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湾——暗夜天使

　　少凡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自己要和钟琳在外边吃饭，老爷子自然乐意得很，笑呵呵地告诉少凡不要惦记家里，他这两天精神很好，何况还有小宇陪着，家里多了许多欢笑声。末了，少凡问了问小宇的情况，老爷子依旧气定神闲地说：“难过是必然的事情，不过过了前几天，心情就好起来了，还经常逗我开心呢，小孩子嘛，就是需要有个温馨的气氛，刘姨和赵伯也喜欢这孩子喜欢得紧，等你小姑姑回来了，估计我都不想让他回去了。你好好对待琳琳，她是个不错的丫头，什么时候方便带到家里来玩玩，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她了。”少凡囫囵地应了两声。
　　“钟银江这个老家伙也不知来看看我。”老爷子最后嘀咕了一声。
　　少凡无奈的摇摇头，收了线。

　　已是黄昏，银蓝色的天空缀着两三颗星星，有一点闪烁，西方的太阳还没有完全隐没在海平面下，东方就已经出现了一轮月亮，白色的，有点透明，因为还没有反射到阳光。远方的天际烧的有点红，不过还不至于霞光万丈，院子前面的几棵枫树，叶子已经有些泛红了，隐隐的淡淡的。还不到深秋，山上一片绿色，只有这一点点的微红点缀得恰到好处。

　　少凡透过落地窗上大块大块的玻璃，向山脚下的礁石上望了一眼，没有任何东西。他播了秘书小吴的电话，告诉她明天帮他准备一部VY630,和他之前一直在用的手机一个机型，不为别的，因为已经习惯。
　　刚放下电话，钟琳的车就到了门前，下了车来，是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裙的窈窕女生，浅栗色的卷发披在肩上，一条鹅黄丝绸发带，显得青春又高贵。她大大的眼睛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到了少凡，嘴角绽开微笑，眼神里满是甜蜜。
　　穿过大厅，走到憩台前，钟琳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菜拎到他面前，“呐，你这个男朋友不称职哦，不来帮我一把，很重的。”
　　少凡淡笑了一下，接过放到厨房里，“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什么嘛！惊喜哪有还得出去拿的？”望着渐渐远去的高大挺拔的身影，钟琳自顾自地想着，会是什么呢？这么神秘，不会是…吧？霎时，她被一股幸福的波浪冲晕了，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吗？她有点不相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脸，兴奋地跑进厨房，她要在少凡回来之前烧好一桌丰盛的饭菜，让他觉得有这样的女友的确是一种骄傲。

　　少凡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壁灯都熄了，可是烛光却照得整个大厅都很明亮，酒杯里的明红摇曳着，透过烛光闪烁着迷人的色泽。钟琳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桌前，微笑的望着他。
　　少凡一时被这种暧昧的气氛弄得有点尴尬，“怎么，钟越还没来？”
　　“他呀，还不知在哪儿风流呢！我们不用等他了。”钟琳望着他的眼神温柔得都能滴出水来。
　　“没想到我们的钟大小姐还有这么厉害的厨艺呢！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呢？”少凡打趣地说。
　　“其实，自从七年前我决定喜欢你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学厨艺了，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到过厨房，后来，有一段时间心情不好，就放下了，直到你答应和我交往，我才重新学习，”钟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着，端起酒杯，向少凡举了一下，狠狠的喝了一大口，许是酒劲大了点，许是有些娇羞，她的脸红红的，此刻，像一朵盛放的玫瑰。
　　少凡明白，之前他的一再拒绝伤害过她，心下有些恻然，没有开口。
　　大厅里静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酒劲有些上涌，钟琳低笑了两声，“开动吧，看看我的手艺是不是真的很棒。”
　　少凡尝了一下手边的爆炒鱿鱼丝，深深点了点头，“真的很不错。”
　　钟琳笑了笑，细细的汗珠渗出在俏挺的鼻翼上，“少凡，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那么爱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钟琳打断他，“你让我说完。”
　　少凡静静地望着她，不曾预料今晚她会如此激动。
　　她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久到我都不记得自己几岁了。那时候你和康伯伯到我家来，外表上恭恭敬敬，彬彬有礼的，可是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一丝冷漠，一丝不屑，还有一点我当时读不懂的东西。后来我长大后才发现，原来那点我读不懂的东西，叫孤独。”
　　少凡没有抬头，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从那时我就开始注意你，可是你总是跟哥哥一块玩，从来不理我，所以当时我总是哭着从你们两个那跑出来，却还是缠着爸爸和哥哥去你家玩。可能那时你就觉得我很粘吧，后来你还是不怎么理我，我除了伤心，并没有怪你。高中时候会有很多女生给你写情书，拜托我交给你，可是我都偷偷地扔进了垃圾桶，”钟琳落寞地笑笑，“那时候，我就是不高兴别人喜欢你。可能你会觉得我很任性吧。我听哥哥说，你整个高中，还有大学都没有恋爱，你知道我知道这个消息时有多么激动吗？为了等你，我拒绝了74个男生的追求，”她抿嘴一笑，一抹绯红飞上脸颊，迷醉而诱人。“我放弃了去英国留学的机会，终于等到你接受了我，那天，是情人节，也是我最最幸福的日子。”

