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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的新郎
坐在开往成都的火车上,看着胖子那张满是横肉的诚恳的脸,吴邪恨不得一脚把它踹烂:
“搞了半天,说什么为了治疗我的结婚恐惧症,原来还是要拉我下地!”
胖子特诚恳的说:“这么见外做什么?我们一边倒斗,一边治病,一箭双雕啊!”
“雕你个头!告诉你,一到成都就买返程票,老子发过誓了,再也不下地了!”
“屁的誓言!”胖子眯起眼睛,笑嘻嘻的说:“誓言是什么鬼玩意儿?能吃么?”他冲吴邪挥了挥手上的一叠资料,说:“我刚刚说的事情,难道你没有好奇心吗?”
这个死胖子,几天没见,就这么滑头了。吴邪暗自想,没错,自己的确是起了好奇心了。想想家里那一堆没完没了的琐事,想想那两头狼外婆的唠叨和挤兑,吴邪忽然狠下心来:“妈的,我这次豁出去了!”
“做得好,伟大的逃跑的新郎官同志!”胖子似乎很满意。
“可是就我俩,阵势单薄了点吧?”吴邪问。
“潘子会在成都那里等我们。”胖子说。
“这倒奇怪了,我最近发婚礼请帖,怎么也找不到他,你怎么找到的?”
胖子哈哈一笑:“你太小看你胖爷的人脉啦!”
胖子没有说怎么找到潘子的,吴邪也懒得追问,便又研究起胖子给他的资料来。一开始只是几张照片,几个龇牙咧嘴的死人。别人看上去似乎看不出什么,但是吴邪一看就知道了,他们的打扮,长相,手指上老茧的形状,这几个人和他们是同行——明白点说,就是盗墓贼。似乎是经过了什么激战,也可能是分赃不均的内讧,让这些亡命之徒身死异乡。
咳,一年前的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么?无论说是对未知的好奇心也好,对危险的欲望也好,对财宝的执着也好,总之,是一个怎样也安定不下来,满脑子都是疯狂念头的冒险家。不过自从那一次事故以后,吴邪在医院里认得了他现在的未婚妻,一切就都变了。
就像是一只倦鸟收起翅膀,停歇在温暖的巢穴旁边。
想到这里吴邪忽然有点后悔,说真的,他其实还是爱她的,但是自己的性格也许天生不适合被约束。现在被胖子这么一撩拨,满肚子野蛮的流浪气又都喷薄而出,以后她的那个家,能困的住他么?他又能对她和她的感情负责么?
胖子当然不知道吴邪在想什么,他指着一个死者手里握着的东西,问吴邪:“你能看出来那是什么吗?”
吴邪仔细看了看,似乎是一张发黄了的纸,便开玩笑道:“不会是从哪个善本上撕下来的吧?”
胖子严肃的说:“没错,这家伙叫六指猴,偷东西神不知鬼不觉,他手上的这张纸,就是从某个大人物家偷出来的。”
“大人物?”吴邪嗤之以鼻。
胖子偷偷在吴邪耳边说:“真是一个大人物,新闻联播上都常常会说的。”
吴邪吃了一惊,说:“他要真能潜到那样的人家里,顺点什么不好,就顺一本善本书?”
胖子低声说:“其实那老爷子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收藏古书,恐怕他也只以为被偷了一本书,却不知道这本书里其实藏了玄妙——”
吴邪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到底是什么书?”
胖子说:“清代康熙年间的刻本,仇兆鳌《杜诗详注》第十五卷,有王世禛的批语。”
看吴邪没什么反应,胖子继续说:“你做拓本的,也知道一些。这个版本《杜诗详注》一共二十五卷,现存于世十三卷,一到九、二十二至二十五都在国家图书馆藏着,中间这第十五卷,却一直辗转民间私人之手,下落不明——”
吴邪皱了皱眉:“善本书再有价值,可是为了争抢它,死了那么多人,似乎有点不值啊。”
胖子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批语的王世禛是谁吗?他也给《金石录》做过跋!”
《金石录》,做这行的都知道,是李清照的老公赵明诚写的,讲的是些考古、金石、书画的东西,可以说是文物鉴别和考古的老祖宗。那么难道研究过《金石录》的王世禛,也在仇兆鳌《杜诗详注》十五卷上,留下了什么东西和线索吗?
吴邪脑子迅速的运转起来,他依稀记得,十五卷是杜甫在四川夔州时所做诗歌,而吴邪和胖子此行目的地便是四川,难道那里有什么玄妙的谜面等着去解开?
胖子似乎看出了吴邪想什么,嘟囔着说:“看,我说你会感兴趣吧。”他看了看包厢的门关得紧紧的,便小心翼翼摸出一样东西,沉黄的纸质,赫然是那本被争抢的《杜诗详注》!
吴邪大惊失色:“靠!这个怎么给你拿到的?”
