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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是或不是试过才知道。”宋胤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问道:“准备的如何了？”
夜阑道:“都已经准备好了，绝对看不出破绽。”
夜里忽然下起了雪，路上的行人都忙不迭跑回家去了，一个黑衣人却贴着墙壁翻进了南衙，南衙此刻早已闭了门，该回家的回家，该值守的值守，今夜有所不同却又如往常一样。
往常这个时候灯火早就熄了，但今夜展明堂内的烛火却亮着，烛火被风吹的左右摇摆，沈南影贴着墙壁摸进了展明堂，堂内虽然冷但却好歹没了雪和寒风，就这一段路沈南影肩上都已经落白了。
展明堂四下无人，平常这个时间大家早回去了，只剩下几个值守的，值守的人这个时候基本也都在吃饭，沈南影若是要看就要趁着这个机会，堂内绕到后面还有一间屋子，沈南影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她远远地隔着窗户就看到堂内屋子里摆放着一具黑色的棺。
沈南影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的往前迈不开一步，常人谁能想看自己的尸体?
而且这具尸体是从陇州挖出来的，即便没有被火烧焦此刻也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沈南影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没关系，就看一眼，看过之后就算是和过去有个告别了，亲手送过去的自己一程。
从门口到放着棺的地方只有几步，沈南影却觉得自己仿佛走了几年，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带着怎样的心情去看上一眼……
终于还是走到了棺前，沈南影攥紧了拳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跨了一步，眼前的景象让她心情更加的复杂，棺盖敞开着，里面盖着一层白布，可以从白布的突起看出来底下确实盖着一具尸体，亦或者是一具白骨。
沈南影伸手掀开了布，眼前的景象让她大脑有几秒的空白，紧接着就是一股不好预感涌上心头。
白布下盖着的哪里是什么尸体，而是用稻草扎起来的人！
她中计了！
沈南影一颗心沉入了谷底，白天夜阑的一句‘尸体找到了’就让她方寸大乱，竟没有察觉出这是个局，她起身就看到宋胤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摇曳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表情有些看不真切。
沈南影怔愣在原地。
宋胤缓缓抬眸望向沈南影，尽管他早料到会在这里看到沈南影，可那毕竟是想象，如今看着她真真切切的站在眼前，这一刻宋胤的心像是被人攥在手里反复抛开，鲜血淋漓，只有那阵阵刺痛提醒着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宋胤向前走了一步，沈南影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退了的一步仿佛刺痛着宋胤的神经，沈南影退的这一步恰似当年他在玄武大街退的那一步，他停下脚步就那么望着只有两三步远的沈南影，这一眼仿佛望到了这三年多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午夜梦回这一幕总是出现在宋胤的梦里，可每当醒来就会发现都是假的。
宋胤眼尾泛红，眼里像是藏着无尽的悲伤:“现在你还要瞒着我吗？南影。”
经过刚才短暂的沉默沈南影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早该料到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
过往六年她是揣着怎样的心思去见宋胤的?现在又该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他?
思绪飘回六年前，那时宋胤刚入缙都，沈南影当时正跟着杨老将军在校场练武，听说缙都来了个世子，高冷的很，不爱搭理人。沈南影那时爱玩，一起玩耍的狐朋狗友又在她耳边吹了不少风，撺掇她去捉弄宋胤以报他不给他们面子的仇。
沈南影当时是缙都出了名的小霸王，大家都说侯府小姐不像个小姐，反像个街头混混，沈南影听他们这么说便对这个未曾谋面的世子来了浓厚的兴趣。
宋胤性子孤僻不喜与人一起玩闹，平常见不着他，这一日沈南影便带着狐朋狗友们去宋胤住的地方堵他，宋胤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淡淡地瞥了沈南影一眼。
宋胤生的好看，但那不爱笑的脸却给人一种拒之千里的感觉，他那一眼就那么瞥进了沈南影心里，从那之后沈南影见他和京都世家公子们玩不到一起便时常去找他。
时间久了宋胤也不那么排斥沈南影，两人的关系渐渐好了起来，沈南影知道宋胤在缙都的不易和压抑便时常带他溜出去玩，那一段时间他们就像是密不可分的知己，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就渐渐疏远了起来……
沈南影是个说一不二，想起什么就要立刻做了的人，年少的情窦初开如野火燎原一般，烧的沈南影一刻都不想等，当即便去找宋胤表明心意，她没有考虑后果，甚至没有考虑这会不会给两人带来困扰，沈南影只觉得那一腔汹涌的爱意怎么都压抑不住，所以她行动了，那一天的瓢泼大雨也没能挡住沈南影的脚步，她翻身上马直接去找宋胤，或许是老天想要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在玄武大街上碰到了他。
雨越下越小，到最后缓缓停了下来，乌云散尽太阳便又照了出来，天空挂着一道彩虹，就像是特意为这场表白准备的一样。
宋胤从马车里走了下来，沈南影也翻身下马，宋胤比她高，沈南影微微仰头认真地对宋胤表明了心意。
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似乎已经紧张到不敢抬头看他，她有些忘了宋胤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有一点点的惊喜，还是错愕，亦或是——厌恶。
沈南影的脑海里只有宋胤微微蹙起的眉和往后退了的一步，现在想来当时宋胤脸上的表情应该只有厌恶罢。
沈南影看不懂现在宋胤眼里的悲痛，是因为自己没有真的死在那一场大火中，还是至今都在为玄武大街亲他的那一口而耿耿于怀。
沈南影如鲠在喉，最终哑着声音开口:“你叫的是死去的沈将军，还是现在的沈言?”
“这两个人谁是谁，都尉分清了吗？”
字字如刀，刀刀扎在宋胤心头，鲜血淋漓，让人痛不欲生。
“就凭当年西北传回的战报我现在就该将你绑起来送进大理寺！”宋胤看向沈南影的眼中竟有些湿润：“你问我分不分得清——”
宋胤咬牙切齿“你觉得呢？沈将军。”
两人此刻的情绪都有些不受控制。
沈南影几乎是冷笑一声：“那你来，我就站在这里等着你亲手将我送进大理寺。”
“我沈南影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大齐，我难道怕你们查不成？！”沈南影攥紧了拳头，用力到指节泛白：“当年是我冒犯你，过去的事你就当从未发生过，我沈南影敢作敢当，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纠缠于你，都尉大可放心。”
宋胤眼里酝酿着暴风雨，他一字一顿地说：“沈南影，你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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