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恋

　　高台上吊着两个人，一个是兰卿，一个是黎柔。没有学过武的兰卿被这般吊着自然不会好受，勒红的手腕已经出血；不过纵是用武功底子的黎柔也没有怎么舒服，这个人竟然在自己的绳子上涂了辣椒水，身上的刀伤更加刺痛。
　　“然儿，你没事吧！”瞥见他满脸汗水，兰卿心疼。
　　“没事。”黎柔咬咬牙，他们都在等待，等待那个决定他们命运的人出现，而那个人，等下就会站在对面的城楼上。也许，在死之前，还可以见到他。
　　“等下，等下，陛下一定会救你的。”兰卿觉得，申琅琊一定会救柔然，因为他爱他。
　　“是吗？”他从来都不奢望自己可以在申琅琊的心里占有什么地位，被抛弃的滋味，他明白。但是，心底的某个地方任在叫嚣着想要得到他的呵护。黎柔不再说话，闭上双眼。

　　终于出现了，那个穿着华服的男人，总是用他冰冷的眼神俯瞰整个局势的人。黎柔知道他看到自己了，但是他的眼里没有柔情，沉寂得没有情绪。
　　“陛下。”兰卿也看到了，那个男人手里的弓箭，直直的对准了他们。陛下是要杀了他们吗？不会的，至少他会保护柔然！只要然儿活着，他死又怕什么。
　　“申琅琊，你这卑鄙小人，竟然派人来刺杀我！”秦玉叫骂着。
　　“朕，不需要这种手段。”申琅琊嗜血的眼神穿过空气，环视着整个敌阵。不知道什么原因，下面的将士竟然觉得寒毛直立。
　　“做了还不承认！”秦玉气炸，“来人点火！”说着就要烧死他们，“我就在阵前烧死他们以振军心。”说着就要点火。
　　“慢。”
　　“哦，你是舍不得你的好尚书大人还是舍不得你的男宠？”于是，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被所有人知道了，有些事有心人只要查，又有什么查不到呢？
　　“呵呵，朕说过不是朕做的。至于他们二人，一个是待罪之身，一个只是区区宠儿，将军以为朕会在乎？”手一挥，猝然整个军阵的四周出现了无数的弓箭手。
　　“你！”秦玉愕然，何时有这些人出现的，怎么回事？京城里面不可能有这么多人！“使诈！”
　　“兵不厌诈。”于是弓箭手准备，“把这个给秦将军看看。”
　　“申琅琊，你！”秦玉的嚣张气焰在看到来物时减小了很多，一张薄薄的宣纸上赫然写着的是他的后方将领们的降书。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申琅琊就断了自己的后方！那么，此一战，没有退路。“点火。”
　　与此同时，万箭齐发，周围一片火海，还有尖叫，呼喊，刀剑穿透血肉的声音。
　　“然儿！快走！”不知何时，绳子已经解开，原来是皇帝的暗卫来救人了，获救的兰卿自然要带着他一起走。
　　“你先走！”推开兰卿，倒下的横木隔开了两人，黎柔困在火中。“带他走！”暗卫一愣，抱起兰卿飞走。你走了就好，兰哥哥，我终于能救到你，就好。黎柔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伤口没有处理，受了内伤，气息混乱的自己，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你们还真是情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秦玉邪笑，短短的时间内，叛军已经被歼灭得差不多了。
　　“投降吧。”黎柔忍住一口血。
　　“我秦玉从不做降将。”说着就飞起一掌，黎柔整个人飞出去，扑向城楼上方申琅琊的所在，而秦玉就着他身体的遮挡飞到了申琅琊面前。
　　“秦将军好功夫。”申琅琊不怒反笑，夸赞起来。
　　“哼。”秦玉自然不领情的，刀刃挥开招招向着申琅琊砍去。两人一下子缠斗起来，没有皇帝的命令没人敢上前搅乱这次的比试，不会武功的文臣自然都跑去远远的地方躲起来，所谓刀剑无眼啊！渐渐的，秦玉本来就身上有伤，自然不占优势，一把拉过还瘫在地上的黎柔，上了楼顶。
　　翘起的飞檐上面，两人对峙着，黎柔作为挡箭牌自然发挥极大的作用。不过申琅琊也不是好惹的，做皇帝的人，自然有属于皇帝的那一面，冷血。
　　“嘶！”残忍的一声，剑身入肉，穿过了身体刺入了后方的那个人，黎柔不知道背后的血是秦玉的还是自己的，他盯着面前的申琅琊，好近，两人的鼻尖都可以碰到一起的距离，真好，死之前还可以这么近距离的靠近他。
　　推开，刺入，鲜血四溅。
　　垂死的秦玉最后的一击，失败了，他的刀终究没有砍刀要杀的人，全数没入了黎柔的身体。
　　“好，好。”吐出一口血，死不瞑目，他不是败在申琅琊手上，是败在黎柔身上，这个人的毅力，太可怕了。
　　然而即使是如此，牺牲了自己全部的黎柔，却只是换来了申琅琊轻轻的一瞥，带着思索的目光，申琅琊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明明是要死了，还可以笑着，面对死亡。第一次，大觉得疼，因为他的笑容。
　　“然儿！”好不容易赶上来的兰卿，散乱着头发，天知道他看见黎柔的身体被那些铁器刺穿的时候是如何的心痛，抱住他流失温度的身体，过去总是笑着，跳着，跑着的芮柔然，他的然儿，变成了破碎的玩偶。“不要死，不要死，来人，来人，快救救他！救救他！”向来稳重的尚书大人完全歇斯底里了。
　　“他要死了。”申琅琊淡淡的说出这个事实，心却是酸的。
