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随

　　睁开眼的时候，我看见的是有顶帐的床。我哼了一声，舒服地扭了一下腰，想要翻身时才发现手被绑在床头，而潇恶人就在桌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好吧，一瞬间我想起来原来现在我是阶下囚。
　　“小狐狸，你记好，欠我三碗肉粥。”潇哲盯着我的目光，就像随时都可能会扒了我的皮拿去换钱抵债。我撅嘴不理他。
　　潇哲笑着走过来，拍拍我的头，坐到床沿上。“小狐狸，怎么一天到晚火气这么大。也罢，精神够好才不枉我抱着你走了五里路。不过，我还是第一次遇到饿晕过去的狐狸。”
　　我只觉得脸上像有火在烧。饿晕已经很丢脸，饿晕了还被他接济实在更为丢脸。
　　“小狐狸，现下你只可好好呆着，不要乱动。”
　　气鼓鼓地瞪着他走出房间，稍等片刻，确定门外没了声响。我马上动手结印解绳。好好呆着？没门！而今他不在，此刻不逃，更待何时！我反手结个大空印，稍一使力，不消片刻，锁妖绳缓缓松开，我脱出双手，泪眼汪汪地揉着我红肿的双腕。
　　这条锁妖绳可以完全锁住道行八百年的妖，可惜，对我，只是小菜一碟。之前若不是忌惮他在眼前，怕他察觉后一场恶战，引起无法控制的骚乱，我又怎么会选择十二空印这种繁复但是可以将妖气控制到最低程度的印？
　　检查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可疑的符印，我拔腿就往外跑。刚跨出房门，我恨恨地想起与他不幸的相遇。即刻间我决定，不可这样一走了之，我要偷走他所有值钱的东西，以报一箭之仇。
　　我环视四周，竟是一个不小的院子。我移开步伐，最后在一间小屋找到潇哲。有水声传来，料定他在洗澡。我在窗户纸上捅出一个洞，看到一扇巨大的屏风，水声从屏后传来。天助我也。我调整视线，发现屏风一头搁衣服的架子上挂着一块上好的古玉，朝向外面。发现目标，我雀跃起来。
　　我推开门，轻手轻脚走进去，屏住呼吸，稳稳取下那块玉。
　　刚刚一个优雅的转身，手腕又被握住。我咬牙切齿，正准备破口大骂，一回头，正对上潇哲浑身上下滴着水的身体。
　　我呆住了，连准备好骂人的话都忘了。
　　“想不到，不过一日，你竟已对我情根深种。”潇哲笑得十分促狭。
　　啥？
　　“我哪有！”我回过神来，大声反驳。
　　“明明就有，你挣脱锁妖绳，却来偷看我洗澡。”他翻开我的手掌，取回那块玉，提到我面前晃荡，“不仅偷看，还偷我贴身之物。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宝贝。”
　　祖传的宝贝你还那么随便的挂在架子上！
　　“我，我……”我翻翻白眼，难道要我说我是想临走之前再捞一笔，夹带私逃？
　　“你脸这么红，难道不是激动？”潇恶人的脸越贴越近，我皱着眉缩着头本能地向后退。
　　我是激动，那也是被气的。
　　潇哲修长而健壮的身体在阳光下闪着光，晃得我眼花。
　　我再退一步，已经坐到墙边椅子上。潇哲仍然带着一脸可恶的笑容越靠越近，我终于忍无可忍大叫起来。
　　“你！流氓！光天化日，赤身裸体，成何体统！”我别过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可以肯定，我的脸此刻必定红得滴血。
　　潇哲闻言竟然略显讶异地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像终于发现了某个事实一般，了然地说道：“我正在沐浴，赤身裸体有何不妥。怎么，看见男人的胴体，你还会害羞？”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潇哲的嘴已经凑到我耳边，他吐出的温热的气像鞭子一样抽在我的脖子上，“你说呢？狐——狸——精——”最后三个字潇哲吐得极为缓慢，一字一字慢慢地进入我的耳朵。
　　我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已经涉及到种族偏见，我不可以置之不理。
　　我一拍扶手跳了起来。“潇哲！你怎可如此侮辱我！我们狐狸是媚！不是淫！不要将你脑中那些下三滥的想法强加于我的身上！”
