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告白

作者:花重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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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5



      王希道:“声休期过后没多久,清河就开始尝试着说话,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音来,能听到的只有气流声,虽然他没表露出来,可是我觉得他大概挺受挫的,当时伯父经常去看他嘛,清河就一直跟他爸比划,他爸解释说2型手术切除范围不涉及肌肉层什么,让他不要操之过急,再过一段时间也许就会变得好很多,那些医学术语啥的我也听不大明白,反正清河就一直躺在床上自己研究各种论文数据来着,他还打字安慰我说大概不久后就可以发出声音了,并且坚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慢慢地恢复,我和姜川也经常跟鼓励他,等到能说话了就联系你了啥的,他看起来很高兴,每天按部就班地进行发音练习,情绪啥的都挺稳定的。

      “但是有一天,他好像是要去询问手术缴费的事情,于是单独去了张医生的办公室,可是没过多久办公室里就传出来巨大的打砸声,惊动了医院的保安,我跟姜哥听见动静后赶紧跑了过去,眼前的情形让我们目瞪口呆,尽管发不出话,可是清河还是张着嘴,似乎在声嘶力竭地在朝着张医生控诉着什么,眼睛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了,就算我们只是站在一边看着都能感觉到他有多么痛苦。”

      王希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虽然清河的那一声呐喊完全是无声的,可还是有沙哑的气流声发出来,一个人到底该有多么痛苦,才会令现场所有人都觉得一颗心被揪了起来?

      手术以后的清河那么爱护他的嗓子,可那一刻他好像对自己的声音全然不顾了,王希和姜川赶紧上前架住阮清河,生怕他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

      他望向张登月的目光像是看待一个仇人一样,而托着阮清河身体的王希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浑身连丁点儿力气也没有了,近乎瘫软地把后背倚靠在墙上才能维持自己勉强站立。

      王希先是看向站在地面垂着头的张医生,他跟清河的关系近,知道他一直有多么尊敬张医生,正是因为出于对张医生医术的信任,所以阮清河才会放心地把手术交给张医生来做的。

      可是张医生却一副不敢抬起头来注视清河的模样,就像是心存愧疚,不敢面对他。

      王希的心下意识地“咯噔”一下,以为张医生隐瞒了手术过程中出现在问题,可他没想到,事实远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他的目光沿着张医生落在他脚边的地上,那是一张被人捏皱了的诊断单。

      “当时情况特别混乱,保安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医闹,拉着我们就把我们往外赶,我们当然不干啊!虽然我跟姜川就两个人,可是输人不输势啊!我俩立刻挽起袖子就要跟保安干起架来,没想到是张医生开口阻止了保安的动作。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给清河鞠了一躬,当着办公室内外那么多人的面主动给清河道歉。

      “我他妈愣住了。好家伙,医生主动给患者道歉,这是到底犯了多大的错啊!”

      王希赶紧小心翼翼地看向清河,没想到清河只是低头朝两人摆摆手,再起头来面对张医生的时候双眸全是泪水。

      “我真是——我还从来没见清河哭成那样儿婶过!”王希愤然道。

      听着王希的描述,封柬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肉里,他闭了闭眼才能让自己保持平静,可无尽的悔意如同滔天的巨浪从他的身上浇灌而下,把他整个人都冲得摇摇欲坠。

      “我俩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了,清河说不了话,我们只能追问张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张医生什么话也不肯说,还是姜川上前一步把那张诊断单捡了起来,我就凑过去看嘛。”王希张牙舞爪地形容着当时的场景。

      “我是没看懂啊,不过姜川看明白了。听他的语气那么震惊,大意是说那张诊断单上的手术级别跟他从清河口中听说的级别完全不一样。原本清河他爸很明确地告诉清河他做的是二型手术,二型手术可以依靠组织的自体修复逐渐恢复嗓音,就算术后声音出现变化也不会相差太多,大不了带点儿磁性,可是三型就不一样了,那是针对最严重病情所施展的手术类别。

