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是朵黑莲花

　　吃过中饭后，赵芳蓉很快被一通工作电话叫出了门。

　　顾景曦自然也没好意多待，只是临走前要走了言子昀的微信，美名其曰“方便联络感情”。

　　去他mua的联络感情。

　　言子昀并不急着通过顾景曦的好友申请，一整个下午他都悠然自得地在梦幻传说的世界里驰骋，帮自己以及曦光的号刷着日常。

　　就这样一直浪到睡觉前，言子昀才终于想起被他遗忘已久的顾景曦。

　　言子昀点进微信界面，通讯录那栏多出来一个小小的红色的“1”，点进去以后是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顾景曦申请添加您为好友，申请理由:无】

　　言子昀没什么波澜地点下通过，正打算去顾景曦朋友圈溜达溜达时，手机传来轻微的一声振动，顾景曦的消息意外地秒发了过来。

　　【顾景曦:等了一天才通过，看来子昀哥今天很忙呢。】

　　言子昀懒懒打字:【是啊，好忙，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顾景曦:那子昀哥可要注意劳逸结合。】

　　【顾景曦:说起来明天就是个很不错的“逸”的机会，还是伯母贴心，怕子昀哥在家过于劳累，特地让你调节身心。】

　　言子昀牙根磨得作响。

　　他就知道顾景曦白天那副人畜无害的做派都是装出来的，到了晚上没人的时候，一口獠牙冷不丁就露了出来，说话若有所指阴阳怪气，字字句句都在提醒他明天赴约的事。

　　言子昀当即回击过去:【景曦弟弟才要注意劳逸结合，飞了十几个小时都没休息就来拜访，又等了我一下午，可别把身体累坏了，还是先去好好倒下时差吧。】

　　消息发完言子昀得意洋洋转了两下手机，心想就顾景曦那弱不禁风的小身躯，这么一趟下来想要明天还有体力出去转根本不可能。

　　没多久，手机再次轻微振了一声下。

　　【顾景曦:谢谢子昀哥关心。明天什么安排？】

　　言子昀故意装傻:【什么什么安排？】

　　【顾景曦:当然是今天伯母交代的安排。】

　　【顾景曦:看来子昀哥还没有想好明天要去哪。这样吧，明天我先来子昀哥这，和子昀哥一起慢慢想，好好想。】

　　言子昀被这满屏的“子昀哥”弄得嘴角一阵抽搐。

　　【YZY:……我妈在也就算了，私下就别这么叫了，怪瘆人的。我记得你以前都叫我全名，现在也叫全名就是。】

　　【YZY:当你向导可以，但我起床比较晚，出门大概要等到中饭后了，你可以等？】

　　【顾景曦:嗯，可以。】

　　【YZY:行，发个地址来，明天我吃完饭去接你。】

　　【顾景曦:好。】

　　顾景曦很快发了个定位过来，言子昀看了看，是离他家不远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眼见对方并没有要继续聊下去的意思，言子昀索性也不再回复，将手机丢到一边，结束了这场算不得多和谐的对话。

　　第二天言子昀果然睡到午饭点才醒，他一边胡乱穿衣，一边迷迷糊糊地打开了手机微信。

　　顾景曦十分意外地没有发消息过来，而更令言子昀感到诧异的是，赵芳蓉居然也没来叫他起床。

　　然而这种疑虑在他打开房门的瞬间荡然无存。

　　听到声响，原本背对着他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的男子回过头来:“早啊，子昀哥。”

　　言子昀当场脸色黑了下来，有些抓狂道:“早什么早，这都到饭点了，而且——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叫景曦一起过来吃饭的。”没等顾景曦回答赵芳蓉便抢先说道，“他刚回来，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过来和我们搭个伴不是挺好的吗？”

　　说着，赵芳蓉有些埋怨道:“你也知道现在不早了啊，那怎么还要起这么晚呢？昨天不是说让你这几天带景曦到处逛逛，人家都等你一上午了。”