　　少凡静静地听着，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的目光温柔而深沉。

　　钟琳慢慢地走到他身前，又绕到背后，轻轻环住他，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我这么爱你，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吻过我。”
　　少凡缓缓起身，眼神里满是真挚，“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那么辛苦。”
　　“我不会让你孤独。”钟琳眼神定定的望着那幽深的眼眸。
　　他轻轻抚住她的头，在眉心印下一记深深地吻。
　　“我就那么失败吗？”钟琳慢慢睁开眼睛，有些苦涩的笑了笑，将自己的红唇印上他的，这是她很久的梦想，即便今天是她主动也无所谓。
　　少凡心里五味杂陈，被动地迎接着那么热烈的一吻。

　　“怎么回事？不开灯点蜡烛干什么？”钟越的声音不知死活地响起来，少凡轻轻推开钟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钟越看到这个场景，也自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呵呵干笑了两声，摊开两手，一脸无辜地说：“小甜甜今天有点事，呃，来晚了点。”看到桌上丰盛的饭菜，像抓住救命符一样扑过去，“哎呀，小琳啊，什么时候有着手艺了？我这个做哥哥的都不知道。将来娶你的某人可有福气了。”他夹了一块鳕鱼膏塞进嘴里，不住点头，讨好地看着妹妹钟琳，生怕自己不识时务的闯进来破坏人家好事惹怒了她。
　　钟琳尴尬地看了一眼少凡，见他仍是一脸平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心里有一点淡淡的怅惘。

　　晚饭吃得很开心，钟越总是能讲出许多让人喷饭的笑话，连一向酷酷的少凡也禁不住扑哧一乐。总之，这顿餐气氛很不错，大概就是多亏了钟越的“三寸不烂之舌”。
　　收拾完毕，钟琳期待地望着少凡，一边说着这次画展的详细情节，讲到艺术大师梅隐竹的捧场时，少凡眼角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对了，给你的惊喜还没有拿出来呢。”
　　钟琳紧张得平住了呼吸，只见他将手慢慢放到衣兜里，会是吗？钟琳睁大了眼睛。
　　少凡慢慢地抽出手来握成拳头，把它塞到钟琳的手心里，轻轻地松开手，钟琳望着手心里的钥匙，有些失落沮丧，却尽量不表现出来，“这是什么？”她疑惑地看着少凡。
　　“这是二楼书房的钥匙，你自己去看看。”他依旧淡淡地笑着，似乎这笑承载了他太多的魅力，让人看了有些失神，有些炫目。