　　“不会的，不会的，然儿怎么会死，不会的！”兰卿猛然抬头，“你救他，救他，为什么不救他，明明，明明他是为了你才！”是的，是的，全是为了他，可申琅琊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朕，为什么要救他？”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快死的人，不值得。
　　“为什么！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他。”却被一只手拉住，倒在血泊里的黎柔，竟然出手阻止他的话，似乎有话要说。
　　“他不知道。”在笑，然儿在笑！兰卿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悄悄飘散在自己耳边的这几个字，“不要告诉他。”没有资格的自己，死也许是最好的选择。拉住他衣襟的手，松开，落在地上。
　　“然儿。”没有喊叫，兰卿呢喃。抱住冷去的身体，为了爱，就为了那个人，可以失去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吗？果然，到死，他兰卿都比不上申琅琊，可惜他没有珍惜你的心。拦腰抱起没什么重量的身体，好轻。
　　“兰大人。”所有人都看着他，他怀里抱着的那个人，是皇帝的男宠，连陛下都抛弃掉不要的人，尚书大人却抱在怀里，宝贝着。众人面面相觑。
　　“兰卿！”申琅琊有点生气了，这个人到底是在搞什么！

　　“柔柔，你太傻了。”尚书府的大门关着，外面的人都知道，兰尚书抱着那个皇帝的男宠的尸体回家去了后就再没出来，无论谁都不见。
　　“凌大侠，然儿怎么样了？”兰卿着急的问，已经半月过去了，怎么还没醒。
　　“哎，受了这么重的伤，”凌之如叹气，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恐怕回去得被黎旭打死，“恢复要很长时间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百姓爱戴的好尚书。
　　“只要他活着就好。”兰卿觉得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有时候活着，不一定是最好的结果。”看黎柔的伤势，明明是一心求死，现下救了他不知道是帮他还是害他？
　　“凌大侠？”
　　“好了，我累了，你先照顾着。”情况基本上是稳定了，不过要他醒来尚待时日，毕竟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
　　“是。”兰卿一脸温柔的坐在床边凝视他的睡颜。
　　这孩子！凌之如心里想着，要是柔柔喜欢的是兰卿小子就好了，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回来了。”屋内旭美人正等着，“柔儿怎样？”
　　“还不是那样。”大口喝下茶水，“兰小子照看着呢。”
　　“那就好。”
　　“旭，你不去看看。”明明着急得赶过来了，看了一眼之后竟然再不去了，明明心里担心的要死，就是嘴硬。
　　“明天，我要去见丞相。”感受到旁边人肌肉一紧，“你陪我。”复而放松。
　　“好。”旭是不是有其他的计划了？凌之如吻着他的头发，感受着他的温柔气息，怎么那个皇帝小子就不像自己宝贝一样好，那样柔柔就不会受苦了。

　　“丞相大人。”书房内，丞相一脸恭敬的看着黎旭，“黎旭来是有事请教。”
　　“臣不敢，您请讲。”
　　“丞相大人，对我不必用敬称，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来是想知道，琅琊的事。”
　　“臣，陛下他。”丞相叹气，“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变得孤寂了很多，为了在皇宫里面存活下来，变得冷血了啊。”
　　“都是我的错。”黎柔想着，如果不是自己的不负责任，不是自己的一意孤行，琅琊应该会很快乐的。
　　“旭。”揽过爱人的肩膀分担他的自责，“不是你的错，是我。”如果不是自己硬要和他在一起，如果不是自己逼着他，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之如。”
　　丞相默默的离开，那两个人之间，没有人可以再插一脚进去，而他也知道了，为什么那个孩子，会吸引到自己的孙子，为什么愿意为了陛下去死。因为他是芮柔然，那个五年前腼腆的孩子。自己五年前阻止了某些事情的发生，却间接的成就了今日，痛苦了许多人。
　　申琅琊不明白，为什么兰卿要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为什么要责怪自己，就因为一个小小的男宠，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样看待自己的君主，这不是兰卿那样忠心的人会做的事情！为什么丞相大人会说要告老还乡，自己关押兰卿的事情明明都是计谋，怎么回事？
　　“琅琊。”御书房的灯一下子灭掉，有人在叫他。
　　“谁！”不明的气息在靠近，申琅琊抽出随身的软剑防御。
