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破晓

　　“崔公子！”云景承跟着季拈商一道进来，“都妥了！”
　　“西风死了。”季拈商道，眼中有怒也有悲。
　　“我知道，”崔亦笑点头，“是我害了他。”
　　“和你没关系。”季拈商转头对云景承道：“去把西风大人的尸体布置一下，就说死于这次混乱。你们带领贰楼和无神教的人立即撤退！”
　　云景承转向崔亦笑。
　　崔亦笑点头，然后补充了句：“叫无神教的人往扶城去，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亦笑！”季拈商暗叫一声“果然如此”连忙阻止了云景承，然后拉过崔亦笑道：“你要对付苏家？”
　　“怎么？”崔亦笑问，“莫不是那个苏大小姐……？”
　　季拈商咳了声，低声道：“她怀了个孩子……”话已至此，还需要他多说的话，眼前的这个人就不是崔亦笑了。
　　崔亦笑皱眉，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想到了那个叫做“谬”的男婴，于是思索了一阵对云景承道：“暂不动苏家，但是苏青铜不能留！”说着，崔亦笑转向季拈商道：“大哥，劳你修书一封，带给苏拂夏。”

　　“少爷。”钱述将手中从西风书房搜出来的盒子递给了陆罪。
　　陆罪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注视着前方——崔亦笑的人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少爷，”钱述有些不解，“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杀掉崔亦笑？”
　　陆罪摇头：“代价会很大。而且我这次来的目的本就不是杀他，见好就收。太贪心，会得不偿失。”
　　钱述点头，眼中更是对陆罪流露出叹服来。
　　“走吧。”见那些人已将残局收拾得差不多，陆罪淡淡道。
　　“崔亦笑那边我们怎么做？”
　　“不用理会，背上西风的案子，他非匿藏形迹不可了，我们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陆罪淡淡一笑。而且，崔亦笑自己会现身的，“合作”的问题，他的脑中应该才刚刚开始吧？——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啊。
　　陆罪径直走出门去，忽然觉得有些无聊——崔亦笑，还是不够资格做自己对手啊！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失望的事，看来这盘棋也没什么下头了。
　　“无趣。”陆罪忽然说了这两个字。
　　跟在身后的钱述转头看了一眼，却见陆罪面无表情，似乎刚才那句“无趣”是钱述自己听错了一般。
　　陆罪仔细地将斗笠戴了起来，钱述未曾察觉，那双向来都是平和的眼中蓦然闪过了一瞬的杀气。

