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官2：何须待到天明时

　　程家明
　　秋天，我在学校和医院奔波。我并不排斥医院的工作，只是呆在那总觉得是宿命，就像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命悬一咒。我们家的那两口子向来就有通天本领，从小到大，我和弟弟被安排着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为了这个，为了那个。套用句古话，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这便是他们一生的写照。
　　相反，在学校，我感觉轻松，不用为了谁，讨好谁。我想起大学时期自己的疯狂，和那些年轻的女孩。女人啊，结了婚就正常了，以前要求你这你那，最终抵不过柴米油盐。想起自己已是二十过半，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老。

　　医科大学和国家语言大学挨得近，中间只隔着一条马路，马路上还架着个天桥。这样的天时地利之下，使得两校关系从领导到学生，无一不浓情蜜意。星期天，陈博导和我说起这次国家语言大学的入学体检，因为今年增设了多个专家咨询点：心内科、肝胆外科、内科等等，需要医科大学的博士支援。既是医生，又是博士在读，自然免不了派上用场。
　　走在天桥上，我拨了傅明芳的电话，我的父亲与明芳的父亲是当年出国留学时的同窗，乘一班飞机，做一班轮船，租一家人的房子，后来回了国，我父亲留在外交部，明芳的父亲在教育部任职。青年时代的友谊，维系了一生，又一直到我、弟弟与明芳这一辈。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声音：“哟，大少爷，你舍得给我打电话，那些莺莺燕燕不吃醋？”我几乎能想象明芳在那边的神情。
　　我说：“后院有一大坛，十年半载吃不完”，我提脚下了天桥，“你上次说办公室搬到哪了？”
　　“3号教学楼，402，就那拐角的地方。”
　　“哦，你等等，下课了吧？我来找你。”
　　挂了电话。女人啊女人。

　　大约是临近中午，路上的人多起来。我转了好几个圈，才绕到三号楼。走进办公室，明芳同学在整理资料，没发现我。
　　“工作着的女人最美丽，不错”我看着墙上挂着的字幅，寻思着大学英语老师男女比例问题失调到何种地步，竟成了女人天下。
　　“哎，哪个女人盼着天天工作，还不如掉个金龟婿”明芳抬起头，眼睛一眨一眨的，十分明亮，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个老师。
　　“这敢情好，家阳也算是半个金龟婿了，他可巴不得。”我嘴巴“丝丝”地响，想起我们从小玩到大，家阳虽然表面不说，但是却特别依赖她。
　　“你再说，我就把你以前那□□子事扯出来，贴到你们医院大门口。”女人恶毒的时候千万不要和她较真。
　　这时候，门口进来一个短头发女生，看样子是明芳的学生，经过时看了我一下。明芳欠身，拿出英语作文本，给她指出问题，末了说：“胡路路，你和夏添一起来的吗？让她也过来一下。”

　　夏添
　　经过一个星期的观察，我发现胡路路那漏音颇有些严重的手机那边和她叙旧的同学总是叫她娘娘什么的，我听得不十分清楚。威逼利诱不行的情况下，我便只好霸王硬上钩，“那胡娘娘和胡大娘你选一个罢。”她听后想也不想要了“胡大娘”去。我这方想着是不是胡大娘便是她高中的外号，自叹猜功了得。那里胡大娘便发话了：“你也别得瑟啊，我啊，只不过被人叫了六年的胡娘娘，想换换口味罢了，你别说，乍一听，还挺像那么样。”停了半晌，又加了句，“你可别想从我这套出胡娘娘这劳什子，知道多了小心灭你口。还有啊，跟我胡大娘混的人，那岂是一般小辈，勉强赐你个夏老头的封号罢，莫谢莫谢，小事一桩……”我一爪掐过去，暗自提醒自己赶明儿一定得问问隔壁班她的高中同学娘娘这绰号何来。

　　路过英语楼的时候，想起上次课后胡路路被傅明芳叫了去，约着今天去办公室。我在门口等胡路路，结果一出来，那位胡大娘就像吃了元邦一样亢奋，说：“哎呀！夏老头，我和你说，我们那英语老师的男朋友他奶奶的也太帅了吧！简直晴天霹雳啊！我X！”我皱眉，自己分解句子：英语老师、男朋友、他奶奶、帅、晴天霹雳、我X……果然好词，从未见过夸人这么损的。
　　我还没有来得及把她的话转化成化学反应，就被胡大娘推进办公室。
　　“额，傅老师，您找我?”我不敢看胡大娘临走前嘱托我一定要仔细看的人，满心在想，怎么找我来着。
　　“恩，”她凑过来，拉近我们俩的距离，“你把这作文润色一下，再打到电脑上，发给我，有空么？老师想当模板.”我接过本子，在离开办公室之前，只用余光略略瞄到那个男人，亚麻色衬衣，深色裤子，还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仿佛可以把人看到心里去，真是销魂得可以。
　　我以为以后再也没机会见到了，没想到，这么快，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程家明
　　我看见第二个学生进来的时候，是刚和明芳说要向他借书的事。那时候，我看见一双猫儿般的眼镜，清澈透明；及肩的短发，干净利索。穿着白色衬衫，浅色牛仔，露出细长的小腿，她看见明芳，露出浅浅的酒窝，我在想，这样的女孩，拥有着怎样骄人的家庭和呵护。她并没有多看我，比之前一位，我想，我的身份可让她们有嚼头了。我想起半个月前还在我怀里的女孩儿，现在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我正这么想的时候，明芳说家明家明？
　　我才回过神。啊？什么？
　　“我说，你借那个做什么？”
　　“哦，我的让家阳借走了，有个同学托我借。”
　　“哦，”她收拾了包，“切，你不早说，昨天刚带回家，哎，我说，你们这些个医生都来研究圣经，还是英文，怎么，要失业危机了啊。转行了？”我看着她连珠炮弹似地发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了去。但无论如何，心情不错。
　　跨进电梯时，看见刚才那第一个同学急急忙忙地冲进来，一进来就赶忙按关门键。转过身才发现我们，一脸的不好意思。
　　明芳微微笑，表示释然。我奇怪，刚才和她一起的同学呢？

　　我们从四楼坐电梯下去，每隔一层就停一下，门开了，却没有一个人。我看着前面那个同学那欲哭无泪的表情，瞬时了然。
　　但是，听我说，绝对不要被一个年轻女孩的单纯假象迷惑住。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听见一声大喊“胡大娘，谁先到啊？”然后是一个女孩眯着眼，咧着嘴，吐舌头，最要命的是，两只手按在脑袋两边，不停地扇啊扇，扇啊扇。
　　噢，我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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