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白月光

　　二模成绩揭晓，云瑶技惊四座。
　　过去的她稳定在年级前五十名。不算第一梯队，但是上个一类大学没问题。这一次云瑶吃错药一般考了630分，年级理科第十名。

　　拿着这份成绩单，云瑶全家开了一个气氛凝重的家庭会议。
　　云瑶的父母都是普通知识分子，一辈子四平八稳，凡事都要留几分。这一次云瑶要报考清大建筑系的决定让他们有些意外、有些彷徨。

　　“建筑系去年分数线是635。二模比高考简单，你的分数有点悬呀。”一家之主爸爸先发表意见。
　　妈妈也深深的点头：“非要考清大吗？太冒险了。万一考不上可就要去二本了。”

　　云瑶撇撇嘴。她其实对于上二本没那么抗拒。

　　九十年代是个好年代。经济蓬勃向上，工作机会遍地都是。本科生毕业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即使二本建筑学院分配也不错。
　　就算没找到合适单位，还可以考研或出国，也不是世界末日。
　　不过她也理解父母的心情。自己一直上重点中学，突然落到二本，说出去不好听。
　　大院里八卦的重要一项就是比孩子。

　　姐姐是人民教师，说话比较客观：“你以为画几张破画就能当建筑师了？你这么不着调，设计的楼会塌的！”

　　一旁列席的准姐夫看不下去了。
　　他打圆场道：“瑶瑶有自己的志向很好呀！可是……”

　　云瑶抬头，她本来以为未来姐夫能和稀泥，没想到他也说“可是”。

　　“家里没有搞建筑的。以后找工作怎么帮你安排？”姐夫说的也算客观，他也是好心。

　　云瑶也真诚的笑笑说：“我要是还需要家里罩着，不就意味着我混的不如你们吗？你们希望这样吗？”

　　她知道自己十八岁时是不会说出如此霸气的话的。只是她四十岁的灵魂已经成熟到不需要家长庇护了。
　　云瑶内心深处其实觉得九十年代的家人是有点幼稚的。

　　父母和姐姐听了，一时说不出话。他们认识的云瑶一直是不求上进、得过且过、不愿意出头的性格，这半年住校，怎么变成这样了？

　　姐夫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笑着。
　　云瑶赶紧找补：“姐夫我给你四年时间。你人脉这么广，一定能找到人罩着我。”

　　“所以……瑶瑶你已经下决心了？”妈妈问。
　　云瑶点头。
　　“考不上的后果也能承受？”姐姐说。
　　云瑶笑。人生有什么后果不能承受的？重新回炉上高三她都心平静气的接受了。
　　“那就报吧。清大好歹离家近，不用再住校了！”爸爸拍板。
　　云瑶：“……”
　　这听起来不像在讨论全国最高学府，倒像是要考海淀走读大学。

　　周日晚上云瑶拿着报好的志愿回学校，在学校门口意外碰上了冯时。
　　说意外，是因为冯时已经有快两周没来学校了。他连二模都没参加。

　　冯时也看到云瑶了，第一反应是转身要逃。

　　“冯时，站住！”云瑶断喝一声。
　　冯时虎躯一震，僵住了。
　　云瑶跑到他面前问：“怎么回事？二模为什么不参加？”
　　“我……我爸前几天做手术了。”
　　“啊？现在人怎么样？”
　　“还算稳定。”冯时低着头说。
　　“那就好。你的志愿报了吗？”
　　冯时暮然抬头：“瑶瑶，我今年不想考了。”
　　“你说什么？”云瑶眼睛瞪得溜圆。

　　她其实知道冯时是第二年才考上医学院的，她倒不是为冯时可惜，她是为林琛可惜。那孩子为了拉着冯时考医学院，费了不少心血。

　　“我爸情况不好，我实在没心思考。而且我觉得自己也考不上。”
　　“林琛知道吗？”云瑶跺脚问：“都到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不勇敢试试？你爸知道你不考了该多失望？”
　　冯时垂着眼不说话。
　　“冯时，你不想和我们当同学了吗？明年再考你可就比我们低一届了！”

