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梨

　　沈言年垂头丧气，状态不怎么好，“我和迟夏吵架了。”

　　颜梓瞬间懂得了为什么沈言年要来找她，迟夏这人还挺听得进她的话的，情侣之间沟通起来不容易，朋友间就不一样了。情感波动会影响学习状态的这个说法果然没错，只不过被影响的不是哭唧唧一副白莲花模样的孟丹涵，而是学霸沈言年。

　　究其根本，孟丹涵何故如此爽快，不纠缠也不挽留，徐岚对她没有多大意思，她估计对徐岚也没有特别的喜欢。

　　互取所需，好聚好散，倒也不算愚笨。

　　沈言年不一样，他上心了，对迟夏的喜欢是真心实意的，以至于情绪会随着两人之间关系的感怀而起伏不定，也就出现了现在的状况。

　　“你先别急，放学后我和她聊聊看是怎么回事。”颜梓说。
　　“嗯。”沈言年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对话简直不能再精简。

　　“呦，有功夫出来放风了。”颜梓阴阳怪气地假装调侃跟在身后的傅子安。

　　“我是出来上厕所，”傅子安见好就收，沈言年那么老实他也不能连这点小事都斤斤计较，显得他心胸狭窄。

　　“行，你去吧，我等你出来。”颜梓让开路。
　　“等我？”傅子安学傻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劳逸结合，成天跟个机器人一样不眠不休地刷题，”她觉得凡事不能说的太直白，特意给自己胡扯了一个过于蹩脚的借口，“左娴说几分钟后可能会有彩虹，不看白不看，顺带着等你一起回教室。”

　　“成，马上来。”傅子安和她错身，意味不明。

　　颜梓盯着天空，仿佛在思考他说的“马上”是多久。

　　“我可没说有彩虹。”左娴刚从办公室问完题出来就听见颜梓在这一本正经地胡扯。

　　颜梓堆起了一脸的笑，试图蒙混过关，还好左娴最近忙碌得顾不上和她来回切磋打太极，冲她伸了个中指又回教室了。

　　没记错的话早上刚刚下过一场雨，说不定真的会有彩虹，大概是她运气特别好，再次抬头的时候天边漾出了一道彩虹。

　　她正想着如果傅子安再不来就看不到了，结果傅子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不远处响起，“真的有彩虹。”

　　美得像青春一样的虹，给一片沉寂无声的高考添上了熙熙攘攘，高二那一年，也有这般应景的虹，只不过是和她背道而驰。

　　隐约中好像又看到了高二时的颜梓，许多人聚集在阳台上看彩虹，而她没有半分停留，甚至可能没有看一眼惹的人群欢呼不已的美景，一个人孤零露又潇洒地回到了教室。

　　开始于她那场一落千丈的期中考试。

　　选择了文科的颜梓依旧名列前茅，头一天早上考的是语文，她游刃有余，没一会儿功夫就写完了，然后干了老师不允许她们干的事。

　　颜梓提前交卷了，很顺畅自然地收拾好书包，背上后离开考场就往家走。何颜女士果然没说错，不吃早餐扛不到中午，要是乖乖听话，也不会造成现在这饥肠辘辘的狼狈样。

　　这个时间段，何颜应该没在家，只能自己煮点泡面将就将就果腹了。刚上楼她就觉得不对，家里分明是有人在的趋势，怎么回事？

　　颜梓边想边往上走，房间里熟悉的说话声让她愣在了原地。
　　他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颜泽怎么会在这里。

　　“小梓已经选择文科了，我们应该尊重她自己的意愿。”何颜道。

　　“可是你我都能看得出来她是小孩子叛逆期在赌气，从小到大她喜欢的都是偏向于计算和思考方面的东西，物理更是她一直以来都看重、感兴趣的学科。”颜泽继续讲道理，“万一她以后后悔了呢？”

　　何颜站了起来，“你想让她文转理，可是那未必就是她想要的，女儿快成年了，她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和选择能力。”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何颜，”他和从前无数次一样叫她名字，转瞬觉得不太合适，连忙接话道，“你帮我劝劝她，凉城高中理科里历年都有保送到凉城大学的名额。我是她父亲，是她启蒙老师，在学习探索物理的这条路上，能够教会给她的还有好多，可以让她少走一些人生中的弯路。”
　　颜泽转校到了凉城大学。