　　“哦？”潇哲半眯起眼，挑起眉毛，“看你这般纯情，莫非还是处子之身？”
　　“是又怎样！”我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却见到潇哲眼中有深邃的光一闪而过，危险的气息从他牵起的嘴角慢慢溢出。
　　潇哲低笑着，霸道地抬起我的下巴，我惊恐地瞪着他越来越大的脸，全身僵硬，终于，在他的唇贴上我的唇时，我再一次很没有骨气地晕倒了。
　　再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同样的顶帐。扭头，潇哲就坐在床边，我以最快的速度，抡起一拳向他挥去。结果拳出到一半，他还没来得及防备我就已经把拳头收了回来。因为我发现被子下面的我什么都没有穿。
　　我本能地捂着被子缩到一头，羞愤难耐地对着他喊：“混蛋！你做了什么？”
　　“哦！才躺了三个时辰就这么有精神啦！”潇哲开心地笑起来，“小狐狸，别紧张，我只是帮你洗了个澡，我的衣服太大不合你的身，所以也就让你直接这样了。你别紧张，别的我可什么都没做。”
　　“我的衣服呢？”我咬牙切齿地问。
　　“臭烘烘的，扔掉了。”他说的一脸理所当然。我狐疑地瞪着他，努力地回忆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且思考要不要相信他。
　　很快，某个混蛋出浴的景象便全部回到我的脑海中，历历在目，我的脸飞快地红成一片。
　　“哈哈哈哈哈！”那个混蛋竟然夸张地大笑起来，“小狐狸，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被一只狐狸这么看着，实在很好笑。”
　　“不过，”潇哲瞬间止住大笑，换上意味深长的低笑，“把你洗干净了，你还颇有几分姿色。”
　　“什么几分姿色！我可是公认的歧山第一美人！这是倾国倾城貌！”我气急败坏地反驳。
　　“歧山？原来是歧山的银狐。怪不得你的妖气强而不浊。”
　　我在被子底下摸索一阵，终于意识到我现在没有被任何缚妖法器束缚，于是赶快在被子底下施展妖法，当我猛地掀起被子跳出去时，我已经换上我平素喜欢的衣服。
　　在我忙着施法把桌子板凳往那个混蛋身上扔的时候，那个混蛋一边游刃有余地躲闪，一边还不忘用令人讨厌的眼神打量我。
　　“想不到，换身衣服，变化如此之大。”潇哲点头。
　　“你扔了我的扒手服！混蛋！”我大声控诉。
　　“嗯？那堆破烂？”
　　“那不是破烂，那是我行窃必备！”
　　潇哲露出头痛的表情，摇摇头，右手一挥，头上万道金光尽显。我说怎么高级法术都发动不了，原来他早有埋伏。
　　我被震了一震，全身说不出的疲惫。斗志散失，索性不做抵抗。从地上捡起一张凳子，坐下来赌气。
　　“小狐狸？”扭过头，不理他。一路上他对我的暴行在眼前浮现。拖着我，饿着我，还打我。到现在我的手还……唉？手已经好了？原来我的恢复力已经这么强。可是他……他……
　　“小狐狸？你哭了？”那个混蛋不识趣的把脸凑过来。
　　“……”
　　“小狐狸？”
　　“我讨厌你！你对我好坏！”此时我若还有十分愤怒也都已化作万分委屈。
　　“我又如何对你很坏？我还替你手腕上上药，怎么样，已经不疼了吧？”听着他得逞的声音，我的怒火再次点燃。
　　“可是你！你！你竟然……”不行，我说不下去。
　　“夺去你的初吻。”可恨他的语气竟像“喝了你的水”，“看了你的书”一般轻巧。
　　被说中心事，我的眼泪更加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
　　潇哲抬起我的脸，轻叹一声，用拇指拭去我眼下泪水，然后我听见了从没有听过的严肃而温柔的声音。“小狐狸别哭，我自会负起责任来。”然后，他轻轻抬起我的左手，从怀里拿出一只玉环，小心而轻柔地套在我的手腕上。
　　“大小很合适，真好。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宝贝。送给你，你可要好好珍惜。早点休息。”说完在我额上留下一吻。然后淡淡然走出房间。外面夜凉如水。
　　我怔怔地呆在原地，眼泪都忘了流下。额上潇哲留下的一吻仿若久久不能消散。奇怪，我的心怎么跳这么快！难道他又用了什么可恶的法术？转念，我皱眉，不用吧，他也不是特别坏。我转动手上的玉环，在灯火下细细地看。
