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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被红玉握住的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像被轻柔的云朵托住。
如桃似蜜的香气再次侵袭而来,将楚怀真拢在其中。
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却又被红玉用力拉住。
不知为何,楚怀真又开始烦躁起来。
那边的红玉只拿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师兄,我想到办法了。”
楚怀真盯着两人相握的手,红玉却一无所觉地加快了语速,认真说道:“但是这个法子需要一块布条……师兄的衣裳本就破了,何不借红玉一用?”
“你先把我放开。”
红玉一愣,才将手放开,她一心只想着楚怀真刚刚说的话,并没多想。
楚怀真这是不愿意?
红玉今日穿了一身碧霞锦罗百褶裙,笼着一层薄烟纱。
她本有些舍不得割她这条裙子,此时也顾不上了。
楚怀真见红玉把裙子轻轻提起弯下腰,只漏出一双嫩黄色的登云履。
绣鞋上两只捣药的玉兔憨态可掬,再往上看便是玲珑脚踝,楚怀真急急转过身。
“停,你拿去吧。”楚怀真出言制止道。
这楚怀真怎么反反复复的?
红玉结果断束于脸上,伸手在眼前晃动了几下。
丝毫看不见影子才满意开口:“既然说我不能信人,那我就彻底蒙上眼睛。”
“只靠师兄的剑气指引,这样练习便没这个问题了吧?”
宽大的袖子遮盖掉了红玉的小半张脸。
她蒙了眼,看不见楚怀真在哪儿,对着空气说话的模样,倒是平添几分呆傻可爱。
意识到他的袖子正紧贴在红玉的脸上,楚怀真有点不自在。
虽然他觉得红玉想出来的法子荒谬极了,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点完后才反应过来红玉已经蒙上了眼睛,只能出声道:“罢了,那那便试一试吧。”
正如红玉所想,蒙上眼后两人的对剑确实顺畅了许多。
偶然红玉停顿下来,楚怀真也没有再出言指责。
两人的配合渐入佳境,最后一套剑招中间只卡顿了两三次。
“今日便到这里吧。”
“你这法子还算有点用处,只是得想办法让你丢了布条也能如此。”
能得楚怀真的一句夸奖可真是不容易啊。
看气氛正好,红玉赶忙摘下布条,趁热打铁地说道:“师兄的衣裳可用红玉帮忙修补?”
楚怀真疑惑地看了一眼红玉,果断地摇了摇头。
钟红玉一看便是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给她补不是白白坏了一件衣裳?
红玉早已想到楚怀真必定不会麻烦自己,看他拒绝才说出自己的请求:“那……师兄你看这十日就快过去,沈教谕说什么贯气又引气入体什么的,我还全无门道。”
“不知师兄……能否指点红玉一二?”
他说这钟红玉怎么突然转了性情,如此乖顺。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他之前去天录院本就是为了给钟红玉寻些引气入体的典籍。
可不知为何,他此时却不想直接拿出来如了钟红玉的意。
“引气入体这等修为晋升靠的是虚无缥缈的契机。”
“比试在前,浪费心神在这上面实在是不智之举。”
“再说剑修手中有剑,即便是身外无一物也可破除万法。”
……简单说句没有很为难吗?
真不愧是楚怀真,总能寻到机会教训她。
看着红玉原本活蹦乱跳,听了他的话后便如霜打过的茄子一般瞬间蔫了下去。
楚怀真轻轻勾了勾唇角。
红玉失了继续攀谈的兴致,敷衍告别后,就想着速速离开。
却被楚怀真拦下,他递过一本泛黄的旧书。
“这是我引气入体时用过的功法,也许对你能有几分助益。”
“但你需切记,比试之后才能翻看。”
楚怀真是故意捉弄自己的吧?