      “后来姜川特地查了查资料,三型手术的切除范围很大,术后根本无法恢复声音的原貌,伤口愈合时间长不说,就算能开口说话,声音也会变得难以分辨、喑哑难听,更有甚者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再发出声音。那时候手术都已经过去都一个多星期了,要真的是二型手术,清河的声音早该恢复了,可是清河却一直相信只是因为个人体质不同才会导致恢复这么缓慢,谁又能想到是他的手术被人暗地里更换了类别了呢?这事儿不用想也知道背后的主使到底是谁,除了清河他爸,谁也不可能在北州市最好的医院里做出这么手眼通天的事儿。

      “事情闹出来没多久清河他爸就赶到了现场,可是清河连看他爸一眼也没看,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流完了眼泪,眼里的光彻底消失,看着清河那时候的模样,我的脑海里就剩下一个词,那大概就是心如死灰吧。

      “这事儿对清河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换成是我站在清河的角度,要是知道自己的声音完全没有恢复的可能性,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接受这个手术,但是清河他爸却为了保住清河的一条命选择了欺骗他,清河当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那可是他相依为命的爸爸啊,他唯一的亲人做下了让他无法谅解的事,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一个人在病房里呆了好几天,就连我跟姜川也被拒之门外,要知道清河他爸可是医院的副院长啊,当时来来往往的全都是医院的老熟人,他连面子都不要了,直接跪在清河病房门口声泪俱下地求他,可是清河还是不肯原谅他。按理来说,一个父亲选择采取一点手段挽救自己的儿子无可厚非,可我们都是清河的朋友,知道清河把能唱歌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失去大部分声带、甚至可能完全失声这个事实简直令他比死了还难受,这种体会我们学音乐的能懂,我不知道你懂不懂哈。”王希揪着头发痛苦地说道。

      “我……明白。”封柬想起第一次接到阮清河电话的时候,那时候阮清河对他说的是接受手术有可能会承受嗓音嘶哑、音色变化等后果,而他也在挂断电话后搜索过,如果仅仅是癌前病变的话,手术后并不会完全失声,所以彼时阮清河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低落,但封柬还是能从中听出他对术后恢复效果的期待,以及告白时积极振奋的情绪。

      然而,一场看似普通的手术令阮清河猝不及防地承受了超出预期的结果,而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带给他这一切痛苦的竟然是他最亲的人。保护子女是为人父者的天性,可阮潮生却以“父爱”为名,自私地剥夺了阮清河对于未来的选择权,阮潮生明知道清河对音乐的痴迷,却还是选择对他隐瞒病情,骗他接受切除肿瘤的手术,不但毁了阮清河最衷爱的事业,更碾碎了他对于未来人生虔诚而珍贵的期待。

      封柬难以自控地想象着那时候的阮清河该有多么绝望,多么孤独。

      “后来清河就不愿意待在医院里了,因为每天他爸都会去他病房门口低声下气地求他,可能清河还是心软了吧,不忍心让别人看见他爸那副斯文扫地的模样,所以没过多久清河就搬回来住了,大概住了一个来月吧。”

      “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软软还是一直不肯见人吗?”

      “他一般就待在他的卧室里面,不大愿意出来,我感觉那会儿他的情绪还没平复下来,所以不大敢打扰他,平时也只是凑到他门外听听动静,一开始房间里安静得吓人,我总是怕清河万一想不开啥的,就经常给他发消息。”

      “你们两个人是怎么交流的?”

      “Chatline咯,一开始他不怎么搭理我的消息,后来又过了一个星期,他才渐渐主动回复我,我就慢慢放下心来,找各种机会跟他搭搭话,比如要不要带饭啊、买药啊啥的,我能感觉到他的状态在慢慢回升,至少没那么封闭自己了,也肯走出卧室了。

      以我对清河为人的了解,他就不是那种会被挫折轻易打倒的人。我就安慰他嘛,人啊至少得活着才能考虑梦想这种事儿啊,现在治不好的病没准儿再过几年就有法子了呢。

      他果然没那么容易放弃,没过几天他就开始频繁地出门,我问他干啥去,他说约了康复治疗师师去复健,听说有种办法可以取代声带、通过食道代偿发声,我就去查了查,这种办法的确能让人开口说出话来,只不过……唉,我看那些人说话都困难,更别提用这种办法唱歌了,根本没戏。

