这种人生气。”

　　艾萨克翻来文件，但上面的字融成一团看不进去，在他脑袋里还回荡着汉尼拔说过的话，不得不说他有些心动。

　　“艾克？你在想什么？”

　　艾萨克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手腕隐隐作痛，他抚摸着上面的伤疤，“一件事情。”

　　弗雷德问:“什么事？”

　　“送塔米去学校到底对不对……”

　　弗雷德心里唏嘘，他能说什么，对有理由，错也有理由，现在又出了件人尽皆知的“丑闻”，送去学校的结局必然不会好，艾萨克不会离开小镇，但反复的试探已经让周围的人开始厌烦。

　　他得承认，自己对于塔米有那么点厌恶。

　　“哎，一切都由你来决定，但我要说，艾克，你应该去寻求帮助，而不是孤军奋战，找更专业的人，花点钱来让别人照顾她。”

　　艾萨克一个眼神投来，弗雷德立马软声:“我也是听我女儿说的，她在外面读大学，世界日新月异，我的朋友。”

　　“以前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艾萨克看向手腕上深深的刀疤，在这道疤下，还有另一道疤，曾经追赶世界的是自己，而现在他被世界抛下了，塔米，他在心里念小狼的名字，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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