　　云瑶拿出杀手锏。冯时好歹是跟她表白过的。男孩比心仪的女孩低一届，是会自卑的。
　　云瑶虽然不想和冯时发展，可是关键时候还是要用感情这事激励激励他的。

　　冯时笑笑说：“我上学早一年，没关系。”
　　云瑶愕然，看来这没心没肺的孩子早就跨过她这道坎了。说放手就放的这么干脆。
　　男人的感情就这么不牢靠吗？哎……

　　“走，咱们找林琛去！”云瑶无法，只能拉住冯时去宿舍。

　　到了宿舍楼，云瑶突然想起看自己不知道林琛住在哪个房间。就算知道她也进不去。宿管大妈会拎着她的脖领子把她轰出去的。
　　那年代刚有呼机，云瑶作为高中生还不配拥有。没办法联系林琛。

　　她问身后的冯时：“你知道林琛住哪吗？你去把他叫出来！”
　　冯时：“哪用那么麻烦。那扇窗户底下就是他的床。”
　　他指着不远处一处半开的窗户说。
　　男生宿舍就在一楼，这倒是挺方便。

　　云瑶拉着人走过去，刚一靠近窗口，就看到一道白花花的光有频率的晃动。
　　她定睛一看，只见林琛穿着紧身小背心，咬着牙关胀红了脸，晃着两条白胳膊正在窗前拉健身弹簧。

　　“干嘛呢！”云瑶恶作剧大喝一声。
　　林琛吓得一手松了劲，弹簧“嘣”的一声弹到下巴上。
　　“啊！”林琛惨叫一声，捂着下巴看着窗口出现的这张脸。
　　“你神经病吗？”林琛哀怨的嚷。
　　云瑶倒是笑嘻嘻的说：“还挺听话。让你练上肢就真练上了。”
　　“谁听你的话了？我本来就练。”林琛很硬气的反驳。
　　“别累着啊，反正你也不会一辈子拄拐。上肢练那么壮干吗？”云瑶欠揍的说。
　　林琛扔了弹簧，“噌”的一声站起来，看到了云瑶身后的冯时……

　　云瑶这才想起来正事，拉过冯时说：“你把刚才那些话告诉林琛。”
　　冯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嘟哝着把事情说了。

　　林琛抿着唇沉默着。顶着一个红肿的下巴，瘸着腿跳到窗台前说：“这事我不批。我给你补习那么久，你不考得把补习钱还给我？”
　　“啊！多少钱？”
　　有人假装举刀，还有人伸脖子！
　　“两千。我是区状元，补习很贵的。”林琛狠狠砍了一刀。

　　冯时无语，大学一年学费才两千，这人也太敢开牙了。

　　“交不起吧。没钱就接着考试。”
　　“可是我得陪床，没时间复习呀。”冯时求情。
　　“我去医院给你补习。”
　　“要钱吗？你价码太高了。”
　　“不要！”这人挥刀捅向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高价补习老师柱着拐自费打车开始往返学校和医院。
　　每天下了学，云瑶帮他打了饭，他吃几口就出发。
　　六月已入盛夏，天黑的晚。天色擦黑时他能赶回来，还可以自习个把小时。

　　这一天特别闷热，云压得很低。云瑶在教室听到滚滚雷声，估算着林琛快要回来了。

　　她走到窗前往下望，好巧不巧就看到那人一步一顿从学校门口往教学楼走。

　　学校修的很大气，宽阔的大门与主楼之间隔着一个景观花园。
　　花丛中有一条小路曲径通幽。平时看起来赏心悦目，腿断了时只觉得修这滑不溜丢、绕来绕去石子路的人太欠揍了。

　　云瑶看他走的吃力，不知为何突然从窗口叫他。
　　“林琛……”
　　那人抬起白晃晃的小脸，看到云瑶像看见救星一般。他伸出一只手，无力的挥挥喊道：“老瑶，快下来帮我！”
　　云瑶一听，心里一沉，回头撒腿就往楼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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