　　“琅琊。”越来越近，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臂，“是我。”蜡烛再次亮起，软剑落地，面前的是本该死去的人，却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的体温。
　　“你，你，你，”申琅琊在颤抖，他从未这么害怕，“二叔，二叔。”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不是死了吗？
　　“是我，是我。”黎柔抱住他的身体，自己上一次抱住他，他还是小孩子的样子，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二叔来看你了。”
　　“不对！”申琅琊想起什么推开他。“你是谁？”他的二叔已经死了，葬在皇陵里面了，断龙石是他亲手放下的。
　　“我是你二叔啊，琅琊，不记得了吗？我没死。”黎旭露出受伤的表情，不过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的任性，这孩子现在也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小子，你老实点。”凌之如从后面按住他，防止他突然发难，他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受伤。
　　“来人，来人。”申琅琊第一次这么无助，需要别人来保护自己，身后这个人给人好大的气场压力。
　　“之如。”黎旭开口，“你弄疼琅琊了。”
　　此时，申琅琊才可以反映过来，眼前的人真的是二叔不错，那个总是看着远方，伤感着落花对自己笑的二叔，回来了，活生生的。只有他，会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哄自己睡觉，替自己解答疑难，即使没有了父亲母亲，在二叔这里他还是可以找到亲人的爱。
　　“二叔，你，你没死。”申琅琊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黎柔，明明没有呼吸脉搏的人，怎么会没死。
　　“当初是，是假死的，”黎柔不好意思，要知道当时他可是欺骗了全天下的人，“二叔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伤害了你。”
　　“二叔。”
　　“你听二叔说。”不错，黎柔就是黎国的先皇，文皇帝。文皇帝爱民如子，励精图治，可惜，英年早逝，重病而死，因为没有子嗣，所以传位给疼爱有佳的侄子，当年申琅琊的父母就是为了保护黎旭的皇位，才殒命的。于是申琅琊就被做皇帝的二叔接到皇宫抚养，简直就是作为太子的待遇了，还在他生病的时候将自己迁入东宫，封自己为太子，是二叔给了他全部的保护。黎柔将自己的全部都告诉了申琅琊，他不期望孩子原谅他，当时至少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亲人在身边。
　　“是为了他？”指着黏在黎旭身边的凌之如，二叔就是为了和这个人在一起而放弃了皇位，放弃了江山吗？
　　“恩。”黎柔不否认。
　　“旭旭。”凌之如听到这个回答好高兴，立马贴上去。
　　“为什么现在回来？”
　　“你不怪我？”本来以为会被怨恨的黎柔惊讶地问。
　　“为何要怪你，你只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二叔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幸福，他做小辈的又有什么资格去怪罪他，他该是羡慕二叔的，至少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像自己，虽然是皇帝，空有天下之大，却不知道自己的归宿。
　　“琅琊。”黎柔热泪盈眶，这个孩子长大了好多，“我们，现在需要你。”
　　“需要我？”
　　“是的，为了柔儿。”黎旭知道自己现在跑来说需要他的帮助很没立场，不过那个是自己的爱徒，这个是自己的侄子，哪一个他都不想失去，或许，救了柔儿也能救琅琊？
　　“柔儿？谁？”申琅琊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不过心头突然闪过了一张脸，美丽的，哭泣的，哀伤的脸。
　　“就是芮柔然。”凌之如挑明。很高兴的看到申琅琊傻掉的表情，“怎么，不相信？”
　　“然儿，然儿在哪？”自己找了五年没找到的人，现在出现了。
　　“在哪里？一直在这里。”凌之如气煞，这个人明明在乎芮柔然，却不在乎黎柔，“在兰尚书府。”
　　“兰卿？”怎么会在兰卿哪里，那么他们见面了？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申琅琊千方百计的把兰卿派到远远的地方，还是阻止不了吗？
　　“不用一张臭脸，你去不去看看他？”凌之如向来不惧权贵，皇帝也不放在眼里。倒是身旁的黎旭瞪他一眼。
　　“去，去。”于是申琅琊跟着黎旭他们出了宫，径直去了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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