　　“文科也有保送名额。”何颜说。

　　“文科再怎么样，也不能保送至物理系吧。”颜泽叹了一口气，“我们之间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已经亏欠你了，我想补偿小梓，她还不到十八岁，未来的路有坦途，自然也有荆棘，我帮她一把或许能减少人生路途上的一些挫折和磨难。而且，她从小耀眼夺目惯了，没怎么经受过失败的打击，我担心……唉，不说这个，从出生到现在，她一直都是我们两个的骄傲，我想让她一直自信下去。如果可以用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帮一下她，也好啊。”

　　何颜沉默了，她在思索颜泽话里的可能性，他确实没说错，颜梓一路上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失败过。但是何颜不认同颜泽的担心，她的女儿她很清楚，并不是输不起的人。一次打击就再也站不起来的，绝对不是她们母女俩。

　　后面说的话颜梓不得而知，她悄悄溜了出去，假装自己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颜泽，你是觉得我输不起吗？没有你的帮助我的人生就全是挫折了吗？你是不是认为没有你我就什么也不是？”颜梓情绪不大好，“你凭什么要我规定未来的道路，自己的都走不明白，还对别人的选择说三道四，你是有多高尚，睿智的学者逃不过一场同学聚会，好好做别人家里的良夫慈父，我偏要一败涂地，还要雀跃不已。”

　　颜泽不知道，颜梓是因为他才喜欢物理的，他始终不知道。

　　其实从何颜的话里颜梓听出了她的动摇，一个想为她铺坦途，一个想让她荣耀依旧，但是她不需要，不是说叛逆期吗？不是说高二是重要的过渡阶段吗？成绩下滑也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事情。

　　既然他们想知道她能不能承受得起挫折和失败，那她就给他们看看，免得操心的父母面对未知的事情再次不好判断。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次期中考试颜梓退步特别大，以至于何颜特意从公司赶回来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试图缓和她的状态，奈何颜梓该怎样就怎样，吃吃喝喝还玩得很开心，甚至饭量比以前更大了，追起了综艺，好几次何颜都撞见她哈哈哈笑个不停的开心样。

　　让颜梓想不到的是，颜泽竟然来找她了。

　　沙发上抱着娃娃啃着薯片的颜梓被搞笑综艺逗得前翻后仰，熟悉的声音陌生的人充满歉意的语气叫她着她的名字，“小梓。”

　　颜梓头一次对自己的名字感到厌烦，她不想搭理他，拿起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得更高了点，完全忽略了门口的人。

　　反客为主貌似是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颜泽这位客人曾经也是这里的主人之一。他走进，来到颜梓旁边，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咔擦——咔擦——”

　　没了电视的声音，颜梓吃薯片的声音就显得很突出。
　　“小梓，”他再次叫她，这次她抬起头，示意他继续说，“明年就高三了，你有心仪的大学吗？”

　　又是这件事，颜梓看起来懒散极了，吃了几片薯片故作认真地思考了几秒，反问道，“和你有关系吗？”

　　颜泽愣了，什么时候颜梓和他如此生分了，她似乎把他当成了敌人，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事实总是残忍的，它不会根据你的愿望去阻碍一些事情的发生，它偏要让你看得真真切切。

　　“小梓。”明明站在他眼前的是自己的女儿，曾经有多近，现如今就有多远。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转身，好像旁边的颜泽是一个打小广告的，“颜教授，我没有报考凉城大学的打算。”

　　她像一个旁观者，好像他口中叫着的“小梓”并不是她本人。

　　颜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不明白是吧，”颜梓摊牌，“因为你是物理系教授，我绝对不会选择理科；因为你在凉城，我一定会报其他地区的大学。”

　　她说完后转过头不再看他，“慢走不送。”然后重新打开了电视，抱起了娃娃，依旧开心快乐，旁若无人地笑着。

　　颜泽脸色很不好，半响才起身悄悄地离开了这里。

　　门关上的时候，薯片见了底，颜梓突然停住了笑，视线仿佛是落在电视屏幕上，又更像是落在了别的地方。

　　综艺里嘻嘻闹闹的氛围在此刻对她没有任何影响，眼睫垂到了地上，再然后她听到了车子发动的声音。

　　颜泽走了。

　　她不明白他今日来这里的意思是什么，更搞不懂他的目的。
　　嘴硬心软，伤人伤己。

　　颜梓起身用纸巾擦了擦手，关掉电视后往楼上走去。

　　沙发上孤单地躺着一只小熊，而它的脑袋不似刚开始那么圆润。
　　皱巴巴的，还沾着些许橙色的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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