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的omega跑了

　　宋家别墅陷入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默，下人们低垂着头，面部肌肉紧绷到极致，生怕弄出半点动静。

　　亚尔维斯转向吓呆在一旁的管家，他语气不重，但就是莫名让人背后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这个人身上浑然天成的压迫感实在太过骇人。

　　“该怎么做，你很需要我来教？”

　　管家浑身一激灵，冷汗出了一背，瞬间就清醒了：“不、不！您言重！”
　　他抹了把汗，匆匆张罗起来，就是声音还抖着：“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奥斯特医生打电话！韦伯，快去找家里备的信息素缓释喷雾……对、对！丽萨，开窗通风，赶紧的！”
　　一群人这才手忙脚乱地动起来。

　　亚尔维斯让宋交时的头倚在自己肩膀上，握住他冷得跟冰一样发抖的手。上将偏过头，正看到他漂亮的下颌、还有那张苍白到跟皮肤没有色差的唇。

　　“亚尔——”宋家女主人勉强挂着僵硬的笑走过来，宋宁跟在她身后。很明显这两个柔弱的omega怕得厉害，但还是强撑着贵族的体面。

　　亚尔维斯抬头淡淡瞥了她一眼。

　　宋夫人一激灵，下意识就换了称呼：“伦、伦恩上将，您请坐。是这样，刚刚交时他有点失态，先生只是小惩大诫一下……”

　　亚尔维斯没再看她，他一只胳膊就环住了宋交时单薄的肩背，另一只手绕过双膝，像感觉不到重量一样把人一把抱起，轻放在沙发上。他身上还穿着军装，板正的面料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紧绷，勾勒出将军流畅扎实的肌肉线条。

　　宋宪没有开口，亚尔维斯也没再出声。他俩不表态，大厅迅速再次陷入逼得人发狂的死寂。

　　“上将，缓释剂拿来了。”男仆战战兢兢把喷雾递过来。
　　但是亚尔维斯没接，他把宋交时的头往自己怀里一按，缓慢释放出安抚的alpha信息素——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信息素调节药剂了，效果几乎立竿见影，宋交时惨白的脸迅速恢复了点血色，亚尔维斯能感觉到怀里紧绷的身体逐渐柔软下来，呼吸也放缓了。
　　“没事了，”亚尔维斯堪称亲昵地揉了揉宋交时的头，“睡一会儿，等医生过来。”

　　宋家别墅里非常安静，宋宁垂头站在母亲身后，甚至能看见她华服下纤瘦的身体在微微地抖。他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跳声——咚、咚、咚。
　　他不知道亚尔维斯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儿，也不清楚这位上将到底是什么态度，更搞不明白宋交时到底在他心里有多重的分量。

　　或者说，在场可能没人清楚——

　　宋交时结婚八年多，至今没有怀孕，每天形单影只，甚至没有对外公布婚讯。伦恩上将一年中至少大半年不在首都星，而宋交时更情愿在学校的小破公寓里住着，这两人的“家”比旅馆还冷清。

　　去年宋交时曾在上课的时候昏倒在讲台上，送到医院查出严重的信息素紊乱。这是必然的事，omega不同于alpha和beta，体质敏感纤弱，已结合的omega倘若常年不在自己的alpha身边，身体迟早会出问题，早晚而已——这不是什么秘密，这是常识，只是被亚尔维斯上将大人显而易见地漠视了而已。

　　宋宁去探过病，他沉默寡言的兄长躺在病床上，看着比平时还孱弱。周围空空荡荡，没有亲人、更没有爱人，房间里甚至没一个探病的果篮。听护士说来过几个学校里的同事，但沾有其他alpha信息素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拿给信息素紊乱的omega患者，他们也只能在玻璃挡板外匆匆看一眼。

　　唯一能确定的是，亚尔维斯到最后都没出现。宋交时横着抬进医院，等病好了七八分，一个人悄无声息办了出院手续，打车回了他在学校里那个寒颤的小公寓。

　　宋宁没见过比他哥更可怜的贵族omega。

　　八年前宋交时嫁给伦恩上将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一直被亲生父亲嫌弃的弃子怎么可能凭空得了这么好的婚事？！宋宁在电视和宴会上看到过亚尔维斯数次：年轻、俊美、气质卓然、前途无限，即便那时的亚尔维斯还没有如今的地位，但已经是令无数omega魂牵梦萦的对象，宋宁也不例外。倘若父亲有意收这位乘龙快婿，那也理当是同自己，什么时候轮得到他宋交时？！

　　宋家和伦恩家联姻的流言传出时，宋宁欣喜若狂，梦里都是亚尔维斯雕像一样俊美的侧颜，憧憬他演讲时的气魄和独属于军人的凛凛英气。谁知道最后消息落地，两家联姻属实，只是宋家给出的孩子令人大跌眼镜——不是常常随宋宪出入贵族聚会的宋宁，而是名为“宋交时”的长子。
　　当年许多贵族甚至都不清楚，宋家居然还有这么个长子存在。