拿着书册往回走的红玉愤愤地想道。
***
红玉回到房中后吞吃了一颗辟谷丹便躺在床上。
“系统,我要现在看楚怀真的记忆片段。”红玉迫不及待地说道。
“请宿主做好准备,代入他人机会会造成一定的冲击。”
系统话音刚落,红玉就明白了系统口中所说的冲击是什么。
她眼前一黑,床铺像是突然消失一样,她随后便迅速坠落到黑暗之中。
就在红玉就要忍受不住强烈的心悸时,好像永远不会停止的坠落终于有了尽头。
红玉像被一根轻盈的羽毛托住,缓缓落地后,睁开了眼睛。
透过楼梯扶手的缝隙,她看到屋内一个妇人正一边从食盒中拿出几只碗碟,一边说道:“博宇,你快歇歇,别总听你爹的,娘给你带了酒酿丸子。”
被唤作博宇的是一个大概七八岁大小的男孩,他正埋头在书案中。
听了妇人的话,他抬手就将碗碟打翻,不满地说道:“楚怀真什么时候走?”
“你总说爹过几年就会把楚怀真送走,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妇人赶紧拿出手帕擦了擦博宇的手,“你还小,你不明白,你爹再怎么样也是楚怀真的大伯,真不管他,那让别人怎么看咱们家?”
“傻孩子,你爹就算再怎么在课业上夸楚怀真,可他最疼的还是你这个亲儿子啊。”
红玉感觉自己心中感到一阵委屈,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着栏杆收紧了,完全不受她的掌控。
“这是哪里,我怎么控制不了自己?”
“在楚怀真的记忆碎片里啊,你现在神魂在他的体内旁观,只能看他所看,感他所感,当然控制不了自己了。”
系统刚解释完,红玉就觉得楚怀真的委屈逐渐淡了下去。
“堂少爷怎么躲在楼梯这里,让老仆好找。”
老仆顺着楚怀真的视线看向屋内,叹了一声,从怀中掏出几颗饴糖塞到了楚怀真手里。
老仆从其中拿出一颗,放到了楚怀真的口中。
饴糖在口中化开淡淡的甜味。
心中的委屈彻底消散了。
“堂少爷,我们回去吧。”
楚怀真的视线落在老仆身上,点了点头。
老仆将楚怀真送回房中便离开了。
关上的门没有隔绝掉门外的声音,门外传来嫌弃的女声:“这祸害又跑去正屋了?这可好,等会儿又得连累着咱们挨排揎。”
“也不怪夫人觉得晦气,全家都死了就活这一个,我听伺候的老人说,抱回来时哭也不知道哭,笑也不会笑,忒地瘆人。”
“小小年纪天天一副死人脸,别说夫人,我看着都膈应……”
红玉感觉到楚怀真伸出了手,捂住了耳朵。
尖刻的话还是顺着指缝飘进了耳中,楚怀真默默放开了手。
他拿出饴糖放进嘴里一块,对着摊开的书本看了起来。
红玉跟着楚怀真看了许久的之乎者也,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楚怀真才起身点起烛灯。
就在红玉以为这段记忆已经结束的时候,楚怀真却推开了门。
他确认门外无人,一路走到了祠堂中。
祠堂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寂静中显得有些骇人。
但楚怀真小小的一个人却仿佛不知害怕一般。
他跪在蒲团上,仰着头在这层层的木牌中找着什么,视线终于停在了两个木牌上。
“爹,娘,今日是你们的忌日,我来看你们了。”
“我没找到大伯,这次就没带娘最喜欢的玉兰花,娘你不要生我的气。”
楚怀真的心中又泛起一阵委屈,但奇怪的是,委屈很快就平复下去了。
红玉听到他地开口问道:“其实……儿一直想问,真的是我害死了你们吗?”
“我……真的是祸害吗?”
楚怀真心中平静,仿佛真的只是有疑问需得到解答一样。
回答他的只是穿堂而过的风和摇曳不定的烛火。
楚怀真盯住烛火,被蛊惑一般将手指放了上去。
指尖很快传来灼痛,他眉头一皱,心中却像被开解一般,还隐有一丝痛快。
“他们说儿不会哭笑,爹娘可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夫子都说书自可解惑,但儿看了这许多书,还是不明白他们说的大喜大悲。”
“你们别担心,儿吃了糖也会高兴,碰了烛火也会痛,只是不明白……”
眼前的烛火逐渐模糊,红玉再听不到楚怀真说了些什么。
再回过神,她人已经又在自己床上。
红玉沉默下来,她没想到楚怀真怪癖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仔细回想起来,楚怀真确实一直都是淡淡的。
这片记忆线索和自己曾经做过的梦相互印证,看似解答了很多她的疑惑。
看来他的异常很有可能都因那道他满月时的红光而起。
但这道红光又从何而来,为什么偏偏挑中了楚怀真?