      清河淡定地跟我说至少他不能变成一个哑巴啊。

      刚开始复健大概没什么效果,因为我看清河每天回来的时候都不怎么开心,饭都吃不了几口就饱了,以前我俩经常饭后散散步、打打球,我怕他闷坏了,就像带他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可是除了出门复健,别的他什么也不乐意干,就躲在卧室里一直写谱子,稿纸扔得满地都是,头发都长到快赶上我了,跟以前真的是判若两人。”王希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耳朵边比划着,“其实我有想过要不要请你过来劝解劝解他,但又一想他都不愿意让我们这些朋友瞧见他这么颓丧的模样,听见他的声音,要是贸然把你请过来,说不准他能把我掐死,我就没去找你。”

      封柬沉默片刻,笃定地道:“他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一定不会被轻易打垮的。有的人在面临困境时选择向外界倾泻,有的人则会选择自我封闭,从接受现实到敢于面对,再到振作起来总要经过一个残酷的过渡期,对于软软来说,就算恢复的希望很渺茫,他也会竭尽全力去尝试的。”

      “你说的没错。好像又过了一周吧,有一天清河忽然起得特别早,一大早就出了门,回来的时候不但把头发剃短了,精神也变得焕发起来了,那种变化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一眼能看出来他脸上的颓丧全没了。

      大概就像你说的,他决定振作起来了吧。

      而且回来以后他居然主动找我说话,吓了我一跳。他好像学会用那种气管发声的方式了,说话速度很慢,有点磕绊,整了半天我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原来是喊我去买菜,他要做饭。”

      听到这里封柬忽然心脏一缩,想起了什么。

      他问道:“这是哪一天,你还记得吗?”

      “嘶——”这可难住了王希,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实在是记不大清楚,“大概是在六月初吧!啊!我想起来了!那天是六一儿童节!那天我本来有个兼职,要起早去福利院给孩子们演奏,结果没想到清河比我起的还早,我问他要去干啥,他还对我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那天是个周三……”封柬好似是在自言自语,王希没听清,问道,“什么?”

      这半年来封柬依旧坚持每周三接听来自校内学生的心理咨询,而六一儿童节那天正巧也是周三。

      以往每次心理咨询,封柬都会接到很多接通之后并不说话的来电,可即使是对方沉默,他也必须找点什么来说,坚持满一分钟再挂断。而就在今年的六一儿童节当天,他也接到了这样一个电话,电话的另一段隐约可以听见有人的呼吸声,只是很长时间对方都保持着沉默,不知道为什么,封柬的心脏忽然飞快地跳动起来,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合时宜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提醒着他也许对面的人正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正日思夜想着的那个人。

      实际上,这样的念头在封柬每一次接到沉默咨询的时候总会浮现起来,这极大地影响了封柬进行心理抚慰时的专注度和专业度,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忘记了开口说话。

      幸好,那天研究室里不只有他一个人,李燃也正一边工作,一边旁听着电话,在察觉到封柬的走神以后,他走到封柬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封柬这才把一切杂乱的思绪摒除,可正当他要主动询问的时候,电话的另一端却出现了几下不规律的敲击声,带着一丝韵律感,令封柬蓦然地睁大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把这段敲击声当做了一段旋律,可是他对音律并不十分了解,封柬急切地问:“你是想唱歌吗?”

      封柬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没有忘记过第一次接通电话时软软说过的话,他说等到手术结束以后还会再打电话来给他唱歌听的,可是还没等到回应,对方就突兀地挂断了电话。

      “你知道这几下敲击声有什么规律吗?”封柬坐了下来,屈起指关节在桌子上把那几个声音重复了一遍给王希听。

      王希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封柬仰起头来看着王希,提示道:“有没有可能是一段节奏?”