　　“我没让他等我。”言子昀忍不住还嘴，“昨晚睡觉前我们约的就是中饭后，这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不好意思子昀哥，都怪我没跟伯母说清楚，让你被误会了。”顾景曦语气里满是自责，语气也不禁焦急起来，“如果、如果子昀哥不方便的话，我也可以一个人去逛的……”

　　言子昀不知道顾景曦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他知道，倘若他们再围绕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会显得他越发不占理。

　　言子昀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

　　短暂调节了几秒，言子昀重新换上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蔼面貌:“……我挺方便的，景曦弟弟等我一会儿，我们现在就出门。”

　　言子昀拿出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洗漱整理，赶在饭菜上桌前收拾好出了门。

　　随着一声沉重的关门声，言子昀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不见。

　　“今天先带你回母校看看。”言子昀双手插兜，背对着顾景曦走在前面，“德雅一中，还记得吧。”

　　“嗯，记得。”顾景曦声音听起来莫名乖巧温顺，“教学楼后面有个很大的篮球场，以前你经常在那里打球。”

　　言子昀抿了下嘴没说话，心道你记得还挺清楚。

　　顾景曦继续自顾自道:“你的班级在二楼最左侧，我的在三楼最右侧，每次你来等我放学，都会先从二楼爬到三楼，再从最左走到最右，我隔壁班那个短发单眼皮的女生总是会踩着点故意站在走廊看你。”

　　“还有这种事？”言子昀忍不住停下来回头，“什么短发单眼皮女生，我怎么不记得？”

　　“你当然不记得。”顾景曦的语气幽幽的，“你眼里只有我们班那个第二名的长头发女生。”

　　“……”

　　言子昀有些语塞，顾景曦说的这个长发女生他倒是记得，他之所以天天去等顾景曦下课无非就是为了看一眼这个女生，甚至于还给人写过情书。

　　情书是他让顾景曦转交的，女孩具体如何回复他不知道，只是那天放学后，在洒着夕阳的教学楼下，他一个人站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已经回去放了书包的顾景曦带他一起回的家。

　　说起来言子昀应该很感谢顾景曦，如果他后来没有不辞而别的出国留学。

　　想到这里，言子昀重新别过头背过了身去，只留下一个酷酷的背影。

　　学校跟言子昀家不算太远，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言走到门口，言子昀给当年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十分轻松便混进了学校。

　　德雅一中在当年他们毕业后就重新装修更新了学校各项设施，从前的教学楼被推掉重建了一栋更新的楼，就连篮球场也被改造成了一个小花园。

　　看起来到处都很熟悉，却又到处都很陌生。

　　言子昀领着顾景曦一路走到主席台，他往台子上一跳，整个人坐了上去。

　　言子昀面对着操场，边晃着腿边回过头对顾景曦道:“这里你应该挺熟吧？我记得以前你经常上来做学生代表讲话。”

　　“还好。”顾景曦表情淡漠，“我没什么印象了。”

　　言子昀“嗤”了一声转过头去:“也是，顾大少爷连长大的地方都不记清了，又怎么会记得这些。”

　　顾景曦没理会他的嘲讽，他学着言子昀的样跳上主席台，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顾景曦看向远处，侧脸的线条不自觉变得柔和:　“有件事我记得，不仅记得，还记得很清楚。”

　　“什么？”言子昀问。

　　顾景曦道:“你还记得初二那年的运动会吗？就是1000米长跑那次。”

　　言子昀想了一下，点头道:“记得。”

　　顾景曦这个人，从小没什么运动细胞，太阳下走一走会头晕，随便跑几步就差点昏倒，娇弱得让言子昀一度十分抗拒和他一块儿玩。

　　总的来说，在无数个和其他小伙伴一起爬树打球到处撒丫子跑的周末时光里，顾景曦都是一个人捧着本书坐在自己书桌前度过的。

　　所以初二那年看到顾景曦的名字出现在男子1000米名单上时，言子昀几乎以为他疯了。

　　言子昀原本想去找顾景曦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没等他到顾景曦班上，就在教师办公室看到了正在跟老师谈话的男生。