　　黔州城外旅店。
　　“崔亦笑心情很不好，”季拈商这样对匆匆赶来会合的宜妃照和小李子说道，“所以能不和他说话你们就不要和他说话。”
　　宜妃照点点头，小李子却一直阴着脸——一连三天，他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在季拈商的印象中，小李子是一个爱笑爱闹，随时都笑得露牙肉的人，而如今，他却不笑了。
　　“我想跟他谈谈。”小李子盯着季拈商，眼中满是坚决。
　　季拈商只好点头，让开了路，让小李子进了房间。
　　崔亦笑皱着眉坐在案前，心中一阵烦躁。一切都在陆罪的掌握之中，这下子，他崔亦笑是不想躲也得躲了！
　　“或者……”崔亦笑喃喃道，心中浮现出了那两个字——“合作”。这是个值得好好思考的问题，在太守府时他一心想对付陆罪，没有认真考虑过，但现在想来，这却似乎是一条不错的路……
　　“崔亦笑。”小李子的声音响起。
　　崔亦笑点了下头，眉头锁得更紧——该怎么做才能不被掌握？！
　　——不被掌握！是了！崔亦笑顿时眼中一亮：跳出局外，然后把自己算进去！一边做棋手，一边做棋子！
　　“我想问你一句话，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小李子说。
　　崔亦笑抬头看着这个一脸凝重的人，道：“你问。”
　　“师傅的仇，你会报的，是吧。”
　　崔亦笑点头，眼神很肯定。他没有说一个字，也不需要说任何一个字。
　　小李子笑了，露出了牙肉：“我信你，师傅说了，没有崔亦笑下定决心要做，却做不到的事！”
　　崔亦笑一愣：“西风老头……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小李子也不隐瞒，回答道，“崔亦笑是毒龙，不过还算是条良心未泯的毒龙。”
　　崔亦笑立刻笑了声：“他倒了解得很！”
　　言罢，崔亦笑示意小李子坐下，然后道：“我知道你下棋很厉害，我们来一盘！”
　　小李子笑嘻嘻道：“你输了可要给银子！”
　　崔亦笑望着那笑脸，似乎这三天这张脸上的阴霾都是他的幻觉，不禁杨唇道：“自然。”西风老头带出来的徒弟，果然不会普通！
　　宜妃照跟着季拈商坐在客栈的小院中，有些忐忑地问：“拈商哥哥，亦笑哥哥……到底怎么了？这几天，他都没有说过话……”
　　季拈商笑道：“小孩子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好胜心作祟。”
　　看了一眼宜妃招那完全不明白的表情，季拈商拍了拍宜妃照的头，道：“反正就是你亦笑哥哥在想损招对付人，而且现在被逼无奈不得不低调躲起来了，所以心情极度不好——你不用担心，等他想到了对付别人的招数，自然就好了。”
　　宜妃照迷茫地点了点头，然后道：“为什么拈商哥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呢？”
　　“又不是我被陷害，我急个什么劲儿？”季拈商笑着喝了口酒。
　　宜妃照心中却是不信：拈商哥哥应该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其实他应该也是担心的！
　　“对了……”宜妃照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小心翼翼地看着崔亦笑的房间，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亦笑哥哥……”
　　“什么事？”季拈商邪邪一笑，“是不是你喜欢那小子？”
　　宜妃照脸上一红，皱眉道：“才不是！”
　　“那是什么？”
　　“那个李许年的孩子……”
　　“孩子怎么了？”
　　宜妃照咬咬嘴唇，道：“姐姐……让我杀了那个孩子……可是，他才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根本就不该死……”
　　“所以你把他托给别人了？”季拈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而眼中却寒光一现。
　　宜妃照点头：“是，我托给了一对普通的农家老夫妇。”说完，宜妃照紧张地看着季拈商。
　　季拈商沉默了一阵，然后缓缓道：“不要告诉你亦笑哥哥，就当那孩子已经死了。”
　　宜妃照连忙点头。
　　“对了，那对老夫妇姓什么？”
　　宜妃照心中一紧，却还是老实答道：“顾……”
　　“知道了。”季拈商点了点头，望见了宜妃照担心的神情，立刻一笑，说：“放心，这事就这样了。”
　　“恩！”宜妃照闻言也灿烂地笑了起来——季拈商就是有这样让人信服的气质。
　　“妃照，这客栈附近有什么地方卖酒吗？”季拈商摸出酒葫芦晃了晃，“这里的酒实在很难喝！”
　　宜妃照摇了摇头：“好象没看到呢……”
　　季拈商发出一声哀号：“这不是要的命吗……”
　　宜妃照被季拈商可怜兮兮的样子逗得一笑：“拈商哥哥你将就一下好了！”
　　“那怎么行！”季拈商一脸认真，“东西可以乱吃，酒不能乱喝！”说完，季拈商挠了挠脑袋，道：“我干脆去邻镇上看看，妃照你可要把你的亦笑哥哥看好了！”
　　“放心吧！”宜妃照甜甜一笑。

　　“唉！”季拈商站在一间农舍前叹了口气，心道，这次这个坏人自己是当定了！崔亦笑你准备好慢慢儿还债吧你！
　　把酒葫芦里剩下的酒倒了个干净，季拈商敲了敲那扇形同虚设的竹门。
　　“有人吗？我是路过的，想讨口水喝！”季拈商听着阵阵婴儿的哭声皱了皱眉头——如果这家真是普通的农人，其实那个孩子还是无所谓的吧？
　　破破烂烂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打量了季拈商一阵，看见那张笑得十分真诚的脸，老妇人也温和一笑，道：“这位公子请进院子坐着等等，老婆子去给公子舀水去……”
　　季拈商连忙递了葫芦，笑着说：“可否劳烦婆婆替我打一葫芦，我还得赶很长一段路，怕又没水喝，找不到地方讨去！”
　　那老妇人点点头，接了葫芦便朝着院子后的水缸走去。季拈商却又拦住了人，将一些零散的铜钱递了过去：“老婆婆，这还请收下！”
　　老妇人摆摆手，笑道：“不过一葫芦水，哪能收您的钱？”
　　季拈商回笑，然后也便收回了手——这一拦，季拈商完全确定了这老妇人的确是普通人家：她手指上还戴着顶针，手上也有长年纺线的茧，而且完全不懂任何武功。
　　接过了老妇人递来的葫芦，季拈商道了谢，便往门外退去。
　　刚一出门，一抹紫色便映入季拈商眼中：“亦笑？！”
　　崔亦笑似笑非笑地瞥了那破破烂烂的草屋一眼，也没多说，只是淡淡道：“收拾一下，今晚要连夜赶到名剑门。”
　　季拈商见崔亦笑没有要出手的样子，暗自松了口气，问道：“那么急？去名剑门做什么？”
　　崔亦笑耸耸肩：“帮怀弃他老爹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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