      王希说道:“倒是也有可能,不过实在是太短了,很难听出来,如果只是谱子里的其中一句的话,想找到是首什么歌可太有难度了。”

      原本封柬也不能确定电话对面的那个人就是软软,就像燃老师告诫他的,做心理咨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与咨询者产生共情,要始终从客观与实际的角度解决问题,而不能妄自揣测咨询者的个人情况,李燃建议封柬最好能休息一下,把接听热线这项任务暂且交给他的学弟肖越,封柬答应了,可那段敲击声总是不时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让他对那天的那个电话记忆犹深。

      “那之后呢?”

      王希托着下巴回忆道:“反正就是每天早出晚归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学校那边休了学,又不用他去上课,我就看着他每天从外头回来之后待在卧室里不停地写歌。哦对了!自从他那天张嘴说话以后,就尝试着不断地跟我练习讲话,咱就是说,那种卡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话来的感觉听起来就像是漏了风的风箱一样,可清河还是费劲地去尝试,每一口气都要用尽力气才能从身体里挤出来,难受的一批。这话他不在我才当着你的面说说,只是形容一下啊!不然我没法跟你解释他到底有多难受。

      “清河说这种代偿发声的原理就像是把食道的肌肉组织当做声带,先把气流咽进食道里,在慢慢打开通道,让气流有节律地释放。可是这种办法练起来特别辛苦,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清河除了吃饭、睡觉、写谱子以外都在对着镜子练习发生,有时候还会咳出血来,我实在是太佩服他的毅力了。

      “最后的效果是好的,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不含糊了,还流畅了很多。”

      听上去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封柬欣慰于阮清河似乎正在积极努力地面对一个崭新的自己,直到王希提到阮清河的父亲出了事。

      “那会儿我又接了个兼职,出门好几天才回来,结果回来之后发现清河竟然收拾东西离开了公寓,我给他发了不少消息,问他上哪儿去了,但是他都没回复。我寻思出啥事儿了,难不成是病情复发?没想到当天晚上我就从电视上看见了清河他爸收受贿赂这件事,而且金额还不小,我这才知道清河为啥走了,可是他也不至于一声也不吭啊!”王希沉沉地叹了口气。

      封柬曾在医院里与阮潮生有过两面之缘,在他对阮潮生的初印象里,那是一位看起来威严有加却对儿子十分包容、疼爱的父亲,可他没想到年近五十、已经头发斑白的男人竟还会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

      如果说驱使阮潮生犯下第一个错误的原因是出于可能失去亲生儿子的恐惧,那么他不惜一切代价、谋取私利的行为又彻底地摧毁了阮清河对他的尊敬与依赖。

      无论阮潮生为他卑劣的行径披上怎样全都是为了孩子好的甜蜜外衣,都难以掩盖他追求的一种自以为是的自私的幸福。

      可想而知,接踵而来的厄运给刚刚振作起来的软软造成了多么致命的一击。

      “他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在这里住了呢?”封柬道。

      王希想了想:“大概一个月前吧,正好房租还差一个月。”

      封柬垂下眼睫:“伯父出了事,清河经济上应该受到了牵连,所以才会离开这间公寓,后来他把手机也卖掉了,所以才一直没回复你。”

      王希诧异道:“你咋知道他卖了手机?!一周前我收到一条陌生短信,是清河发给我的消息,他跟我说他把手机给卖了!我就想着他应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就说给他转点钱花,他说不用,他最近找了份工作,离这里有点远,所以才换了地方住,我又问他那我怎么联系你,他说是借的别人的手机,说实在的,我真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被骗进传销窝点了,他现在身体情况不好,他爸又被关押起来了,各种糟心事儿雪上加霜的,没个人照顾我真不放心。”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对吗?”封柬淡然地问。

      王希道:“他提到过一个叫「弦」的地方,说是自己暂时住在那里,可是我在地图上查遍了,也没找到这地方哇。”

      又得到了一点线索,封柬道:“那他房间里的东西都还在吗?”

      王希道:“都在。我也正犯愁呢,这房租马上就到期了,就怕房东随时过来撵人,我找不到清河,房间里的东西又不敢乱动,怕给他弄乱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呢。”

      封柬道:“方便的话,我能进他的房间看一看吗?”

