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心——王和他

　　璃染以立后大典的规格举行冥婚典礼，立后典礼一切皆有成例，由礼部司和内务司全权打点主持，繁文缛节本无需璃染过问，但是璃染就像普通男子娶妻一般重视，事必躬亲。

　　一切准备妥当之日，璃染正式下诏，册立月华为王爵，位同王后，即日举办冥婚典礼。和正常婚礼不一样的是，冥婚举行的时间是在子夜。

　　特意挑选了月圆之夜，司天监报告吉时已到，典礼开始，前殿鸣起钟鼓。璃染行至重华殿，大婚的礼乐声已响起。

　　宫人将月华固定在用红绸制成的软轿内，缓缓抬出重华殿。璃染身着金色锦衣等在宫外，月色挥洒如银，金玉点缀又浓妆之下的月华清晖笼罩熠熠生辉，散发出一种不真实的华彩。明亮发白的月光也将身着喜服的璃染身上映出无数银华光圈。

　　璃染携月华前往前殿，乐队在后奏响礼乐，在前引路的宫婢向空中挥洒金粉和花瓣。前殿外，王公和文武大臣已在等候，拜位和香案也已备好。

　　內侍依次手捧节、册、宝而入，将节陈、册文和宝文陈放于香案之上。璃染将月华扶跪在拜位上，自己在他左侧并排而跪，行三跪三拜礼。至此，冥婚典礼礼成。

　　文武百官内外命妇向璃染和月华上表行庆贺之礼，一时间欢呼如山、敬贺之声排山倒海，璃染看向身边的月华，轻扶他的腰身，问：“月华，这是孤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你开心吗？”

　　月华自然是没有任何回应，璃染强忍辛酸。

　　夜已深，重华殿内点缀满了让人炫目的红色和金色，喜床上垂落的云锦帐也绞了赤金钩帘，缀着樱红流苏。

　　內侍端上备好的两只白玉酒盏，璃染扶月华依偎在自己肩头，取下这两杯交杯酒，一杯送至月华唇边，一杯自己喝下。

　　饮过交杯酒，內侍宫婢全部退下，寝殿安静下来。喜床之上，璃染抱着月华相向而卧，璃染看着月华情深如许，捻出自己一缕乌发，又拢出月华的一缕银发，细细结好。结发与君知，恩爱两不疑。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璃染轻声呢喃，红罗软帐覆落，璃染轻吻月华。殿中的烛火越来越暗，终于只剩一双花烛如双如对的影子。

　　次日早朝，大臣禀奏,冥婚典礼已礼成，王爵之位已册立，应尽快将王爵下葬入土为安。璃染不置可否，随即退朝而去，留下群臣目瞪口呆。

　　璃染一意孤行不肯将月华下葬，他只当月华是沉睡不醒，仍像旧时那样与月华形影不离，他命人用木架撑住月华的身体，为他题词画像，与他对酒当歌泛舟赏月。璃染甚至开始酗酒，因为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才能看到活生生的月华，迷离酒醉的目光里，月华活了过来，会对着他笑为他拉琴摸他的鼻梁吻他的双唇。

　　璃染便越喝越多，沉溺于酒精麻痹下的幻象不可自拔。宫人们看到的则是，璃染时而端着酒樽朝王爵痴笑，忽而扔掉酒樽又抱着王爵哀哭，那情景真真是闻着伤心听者掉泪。

　　月华的尸身还是开始腐烂，璃染最初看到尸斑时，震惊之余连忙给月华补妆，用厚粉掩盖，却只能掩盖一时。终于腐烂部位越来越多，再也无法靠补妆掩饰。璃染急召神婆入宫，神婆检视后禀告璃染，因王爵是中毒身亡，因此尸身不腐的秘术持续不了多久，如今已是回天乏术。

　　璃染平静的接受了这一结果，他早已料到了这结局。璃染将月华抱入怀中，默默为他梳理银发。昏暗灯光下，璃染眼底一片死寂：“月华，孤该送你走了。”

　　朝臣听闻国君准备安葬王爵，都松了一口气。这两个月来，王与一具尸首同吃同住同行，早已成了王城最诡异可怕的传闻。朝臣以为璃染会以国丧之礼厚葬月华，但璃染只是下诏丧事一切从简，甚至免了停棺守灵的丧仪。

　　这最后一程，璃染自是要亲自去送的，他甚至没有带任何王公大臣，只自己跟随丧仪队送月华下葬，这最后一程，璃染不想其他人打扰到他和月华。

　　夜色如涨潮的江水，无声无息便拨染了天空，夜色如纱微笼，丧仪队从王宫启程。内侍与婢女提起莲形铜灯引路，素衣的璃染乘轿陪护棺椁在后缓步而行，队伍的最后是念着六字箴言的法师，梵音重重，恍如极乐净土。

　　这一夜并不黑，幽暗天空里款款悬着半弯下弦清月，漫天撤落的星子零零碎碎的，散着微白的光。轿中的璃染如石像呆立，如不是他眼底一直有泪溢出，真以为他。。。

　　陵寝已至，璃染落轿，月色薄露清辉，光晕有些模糊，送葬队伍中的灯盏幽光细细，照出璃染修长的身影孤寂无边，落寞得如枝头最后一片黄叶。

　　棺椁送入陵寝安葬前，璃染示意开棺，他要最后再看月华一眼。棺椁内幽光暗暗，月华浑身闪着粼粼的光，璃染最后一次触摸月华，竭力克制哽咽声道：“听闻黄泉之路黑暗，本不忍让你独行，可是孤乃一国之君羁绊过多，无法抛下子民陪你过黄泉踏忘川。只嘱咐你一句，奈何桥上不要饮下那孟婆汤，别忘了孤，来世你为王，孤来守护你，你我来世再见”

　　如墨的天色下，一切归于沉寂，陵寝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座石碑矗立在陵寝之前，清冷的月色映出碑文：
　　痛失吾爱月华
　　——夫璃染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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