胖子狡猾的眨眨眼睛,说:“小吴同志,你不要老是小瞧你胖哥!我自然是有本事搞到这个的!”
吴邪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本来去四川,只是为了婚前散个心,顺便陪胖子倒斗也就算了,但是他是再也不想卷入什么离奇的事件里去了。吴邪冷下了脸,说:“胖子,我们也是兄弟了,明人不说暗话,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参与了抢书杀人的帮派活动?”
胖子似乎被吴邪吓了一跳,骂骂咧咧的摆手,说:“靠!你把你胖爷想成什么啦!你胖爷我才没有那么猥琐。这个也是一个老板拿给我的,说让我帮他看看,顺便夹喇叭 ,一起去探探。谁知一天以后,我就从道上听说,这个老板被人打死了。”
“你想来想去觉得这本书烫手,但又舍不得放弃可能会有的宝藏,索性找我一起去?”吴邪问。
胖子搓了搓手,笑道:“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我知道你也会感兴趣的!”
吴邪抚额长叹一声:“胖子啊,你可是又把我拖进麻烦事里去了。”
说话间,他们忽然都安静下来,一个转身,都敏捷的贴墙站好。
只见包厢的门锁微微的旋转了一下,轻轻的打开了。
吴邪和胖子屏住了呼吸。
一个人的脑袋慢慢的探了进来。
吴邪迅速的伸出手,扣住那人颈项,把他拉了进来,而胖子则猛地在后面把门关上。
“啊啊!你们要做什么!”那人惊慌的叫了起来。他们一看,原来是来加水的列车服务员。
吴邪和胖子对视了一眼,都长舒一口气。服务员扶着心脏,骂道:“你们做什么?”
胖子嘿嘿一笑,说:“对不住啊,我们认错人了。”
服务员骂骂咧咧的转身,准备出去。忽然胖子错身,一记手刀敲在他的脑后,那人顿时软了下去。
胖子低声说:“小样的,以为骗的过你胖爷爷?”吴邪也微微一笑,他们早就看出来,他的衣袖底下,藏着一把手枪。再说,又有哪个服务员会不敲门就进来倒热水的?
吴邪和胖子交换了一下眼神,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人盯上了,再在这里也不安全,便把那人绑在床上,摸了他的枪,闪身出了包厢。
一出包厢,吴邪就知道,麻烦大了。包厢走廊上,站着、坐着五六个人,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看报纸,但是吴邪看出来了,这些人的眼光都不正常,透着一股亡命之徒的凶恶气。现在十月下旬,也不是什么旅游放假的季节,火车上软卧席人并不多,吴邪和胖子赶快往硬座的车厢走,那里人多,这些人也不敢太放肆。他们走,这些人也跟在他们身后走。手枪在胖子口袋里,吴邪看到他把手伸进去捏了捏,连忙抓住他的手腕,低声说:“现在不行。”
胖子骂道:“妈的,我也知道,可是他们好像不知道。”他瞥了一眼他们背后:那些人的右手都插在兜里。他们越走越快,那些人也跟着加速。
在这里发生混战可不是好玩的事情,而且连个避子弹的地方都没有。吴邪急中生智,低声对胖子说:“继续走,别回头。”没等胖子回答,吴邪便自己调转过头,向那几个人迎面走去。
那几个人一时之间反而被吴邪的举动惊了一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吴邪冲他们笑笑,他是个小老板,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微笑最具亲和力。当然那几个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微笑而放下枪,吴邪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手臂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只能假装镇定,视若无睹的迎向他们。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吴邪大叫一声:“跑!”便飞速撒腿跑了起来。他听见背后沉重的脚步声,估计是胖子也跑起来了。那几个人一时之间可能有点糊涂,不过迅速的,他就听见子弹的声音。
妈的,还是消音的,高级货啊!
吴邪心里暗自骂道。但是显然他也不能呼救,要是被警察抓起来,现在是不会被打死了,但是查出以前他做的事,就等着送到牢里去颐养天年吧。
幸好眼前就是两节列车的接口,吴邪一闪冲进了另一节车厢,列车正在拐弯,子弹都擦着他的脸颊而过。那节车厢有几个乘客坐在那里,这样追他的几个人也不敢用手枪了,吴邪心中正暗喜,一路跑过,那些人忽然在后面喊:“抓小偷啊!”
吴邪大怒,想:靠!还来这一招?
几个乘客不知所以,以为吴邪真是盗窃未遂的小偷,尽管他一边奔跑,一边露出吴家老板的招牌微笑,但是似乎效果不大,人民力量大,吴邪很快就被正义的群众抓获了。
他被很多人一齐扭送到了列车乘警办公室。一个年级不太大的乘警正坐在里面,他抬起眼睛看了吴邪一眼,问后面的群众:“是怎么回事?”