　　这是上千年的古玉。玉环表面光洁圆润，温润柔和，对着光却能看见里面繁复精细的花纹。仿佛是用极深厚的内力刻了进去，有光随着那花纹流曳。非常古朴但又见华丽的手环。我的心抑制不住的激动。我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虽不算博闻强识，但对于人世间罕见的宝贝，还是多有了解。不错，这个玉环我识得，它的确是难能可贵的宝贝，天下仅得三只。我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喷薄而出的波涛，于是整个院子都回荡起我激动的声音。
　　“潇哲你混蛋！竟然用定息环封我妖力！我讨厌你————！！！！！！”
　　透过微凉的夜色，我十分确信我听到了潇哲那仿若微不可闻的轻笑。
　　托这只定息环的福，潇哲再也没有用什么绳子绑着我。因为他已经不需要。
　　定息环，由一千五百年的古玉制成，注有高强灵力，一千二百年道行的妖都会被完全封住，若不顾一切冲破定息环，必定灰飞烟灭。我虽有一千六百年道行，可是若我冒险，必会受到重创，这种苦我没吃过，也不想吃，万一落个半身不遂，太不划算。定息环最令人生气之处在于完全听命于施术者，只要潇哲觉得我有任何逆他意的举动，只消勾勾手指，就能给我惩罚。如若我逃跑，无论多远，只要他轻轻一招，我立马会被扯回他面前，遭受撕心裂肺之痛不说，更是丢脸至死。
　　所以，不需要潇哲多说，我也会乖乖地顺着他。好在潇哲对我还算客气，没有拿头两天的暴行对我。
　　遇见潇哲第三天，我坐在庭前长廊上，见潇哲捧来一盘鲜果，要在我旁边坐下，我不情愿地收收腿，给他挪个地方。
　　“这宅子是你的？我看怎么好像什么都有。”我嚼着鲜梨。
　　“这是我一位苏姓朋友的。他前些时日周游山水去了，知道我会来，一切都为我准备妥当。”
　　“连食物都有？”随手把梨核扔在花圃之中。
　　“小狐狸你果然笨。那当然是我去买的，不然还不都腐烂掉。”他哼笑。
　　“想不到你这种人还有这种好朋友。”我又伸手去抓葡萄。我如今练就神功，自动忽略潇哲对我不敬之言辞。
　　“你爹娘呢？”吐出葡萄皮的时候我问。
　　“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师父与我爹娘交好，遂收养我。交给我许多我爹娘留下的宝贝。我与师父生活至今，不过师父常常留张纸条就失去踪影，留我一个人。不过一个人到处游走倒也自在。”
　　“你师父很厉害？”我咂舌。
　　“嗯，师父练成长生之术，现已是不老容颜。”潇哲眼光闪动，有对师父说不出的尊敬。
　　哼，我嗤之以鼻，活这么长有什么用，到最后不也还是被小混蛋牵着走……
　　“你师父是谁？”
　　“师父姓甄，号古泊大师。”没听过……
　　“你，是不是杀过很多妖？”沉默了很长时间，我问他。心下莫名地紧张。
　　“非也，”潇哲答得很是爽快，“师父从小教导我妖有善的妖，正如人有恶的人。”说得真是对极，我低头看看自己，再偷偷看了看他。嗯，善妖，恶人。
　　“所以我绝不杀不杀人的妖。再加之幼年时的玩伴几乎全是妖，所以我对妖没有普通人的憎恶，相反很多妖会令我倍感亲切，所以我没有杀过很多妖，大多都充其量封印而已。”潇哲回答得很认真，到最后甚至有些害羞。
　　虽然听到“充其量封印而已”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但心里却不知为何升起丝丝欣喜。
　　“……小狐狸……”
　　干什么？我转过头去看他。
　　“小狐狸你笑起来很可爱嘛。”再出声时，刚才认真诚实的潇哲便转眼不见，现在又是眼神邪恶的潇哲。
　　“笑？我哪有笑，我为何笑？想必是你眼抽筋！”我反驳。
　　“你脸红了。”
　　鬼扯淡。我别过头去不理他了。
　　“看你对我这般感兴趣，我也告诉了你这许多，不如现在换你。”
　　“谁对你感兴趣，只是无聊！无聊！”我瞪着他。
　　潇哲递个苹果过来，“小狐狸，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神情，叫做欲拒还迎？”
　　我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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