　　“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钟琳上了楼，钟越凑到少凡身边，“你们俩今天不对劲，老鬼，你怎么了？终于开窍了是吧？”
　　少凡没有吱声，失神地望着窗外。
　　“这就对了，男人嘛，就应该主动，不是我说你，这么些年就看到琳琳在你身前身后的，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就那么疯狂地追着你，你也好意思？何况我们家小琳屁股后面还围着一大帮呢，她守了你七年也真是不容易。这人啊，就是在眼前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到时候万一离开了，后悔都来不及。”
　　少凡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没有任何反应。
　　“我说这个，不是因为小琳是我妹妹，是兄弟我才这么劝你，听不听全在你了。”
　　“老天，你真正爱过一个人吗？”少凡突地转过头来，表情严肃地问。
　　钟越显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恩了一声。
　　见少凡没有理他，隔了一会儿，才悻悻地说：“你以为我是天生的花花公子吗？我也是逼不得已，有时忘记一个人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少凡以探究的眼光看着他，许久，才挪开视线。“哦，原来你也认真过。”
　　钟越不满地给他胸口一拳，“小子，这是什么话？！太不把我老天当正经人了吧。”
　　少凡眯着眼笑了笑，用手指在玻璃上轻轻画着圈，修长的白皙的手指，很干净，很温暖。
　　“那你说说是什么感觉。有过怦然心动吗？”他轻轻地语调很柔软，很舒适。
　　钟越松了一下紧绑在脖子上的领带，耸了耸肩，“怦然心动又怎样，还不是一走了之？”
　　他往杯子里倒了点红酒，苦笑道：“那是我的初恋，我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很干净，很纯洁的女孩子，爱笑，还有两个可爱的酒窝。我天天想着她，吃饭也想，睡觉也想，做梦还会梦到她，当时我就觉得我完了，从此就只能拜倒在她的牛仔裤下，迷失自我了。可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开心，她很会讲笑话，也很淘气，可是当你看着她那无辜的大眼睛时，真的生不起气来。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那么快乐，甚至那段时间我都放弃了赛车，因为她让我觉得我必须确保安全来好好爱护她。”钟越说到这，竟然有些哽咽起来，他兀自喝了一杯酒，“谁想到她会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总之，失去了任何联系，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他又倒了一杯酒，少凡却抢先夺了过来，钟越涩涩一笑，厌恶地指着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你以为我愿意吗？要不是怎么也忘不了，我不至于会天天换着女朋友玩！”他软软地瘫坐在沙发上，把头埋在抱枕里，压抑着厚重的鼻音“我是真的很想她。”

　　咚咚的木质楼梯被踩踏的声音打破了大厅的寂静，钟琳兴奋地从楼上跑下来，强抑住尖叫的冲动，一把抱住少凡，激动地满眼泪光，“我该怎么感谢你呢？少凡，你真的太神奇，太伟大了，竟然能找到川堂久智的遗作，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珍宝呢！”
　　“你喜欢就好，好的东西要送给懂得欣赏它的人。”嘴角勾出完美的角度，眼神却失焦了一秒。
　　钟越已经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满脸鄙夷的看着这两个在他面前拥抱的人，撇撇嘴，却没说什么，他不想让琳琳说他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那样的话，他的心里真的会很酸。

　　钟琳和钟越走的时候，外面已是繁星满天，那一弯月亮发出淡淡的橙黄色的光，不是很明亮，感觉却很温馨。
　　少凡独自坐在悬梯上发呆，面对着海面，白日里波光粼粼的海面，现在已经模糊地看不大出轮廓了，只听到一声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那种感觉就叫怦然心动吗？那么绝尘的白衣，那么落寞的身影，那金色的轮廓，乌黑的长发，从无意发现那个白色的身影，那个场景就无数次出现在脑海里，即便是钟琳拥抱他的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的还是那个落寞的白色身影。他没有看清面貌，但只那个背影，那种感觉，就已经在他心中烙下了深深地印迹，他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可是，今天却无法解释。他懊恼地用左手小指轻轻摩擦着悬梯的台阶，怎么对得起钟琳？难道这就好比七年之痒？少凡坚决地摇了摇头，他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这一点，他很有信心。
　　可是，心里已经有点乱了。
　　夜风微凉，海浪阵阵，庭前的枫叶窸窸窣窣地发出细碎的声响，湮没在滚滚涛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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