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豢恶犬

作者:臣三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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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孤山有道观


      王府中的日子只是如同流水般无声无息地过去,暮春晚开的桃花渐渐也落了,一转眼黄鹂的啼声嘹亮清丽起来,揽月阁前的树荫也浓密起来。
      秦游故一月里有半月在薛问心那儿呆着,另外半月时而在外头吃酒胡闹,时而到各地给圣上办事,一时间揽月阁倒真的冷清起来。
      屏山打起堂中的帘子,让外头的天光照进来,屋子里亮堂许多。
      她拿了针线盒子,在秦玉卿身边坐下,咬了线头给秦玉卿缝补衣裳,手里这件雀羽大氅是秦游故从西南打仗回来给秦玉卿带的,是连宫里的娘娘们都没有的稀罕物,如今眼看着要热起来了,她把冬日的衣物收起来,才看见这袖口磨破了。
      秦玉卿坐在榻上低头看书,身上单穿了一件乌金袍,黑色的缎面用金线绣着仙鹤和祥云,叫日头一照,越显得贵气天成。
      “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柳三变这词写的多少女儿家的心思,人人都说柳词俗,我却觉得别有三分得女儿真意。”
      一人从门口跨进来,未见其人,先闻笑语。
      秦玉卿陡然一惊,抬头看去,喜色顿上眉梢,赤脚从榻上走下来,迎到跟前给秦游故解下披风,说道:“不知又从哪里吃酒回来,叫人闻了生气,到我这儿发酒疯。”
      屏山收起针线盒,默默地站到一边,接过了秦玉卿递过来的披风挂起来,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秦游故似乎真是醉了,脱了靴子往榻上一躺,抬起袖子遮住了眼睛,一身染了酒气缭绕。
      “怎么?我看你美人做伴,哪里忍心打扰?”
      秦玉卿张了张嘴,吃惊地看着秦游故,探身去把他的手臂拉下来,笑着看他难受的神情,自己也爬上美人榻,仔细地打量秦游故。
      “看什么?”
      秦游故抬起一边手把秦玉卿的细腰揽住了往下压,秦玉卿不得不半躺下来趴在他身上,笑吟吟地说道:“往日只有我喝醋的分,今日倒是闻见有人好大一股酸味,故而得好好瞧瞧。”
      秦游故一个翻身将笑得光华耀眼的人压在身下,一抬手便把窗边的帘子打下来。
      屋子里顿时暗下来,些微的光线把秦玉卿姣好的下颌晕得说不出的温润。
      他伸手解开秦玉卿颈边的扣子,俯身一口咬上那仿佛带着香气的皮肉,秦玉卿抱住他的脑袋,抬起腰来随他的动作。
      “怎么,爷要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么?”
      秦游故舔着他雪白的肩颈,闷声含糊地笑起来,秦玉卿闭了闭眼睛,呼吸也粗重起来。
      可难得地,秦游故只是舔了舔,便没了动静,仿佛只是尝一口味儿解解馋似的。
      秦玉卿等了片刻,便睁开眼睛来,看见身上的人撑起身子正沉沉地盯着他看,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伸手去摸了摸秦游故凌厉凶狠的眉眼。
      “你身上香得厉害。”
      秦游故哑着嗓子说。
      “是吗?我不爱用香,你别是闻了哪个狐媚子的香气,到我这儿来发疯了吧?”
      秦玉卿挑了挑眉,搂着对方的脖子半坐起来,他衣裳解了一半,此时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去,露出来大片春光。
      他也不理会,侧着脑袋舔了舔秦游故滑动的喉结,感受到掌着自己腰的手掌骤然握紧,不由得喘了一声,仍旧在秦游故的脖颈边啄吻。
      “太香了,把我熏得头昏,”秦游故狠狠地把他往怀里按,“迟早咬开你这身惑人的皮囊,看看里头是不是堆满了专门勾引人的香气。”
      秦玉卿不乐意地往后退,没有挣开他的怀抱,便安静下来给他抱着。
      “爷都动情了,不让我伺候,倒真是奇事。”
      秦游故捉住他胡作非为的手,捏在掌心把玩,垂着眼皮子,脸上面无表情,半点看不出底下的干柴烈火之势。
      秦玉卿歪了脑袋,打量他挺拔的鼻梁和俊美的脸,不得不说,他肯从了秦游故,这张脸得有七分功劳,思及此,他便就着被秦游故捉住手的别扭姿势,又倾身吻了吻他的眉间。
      这一吻怜惜之意甚浓,秦游故掀起眼皮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
      “每日盼着我来,就是做这档子事,你是拿我伺候你呢?”