就算把楚怀真变成了一个不会大喜大悲,甚至没有恐惧的人,又有什么用处?
红玉心中又被新的疑问塞满。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红玉,不禁回想,当初在洗剑池上,听到蓝奕卜卦的结果时,楚怀真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她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了。
她想起楚怀真给她的那本术法书自己也曾看过。
横竖都睡不着,红玉干脆翻开书看起来。
这本名叫《烟雨幻梦》的功法是寻常书册模样,甚至页脚都因年代久远而微微泛黄。
红玉翻开书册,只见空白的扉页上确实歪歪扭扭地写了几行小字:
“所感所悟,所观所闻,所尝所触,真耶假耶,焉知吾辈不在梦中?”
字里行间的老气横秋都快破纸而出,偏偏这一手不甚工整的字迹一眼便能看出是出自稚童之手。
想到楚怀真不知受了多少波折才在幼时有了这样的感悟,年纪虽轻,话却已有几分深浅道理。
想起她自己起死回生,这做剑客和后来做剑修的经历,真的都如同大梦一场,也说不出哪个更真实些。
红玉对这与自己经历相合的功法来了兴致,又往下看去。
只见下面的几行字略大些,已隐隐显出峥嵘之意:
“身外余无一物,唯佩剑一把,与剑相伴,即便一生,只叹梦短!”
这扉页上的寥寥数语深深触动了红玉。
她也是爱剑之人。
楚怀真总是说,剑修身外无一物,对于他和红玉来说,便真是如此。
她自来了这修仙世界之后,在她眼里这一切就如同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游戏一场。
而楚怀真也不过是虚幻中的一个任务,是她需要回到自己世界需要克服的障碍而已。
此刻她却觉得自己与楚怀真并不是全无不同。
也许她不该一心追逐任务,反而轻忽了自己手中之剑。
红玉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这最后一行字,若有所思地继续读了下去。
原来《烟雨幻梦》并不是什么讲解引气的文理书,而是一本实实在在的术法书。
这门术法分为三阶,第一层只能改变所观,变幻出物体的形态;第二层便可短暂地迷惑人的感官,让他们相信自己所见即是真实,而到了第三层,便可短暂地将变换出来的物体化为实质。
只是按照书中所说,修到第三层的人只有寥寥。
书中写着:“屏退五感,观灵气之细微,心不静则气不现。”
红玉此时已经全无睡意,她决定先按照书中所说试试。
可她屏退五感之后,眼前除了黑暗,却什么也没感受到。
《烟雨幻梦》中,再详细的步骤也没有了。
难道是自己还有杂念,不够心静?
红玉回忆着上辈子师傅总是交代的静坐冥想之态,因楚怀真而微微激荡的思绪平复下来,纷繁的念头渐渐抽离出身体。
慢慢地,她似乎不再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脉搏之声。
只觉得她与她所处的这方世界逐渐合为一体。
屋外微风轻抚如过心间,草木摆动飞虫振翅都仿佛在她的呼吸之间。
她即是那清风,即是那草木,即是那飞虫。
时间在红玉的眼中显得及其短暂而又悠长。
而她的存在,仿佛在一瞬之间,又仿佛是亘古长存。
红玉就这样静坐了许久。
她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好似是练成了书中所说的第一个步骤。
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已成功引气入体的她,从静坐中醒来就赶紧往下读了下去。
“以心念为形,引气丛之,其貌自现。”
这意思就是说,心里想着想要变的东西,然后调整呼吸,东西就会出现?
红玉不知深浅地在心中解读着,却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
“难道今日的比试你也不参加了吗?”
“罢了,如果你还想比试那便在天台峰处集合吧。”门外传来楚怀真冷淡的声音。
什么?!难道比试不应该还在几日之后吗?
红玉惊坐而起,等她冲到房门外的时候,长廊中已是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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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忘记标注了,功法什么的都是参照气功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