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

　　帝王出行，草民难得一见，自是要一饱眼福，因此这春祭大典虽不对外，但一路往西的道上还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交头接耳，纷纷向路中央的帝王群臣投去好奇的目光。夏良群独坐龙舆，懒理这些，让太监放下珠帘自顾自歇息去了。

　　每行到一处，路两旁的人便齐声跪拜，山呼万岁，喊声震天，引得鸟兽四逃，场面甚是壮观。

　　路人中也有不少对后面随行的武将感兴趣的。很多少女少妇都探头盯着墨不异看，齐云民风开化，热辣彪悍的女子着实不少。

　　一个红衣少妇指着墨不异对身边的少女道：“那个人是将军吧？还真不错！原来我们齐云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少女嘻嘻笑道：“姐姐，是不是后悔嫁给我哥了？”

　　少妇笑道：“后悔也没用啊，我是没机会了，你有啊！”

　　少女知道少妇揶揄，倒也不恼：“那将军丰神俊朗，必配大家闺秀，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又道，“其实后面那个也不错，看起来年纪更轻。”

　　少妇眯眼望去，姜元着一身靛蓝武服正坐于马上。和其他人一脸严肃或面无表情不同，他一路上都在春风满面地和路旁的百姓打着招呼，圆脸圆眼，眉梢带笑，看起来就是个温暖少年的模样。

　　“是不错！”少妇频频点头道，“这位大人看起来亲切得很，可是……”

　　少女道：“可是什么？”

　　少妇捂嘴轻笑：“可是，我看这位大人一点儿不‘大’，可能比你还小上几岁呢！”

　　墨不异轻轻蹙眉，他并不是想听，但灵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五感皆比常人灵敏百倍。路旁百姓的夸赞打趣也好、揶揄咒骂也罢，七八成都能入了他耳。

　　姜元一夹马腹与他并肩，“墨师兄，你看来好像有些累的样子。”

　　墨不异道：“不累，只是有点烦而已。”

　　姜元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因为羽师兄不在这里吗？！”

　　墨不异朝他看去，见他一脸纯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问题所在。他饶有兴趣地反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因为他不在这里而烦恼？”

　　姜元瞪大了眼，憋了半天，喃喃道：“是啊，只不过是一次春祭而已。哦，我知道了，应该是因为你们总在一起，所以我理所当然觉得羽师兄不在了，墨师兄会心烦。”

　　姜元孩子气，情窦未开，说话毫不遮掩却也无恶意。姜东习在旁边听到了，“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还真是秤不离砣！”

　　墨不异认真地思考了半天，才道：“嗯，可能你说得是有点道理。”

　　未到巳时，夏良群一行已至西野的大祭坛。

　　负责内务的公公操办了十多次春祭大典，驾轻就熟，派了专人提前清扫布点摆阵备筵，大内高手早已暗中准备妥当。放眼望去，大祭坛呈五行八卦状，大概高于平地两丈左右，从一边可沿石阶而上。

　　祭坛之上，大概五人高的三清尊神镀金像正中而立，前面条桌已经擦净备好，奉上新鲜供品。

　　祭坛之下，一条两人宽的清渠蜿蜒向南，一眼望不到头，最后汇入载星河。

　　清渠边上已摆好坐垫茶案，案几上放着琉璃果盘，阳光下耀眼夺目。各色蔬果已经备齐，黄梨紫李、龙眼柑橘，红红橙橙地甚是好看。这一筵席形式显是取了“曲水流觞”的雅意，而除了祭和吃，春祭大典的另一个重头戏便是“酬神”大戏，寓意凡人感恩天神赐予的一切，并希望能加以回报。由于肩负“酬神”大任，被选中的伶人可说是万里挑一，从此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表演好这一年一出的春祭大戏。

　　墨不异扫了眼大祭坛，周围貌似守卫松散，但他毫不怀疑除了被允许的，这里已经连只苍蝇都进不来。

　　一切尽在掌握。这档口，不相关的人要是踏进大祭坛范围圈内，早已埋伏四周的大内高手便会一哄而出，将他消灭得干净。

　　夏良群自恃武勇，但又怕遭人暗算，聪颖的内务总管便想着法子让守卫们在他面前隐身，但一到关键时刻他们必然会第一时间出现。

　　看到这里，墨不异基本断定这次的春祭大典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了。虽看似稀松，实则严防死守，一般人必无法再混进来对皇帝不利。

　　夏良群的龙舆在祭坛前停了下来。

　　野外空气清爽，正午阳光直射，暖洋洋地照在人和马身上。

　　姜元照顾墨不异和姜东习第一次参加大典，小声介绍：“春祭大典的目的是祈求国家昌盛，皇上会首先上祭坛焚香祷告，然后由仙术最高者演道行术，最后才是酬神大戏，大家沿河渠坐着看完戏就算整个仪式结束。”

　　墨不异却道：“这样不妥。”

　　姜元问道：“哪里不妥？听说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一个流程。”

　　“会误了餐点。”

　　姜元愕然，良久才道：“……这倒也是。”

　　两个宫女走上前，将珠帘掀起，夏良群步出龙舆，立马有人撑起了华盖。一旁小太监燃起高香跪送到夏良群手上。接下来就是皇帝的事儿了。

　　夏良群在位多年，自是熟稔。他拾级而上，走上八卦祭坛。向下望去，所有人均已下轿下马，躬身而立。他转身过去，将高香插入香炉，对着三清尊神像行拜礼、敬上天。

　　“今我齐云得天下之半，全倚上神庇佑，德何以能，情何以承，谨以至诚昭告三清尊神。苍苍者天、春秋存义，如今国之未定、四海不平，自蹇蹇、恐报不能也，期尊神再降福祉，以安天下！”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齐云灭掉了瀛北，感谢上天；二是还有两个国家未平，期望上天继续保佑。

　　墨不异嗤之以鼻，听得闲极无聊，人斜斜地倚着大白马歇息，姜元见状忙把他扶正了：“墨师兄，不可不可，这可是在祭天！”他指指天上道，“天神知道会怪罪的。”

　　墨不异懒得和他多言，姜元虽是年少热情，但他总不喜他，旁边姜东习倒是一脸虔诚地直视着皇帝，眼珠都不曾动一下。

　　夏良群焚香祈愿完毕，站起身来。抬头遥望，三清尊者沐浴天光，犹如真神降临。他正想下坛，突然，一声长长的异响传来，带着金属独有的清脆声响。夏良群转身一看，只见三清中灵宝天尊像脸上的镀金从额头到下颚裂开了深深的一条，他还未及反应，那镀金层受重不了，自行剥落了下来，露出里面灰黑的泥胎。

　　夏良群愕然止步，一时只怔怔地看着。

　　天尊神像原本庄严持重，但外面的金壳掉下之后里面却是粗糙的泥塑，不知为何，这让神像看起来生出一丝惨然之感。另两尊神像的镀金也如被传染了似地不断从身上开裂并掉落下来，没多时居然就已金身褪尽，只见泥胎。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