      秦玉卿又盯着他的唇看,目光直白而热烈。
      “我在这府里头,和爷养在外头的歌女又有什么区别?左不过一睁眼就是梳洗打扮,等着爷来疼疼我,今日不来,明日不来,一日日地空等着,也就这么一件事儿罢了。”
      ——
      秦游故最爱看他床榻之间的表情,明明身居人下,可是那到了顶峰后的神情却说不出的倨傲和散漫,眸子里还泛着点点水光,空荡荡地仿佛魂魄也一同出了窍,只把这身躯尽数交到了他的手中,由着他给他灭顶的快活或是痛楚。
      当真是美不胜收,不可方物的景致。
      ——
      “怎么这儿湿得这么厉害?你把腿撇开,叫我替你瞧瞧,本王也略通医术,说不得给公子治治病。”
      秦玉卿乖顺地配合着他的动作,软绵绵地说道:“呀,那王爷可得好生替奴瞧瞧,若是治好了。我一高兴,便什么都赏给你……”
      “那就先谢过公子了。”
      这一看病,又看了好些时辰,等秦玉卿服过秦游故开的药,身上发了大汗,没等沐浴更衣便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
      他自顾自睡得香甜,秦游故撑着脑袋打量着他舒展的眉眼,怔忪的神情竟好似有些迷茫。
      等他回过神,左手在秦玉卿脆弱的脖颈上抚摸着,这截细长的雪□□致得像个女人,又脆弱得可怜,只要他轻轻一拧,他便可在睡梦中去了。
      可他到底没舍得,留着是心腹大患,除了,叫他怎么舍得。
      “你呀你……”
      秦游故坐在秦玉卿身边,一腿曲着,一手撑着额头,仿佛极为无可奈何似的,伸手隔空点了点秦玉卿。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终有一日,要叫这情之一字,害死了去。
      秦玉卿的头发又黑又密,在玉枕上铺开像一副墨画,披在雪白的身子上又成了勾人精气的妖孽,秦游故伸手执起他的一缕发,托到鼻下嗅闻,同此人身上别无二致的清幽香气轻易能叫他迷得个神魂颠倒。
      秦游故吻了吻秦玉卿的发尾后松开,翻身下榻,三两步便走出房外。
      那年隆冬,大雪纷飞,他在城外山中剿匪。
      原不是需他出马的事,只是五皇弟特地向皇兄提了他的名头,他便也应了。
      那匪远比上报京中的多,兵器也更是精锐,连训练和作战之法都不可小觑。
      更使人心惊的是,此处离京中不远,是何人所为,钱银自何处而来,兵器又自何处运来,桩桩件件,不需细细思量已经叫人毛骨悚然。
      离此山最近的铁骑营不过百里路程,他派出的人骑的快马原本半个时辰能到,来回不过一个时辰,可秦游故和亲兵等了整三日未有音讯,而本该轻易引燃的信号烟尽数进了水作废。
      他不是没有办法,他只是不愿做抵抗,这天下从来只有一人为尊,君要臣死,臣焉能不死。
      他身上的铠甲染透了血,所领两千精兵倒戈相向的有一千,余下一千苦苦支撑,听他命令散入大山深处。
      他可以死,却不能没有陪葬,山匪首领原是他旧时相识,亦是曾经的副将。
      他夜袭匪人,割下他的头颅摆在案上,底下压着的是他从他的箱子里翻出的密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兄的小楷果然如旧年父皇所夸赞的出色。
      那日到底秦玉卿如何找到他的,秦游故从来没有问。
      望孤山的雪下得纷纷扬扬,叫他觉得好似老天也在给他哭丧,好不晦气。
      那哒哒的马蹄声从林中传来之时,秦游故躺在雪地中已经半日,雪下得那样厚,埋过他的胸膛,将军盔顶的红缨和他身下染红的雪倒也相得益彰。
      秦玉卿险些错过了他,一回首勒住疾驰的马匹,把他身下那匹秦游故的爱马勒得高高地扬起蹄子,发出嘶鸣。
      秦游故面对那在自己跟前扬起的马蹄倒是岿然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发白的天。
      而秦玉卿坐在马上,身上披着的白色狐毛大氅和他冻得发白的小脸几乎融化在纷扬的大雪里,他垂眸看着躺在雪地里看天的秦游故,马匹围着秦游故一圈圈地转,转到秦游故烦了,终于看了一眼秦玉卿。
      秦玉卿跃下马来,跪在秦游故身边,伸手拍拍他的脸,他的手很冰,比起秦游故的脸却暖和。
      “不是说三日便回?”