　　少年顾景曦远没有现在这么高，身形比之现在也更为瘦弱，一开口是还未变声完全的少年嗓音，带着几分书生气的温润与清朗。

　　言子昀偷听了几句，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

　　顾景曦班上的体育委员，是一个黝黑又有些健壮的男生，这人从初一开始就暗恋班上学习委员，偏偏学习委员整颗心都系在顾景曦身上，言子昀十次去有九次能碰上她在找顾景曦讨论题目。

　　时间长了，体育委员大概是记恨上了顾景曦，于是故意以这次运动会缺人为理由让顾景曦报名当后勤，顾景曦原本以为自己到时候只要帮人端端水拿拿衣服，等到名单正式出来，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被报上了1000米。

　　尽管顾景曦极力解释想要挽回，但体育委员一口咬定事先与顾景曦确认过，再加上名单早已送上去，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班主任拍着顾景曦的肩膀，不痛不痒地安慰几句:“反正也不指望你得名次，随便跑跑，重在参与，慢点也无所谓，跑完圈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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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景曦从办公室出来时，言子昀正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地靠在走廊上看风景。

　　顾景曦的脸色差得要命，看到言子昀的瞬间表情明显一愣:“你怎么在这？”

　　“我……”言子昀挠了挠头，打哈哈道，“我就随便走走，随便走走。”

　　两人班级不在同一楼层，顾景曦自然不相信他的鬼话:“随便走走？从楼下走到楼上？从左边走到右边？还刚好走到教师办公室？”

　　“……”

　　在顾景曦面前说谎不是一件轻松事，言子昀索性摊牌了:“嗯……我确实是上来找你的，不过没想到你在这。”

　　言子昀见他脸色苍白，主动伸手搂上他的肩，边推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边安慰道:“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1000米而已嘛，小意思。从今天起，每天放学后我陪你一块儿跑两圈，给你特训，你这小身板是该锻炼锻炼了。”

　　说完他又小声哼哼道:“那胖小子敢阴你是吧，等哪天放学我找他谈谈心……”

　　“言子昀。”顾景曦忽然停了下来，看向言子昀的目光里有一丝复杂，“为什么要帮我？”

　　“嗯？”言子昀有些不解地歪头，“你是我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帮你有什么不对吗？”

　　顾景曦垂下眼帘，闷闷地道:“嗯，没什么不对。”

　　“那不就是了，想那么多做什么？”言子昀没心没肺地重新揽上他，咧开嘴一笑，“你放心，这次1000米我也去报名，比赛时咱俩一起跑，你快我快，你慢我慢，你要是跑不动我就拉着你跑，如果你倒下了，我爬也会陪着你爬完。”

　　夕阳下的顾景曦看向身旁少年的眼睛，那一泉闪亮的清澈里，是十来岁少年最无畏的热忱，与最真挚的承诺。

　　顾景曦从久远的记忆里回过魂来，目光有短暂的失神。

　　十年过去，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自闭的病弱少年，而言子昀，也不再是满心满意护着他的言子昀。

　　顾景曦眼眸微眯，左边胸口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叫嚣着要冲出来。

　　他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顾景曦转过头，看向身旁正在哼歌的男生:“敢不敢跟我下去跑个1000米？”

　　说完他顿了顿，念出心中久违却又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名字，“言子昀。”

　　言子昀全身的战斗细胞被这句不轻不重的话唤醒，他转过脸迎上顾景曦的目光，挑了挑眉:“怎么，憋不住了？不继续叫子昀哥了？”

　　顾景曦一边嘴角轻轻勾起:“如果你希望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别了吧，这么叫着大家都难受。”言子昀侧过身，手一撑，从台上跳了下来，“不是要跑1000？先说好，输了的怎么算？”

　　顾景曦笑了笑:“你说怎么算。”

　　言子昀道:“要是你输了，接下来几天我的导游职务就自动免去。”

　　顾景曦哦了声，又问:“那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我会输？”言子昀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般笑起来，他抬手指向操场旁边的一棵树，无情嘲笑道，“就你那身体素质，还没跑到一半就得找地方去吐，看你现在这样，这些年估计也没怎么长进，我让你一圈你都跑不过我，你要赢我？没可能。”

　　顾景曦点头:“有道理，那试试？”

　　言子昀心想，试试就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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