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讲开了,好像都亲眼见到吴邪盗窃了一般。而追吴邪的两个人(本来是五个,可能有三个去追胖子了),看到乘警的时候,怔了一下,不过瞬间也都做出一副老实巴交的好公民状,满怀着对群众的感激和对小偷的愤怒。吴邪在心里暗嗤:孙子,装的还挺像。
年轻的乘警淡淡的看了吴邪一眼,掏出一副手铐,把他铐在桌子上,问道:“他偷了你们什么?”
吴邪暗自打定主意,如果他们说他偷了他们的书,他就咬紧牙关说不知道,书不在他身上,只要胖子不被抓到,他就是无辜的。
没想到他们居然说:“他非要偷我们的玩具枪玩。”
吴邪吃了一惊,没想到那乘警伸手一探,还真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吴邪一看,气不打一处来,这不就是刚刚胖子从服务员那里摸来的手枪吗?怎么跑到他这里来了?
他连忙叫冤:“警察同志,我根本不知道这把枪是怎么来的,而且,这不是玩具枪,是真枪啊!他们才是犯罪分子!”
乘警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吴邪,忽然,他举起手枪,拉开保险栓,对着吴邪的脑袋,扣下扳机。吴邪惨叫一声,想,当真要死的不明不白了?消音枪果然高级,连声音都没有,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只觉得脸上一疼,便想象着血和脑浆一齐蹦出来的情景,浑身发抖。然而半响过去了,他还是好好的在那里,脑袋也没有裂。吴邪微微睁开眼睛,看见大家都看着他,忍着笑的表情像是在看什么搞笑艺人表演一样。他低头一看,一颗塑料子弹。
怒火噌一下从他心头冒起来。妈的,我刚刚避了半天,吓得尿都要出来了,原来他们用的都是假手枪!早知道也不会这样狼狈的被抓了!
吴邪愤怒的扭动起来,嘴里高声的骂着。想老子驰骋江湖四载半,从来没有栽的那么窝囊。平时再良好的涵养也不能让他平息下怒火。
这时候,那个乘警举起手枪,对着吴邪的脑袋,淡淡的说:“闭嘴,坐好。”
尽管知道那是玩具手枪,吴邪却依旧觉得像是一盆冷水兜头而下,霎时间就被冻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瞬间瞠目结舌的样子很可笑,周围的人都笑起来。追吴邪的几个人乘机对着乘警点头哈腰,说:“警察同志,其实他是我们一个兄弟,脑子有点那个……”一个人做了一个神经病的手势。吴邪又大怒:“妈的,谁是神经病啊!”
不过周围群众看吴邪的眼神,却似乎都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那个人继续对警察点头哈腰:“他在车上忽然发病了,我们怕他乱跑伤到人,才说他是小偷的,多亏了大伙帮我们抓到他。您看,能不能放了他?我们一定看好他!”
吴邪这时候才明白过来,这帮人的用心不可谓不险毒。原来这就是一个圈套,引诱着他往下跳——他们知道在狭小的列车上,他们无论怎样想制住他,吴邪只要一反抗,就会招来乘警或者别的人,所以他们的计谋就是,让吴邪的求救变成无人理会的呓语——这招真是高明,他现在有嘴也说不清,马上就要落入他们手中了。吴邪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刚刚胖子给他看的几张死人的照片。
吾命休矣!
没想到乘警并没有解开吴邪的手铐,反而转过身,对他们冷冷的说:“既然知道是神经病,会伤人,还带上列车么?”他把手枪放在桌子上,金属的手枪扣在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说:“你们回去把,你们这个兄弟先铐在这里,等到站了我再放了他。”
那几个人的表情一时间千变万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周围的群众也都议论纷纷:“神经病当然要看好,看他这个样子,肯定是个暴躁神经病,会伤人的!”
“这样的人你们看得住吗?”
“还是留在乘警这里吧!”
听到这样的话,吴邪忽然心上一计,疯狂的扭动起来,嘶吼道:“我乃全国第一□□青龙帮老大周润发,看我不砍死你们!哈哈哈哈哈!”
手铐随着他剧烈的运动,撞击着桌脚,发出刺耳的响声,吴邪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狰狞,群众们都后退了好几步,纷纷表示:“这样的疯子,还是铐起来的好!”
乘警也不说话,只是抱着肩膀,冷冷的看着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没有办法,咬了咬牙,说:“好,警察同志,麻烦您了,我们到站再来接我们的兄弟。您可看好了他!”
乘警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拉开了办公室的门,这样明显的暗示之下,识相的人们都退了出去,接着,他又关上了门。
一时间,那些喧哗都被隔离的外面,吴邪停下了挣扎。乘警还是什么都不说,就那样站着,吴邪抬头看着乘警,而他也看着他,一瞬间,吴邪发现,乘警的嘴角,似乎带了一点点笑意,然而他再定睛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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