      秦游故的眼珠子动了动。
      “叫我好等。”
      秦玉卿捧起一捧雪,给秦游故搓了搓脸,带来一丝丝的热气,秦游故忍不住闭了闭眼。
      “王爷竟也骗人。”
      “你不回来,我看张嬷嬷哭得眼都要瞎了,我为了不叫她日日夜夜地哭,只好来寻你了,王爷莫怪。”
      秦游故睁开眼睛,视线在来人手臂和腿上的伤口停留片刻,又挪开眼睛。
      等秦玉卿将秦游故身上的雪拂干净,已经冻得说不出话,他又起身从一旁烦躁不安的马上取了一把竹伞撑开,挡住秦游故的头脸,又伸手来摘他睫毛上的雪片。
      “屏山煮了羊杂汤,还有我很喜欢的桃花酥,不带你回去,恐她不许我吃。”
      秦游故闭着眼睛,许久,勾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
      “我听说山上有一个道观,一直想去求一道符,护佑我家人平安。但是手头没什么银子,王爷起来,跟我去买一道符回来,随你如何躺。”
      等秦玉卿把秦游故一步一步背上山上的道观才知道,这观已破落多时,只剩下一个耳朵也不好使的老道在守观。
      “道长!我阿兄病得厉害,就要死了!烦请道长许我兄弟二人借住两日!”
      老道听不清楚,也看不清楚,秦玉卿喊了几遍才明白。
      两人在山观住了半个月,秦玉卿亲自砍柴做饭,每日里煮的都是些红薯块,观中吃食不多,兼之大雪封山,秦玉卿便每日里喝些汤水,把吃的留给秦游故和老道。
      秦游故来回烧了三趟,把秦玉卿吓得够呛,趴在他床边不敢合眼。
      等秦游故终于清醒过来时,听到他坐在床前小声嘟囔些什么,也不急着睁眼,只是听着。
      原来秦玉卿在自言自语,一会儿求求神仙拜拜佛,一会儿又嫌弃这儿什么都没有,一会儿又说不该对道长不敬。
      末了,忽而叹了一口气。
      “怎么还不醒呢?可别像我那三妹妹。”
      秦玉卿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三妹妹?是了,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三妹只活到了三岁,有一日发起高热来,母后一直哭,一直哭,我想抱抱三妹妹,她身子烫得厉害,喂的药也吃不下去了。”
      “父王说,不中用了。母后不信,从我怀里抱过去,一直没有松手,我好害怕,好害怕。我不敢离开母后,也不敢离开三妹,一直握着三妹的手,一开始好烫好烫,后来就冷下去了。”
      “谁靠近母后,母后就尖叫,谁也不能从母后手里把三妹抱出来。我吓得要命,跪在她身边,也一直哭,一直喊她。国师说母后魂丢了,要我和错儿一直喊她,才能叫她回来。我怕得厉害,母后没了三妹,就连我们都不要了么?母后不知听到了没有,错儿哭晕了过去,我叫了一声错儿,她就抖了起来。”
      秦玉卿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知道的,母后爱三妹最多,然后是错儿,最后是我,娘亲也不喜欢我。父王也不喜欢我。不是,他们也喜欢我,只是没有那么喜欢。”
      “我来这儿的时候,出了国都,我又想他们来追我,又不想他们来追我,或许,我是想的。可是,谁也没有来。”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又没人逼我。真是,好不知足。”
      秦游故睁开眼睛,看见半明半昧的天光里,秦玉卿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掌,蜷成虾米似的,只露出头顶一个小小的发旋。
      “要是他们来追我,我也不会跟他们走,我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是错儿的阿兄,我要保护、我要保护……可是。”
      “谁也没有来。”
      秦游故很久都没能忘记他那声低低的啜泣,只那么一声,一直传到他心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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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绿江你让我爱不动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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