　　宋宁在家哭闹，连宋夫人都拦不住，让他一路闹进了宋宪的书房。
　　那天也是巧了，往日里多久都见不着人影儿的宋交时正好在父亲的书房里坐着，听见门口的动静，他转头看向自己这个血缘上的弟弟。神情冷淡，看不出喜怒，跟平时一模一样。

　　宋宁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丢盔卸甲的失败者，他脑子“嗡”一下，什么都不顾了——

　　他忘了自己跟父亲哭诉了什么、质问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对宋交时咆哮出的最后一句话：“我告诉你，你嫁得再好都没用！母亲说过，像你这种怪胎没一个有好下场！没一个！”

　　他还记得父亲满脸怒意拍着桌子打断了自己，这是宋宁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触怒宋宪，但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因为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宋交时投过来的眼神里有了淡漠以外的东西。

　　很快，宋交时和亚尔维斯完婚。

　　宋宁说准了，宋交时确实没落到什么好下场。

　　两人婚前，亚尔维斯以卓著军功毫无悬念受上将军衔，成为联盟军事统帅最有力竞争者——也是最年轻竞争者。谁知道两人婚后，宋交时这位上将夫人，非但没有辞职，反而扭头就留校任了教。

　　宋宁不知道宋交时做了什么才顶住来自母族和夫家的压力，也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大代价，只隐有耳闻，亚尔维斯上将留在首都星的半年时间里宋交时被送去医院好几次，再见的时候已经消瘦憔悴到不正常的地步，整个人仿佛一个会动的骨头架子。
　　半年后，伦恩上将率军出征，身边空空荡荡——他没带自己的omega。

　　兄弟二人见面次数极少，宋宁几乎没怎么跟哥哥交流过，大多数和宋交时相关的信息都是从母亲口中得知，他不像宋夫人一样嫌恶自己这位兄长，但也不觉得亲近，硬要说的话，或许困惑的情绪更多些。

　　他不懂宋交时那些莫名其妙又离经叛道的坚持。
　　所以下场凄凉也是自找的，怨得了谁呢？

　　大厅非常安静，气氛用“波谲云诡”四字来形容也不为过；明白的、糊涂的；慌张的、淡然的；战战兢兢的、沉默不语的……贵族豪宅里，连“安静”都是复杂的。

　　beta男仆拿着信息素缓释喷雾战战兢兢站在沙发边，手臂酸得厉害，但亚尔维斯不接，他也不敢松手。

　　终于，上将大人有了动作。
　　他抬起头，淡棕色的眼睛看向宋宪，露出没什么温度的微笑：“宋先生，关于我的omega在贵府受到的冷遇，我想我很难视若无睹。”

　　宋宁捏紧了母亲的衣角，小心翼翼把余光投向自己的父亲。

　　宋宪终于开了口，只是态度上绝对谈不上热络，他语气轻描淡写：“父亲教教孩子而已，亚尔维斯，你言重了。”

　　这两个久居高位的alpha含笑对视，这段对话——不管是称呼还是态度，里面都大有文章。宋宁听不太明白这短短两句话里埋在多少盘根错节的关系，只觉得：宋宅现在这场面，似乎由宋交时引起，又似乎和宋交时毫无关系。

　　这两个alpha，先是政治家和军事家、议员和军事统帅，然后算是关系微妙的利益共同体——最后才是宋交时的父亲和丈夫。
　　而宋交时，先是统帅夫人和宋家长子——最后才是他自己。

　　宋宁突然想起来哥哥和自己为数不多的对话，好像发生在去年的那场探病。

　　他走进隔离舱，正纠结怎么同他许久没见的兄长打个尴尬的招呼，病床上苍白的人慢慢睁开了眼。

　　宋交时：“你来了。”
　　宋宁：“嗯。”

　　眼见宋交时没有半点波澜地重新闭上眼，宋宁没忍住，问出了声：“你就没期待过来看你的是伦恩上将吗？”

　　宋交时盯着宋宁看了几秒：“没有。”
　　他声音有点沙哑，大概是并就了，眼神里有很重的疲态、但澄澈一如往日。宋宁知道他不是在嘴硬。

　　“那、那，”宋宁一时语塞，脑子有点混得慌，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你这样子，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宋交时这次沉默的时间久了些，“你按你母亲教你的方式好好活就可以，来这儿问我做什么？”

　　宋宁不吭声，就站在宋交时床头瞪着他。

　　过了会儿，宋交时终于再次开口：“好吧。”
　　他声音很轻，话里的分量却极重：“宋交时得作为‘宋交时’活着才有意义，否则跟死了没有区别。”

　　那个时候的宋宁听得糊里糊涂，似乎有点明白、似乎又不太明白。直到一年后今天，他才终于多明白了几分。

　　两个alpha的对峙还在继续，最后以宋宪的退让告终。宋家家主摆出堪称“慈祥”的笑，轻描淡写打破了僵局：“看这孩子，为了自己的omega，都跟长辈急眼了。是是是，我的疏漏，人年纪大了脾气就差，你们年轻人多担待。”
　　他屈尊降贵走到亚尔维斯面前，伸出手：“亚尔，欢迎凯旋。”

　　亚尔维斯没有立刻去握，而是停顿了几秒，才含笑握住岳父伸过来的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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