      王希迟疑了片刻,然后走到方才视线瞥过的那间卧室门口,把手放在门把上:“他平时没什么门禁,房间里东西也不多,你随意。”

      封柬道了声谢,推门进去,这是一间很宽敞的主卧,舒适的大床紧挨着飘窗,飘窗上摆放着软乎乎的坐垫,还有一张被半掀开的毛毯,似乎主人经常坐在窗边欣赏公寓外的风景。

      一架崭新的钢琴占据着主卧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摆放着一张书桌,靠墙的书架上全是各种乐理书籍和大师曲谱。

      封柬走进去,桌子上的曲谱凌乱地铺散着,因为主人长时间不在,纸张上已经铺满了一层浅灰。

      封柬拾起最上面的那一张,光是从笔在纸上留下的深邃甚至破裂的痕迹来看,就能感觉到创作者满怀的悲怆和绝望,再翻开下面的几页,寥寥几笔符号下镌刻着灵感突然迸发落下的深刻的词句,单单只是浏览就给人一种冲破了心防的破碎感,那种强而有力地冲击力仿佛穿透了一切无形的屏障,依旧势头不减,奋发向前。

      不同的心境自然早就不同的旋律。

      封柬想,第一张大概是阮清河手术后不久写下的,而后面的几张则是他决定重拾精神以后才创作的。

      站在封柬身旁的王希道:“我们乐队的曲子大部分都是清河创作的,他写的歌之所以受人追捧,就是因为他能用最寻常的文字表达出最真挚的感情来,令人动容。”

      封柬轻轻地弹去那叠谱子上的灰尘:“他平时还弹钢琴吗?”

      “弹!他每天都弹!清河从小就学钢琴,还挺厉害的,我们声乐系的同学遇上考试都想千方百计请他伴奏,不管想唱什么他都能弾出来,牛的不得了,而且还能在你失误的时候力挽狂澜,把场子救回来。”

      封柬走到钢琴前,即使不懂钢琴的品牌,也能看出这架钢琴的昂贵,且主人对这架钢琴明显爱护有加,即使离开了也用透明的罩布把钢琴罩了起来。

      罩布上面只摆着一样东西,那是一张玻璃画框,框里摆放着一张有些泛了黄的、笔法很拙劣的画,看多了封挞画的画,再看这张画,很容易就看得出这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孩子画的。

      如果按照心理学来分析的话,画这张画的孩子应该感觉非常孤单,并且对外部世界充满了抗拒。

      想到阮清河的个性,封柬以为这大概率不是他画的,可是这张画却被珍而重之地摆放在最显眼之处的钢琴上,一个在他平日里抒发情感时随时能够看见的地方,这足以说明这幅小小的画对软软的重要性。

      见封柬仔细端详着画,王希道:“这画清河一直当宝贝带着,刚开始我还问他这谁画的来着,他说是小时候一个朋友送的。我觉得送他这幅画的应该是个很重要的朋友吧,因为清河走了以后唯一惦记的就是这幅画,特地叮嘱我,让我每天都得帮他擦一擦。”

      顷刻间,一阵电光火石袭上了封柬的脑海,他望着那画里被深邃的海洋包裹起来的、藏在瓶子里的小人,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幅画是出自谁的手了。

      原来小时候的他是那么孤独,渴望着能有一片星海照亮周遭的一切,更渴望着最亲近的人能够看得见自己。

      多少年过去了,时间早已磨平了他对血脉的期待,冷却了他对亲情热烈的渴望,就在封柬以为自己不会再对小时候的自己产生任何同情亦或怜悯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孤独一旦存在过,就会随时随地地卷土重来,不断提醒他,当初他所遭遇过的不公从来不曾消失过,只是被黑暗的影子笼罩在心底,被他选择性地视而不见了。

      直到今天,封柬才意识到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直存在着一颗比星星还要璀璨的发光体,它孜孜不倦地驱散着黑暗,向他散发着温暖的同时,又把他的孤独悄悄地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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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chapter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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