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之城

作者:冬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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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过去


      TATSUYA从梦中惊醒,电话已经响了三遍,AME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他不想接,可是AME并不罢休,电话第五次响起来,TATSUYA妥协了。
      “我想见你。”
      这是AME第一次对他说想见他,TATSUYA觉得有点虚幻,直到听到AME第二次说:“我想见你,就现在。”
      TATSUYA被AME带到福利院,一头雾水。他第一次见到了HIKARI,见到便喜欢上了。HIKARI像一朵向日葵,在阳光下闪耀着金黄的颜色。AME拉着HIKARI的手,温柔的笑着说:“今天YANG叔叔大概不来了,阿姨带了另外一个叔叔来给你庆祝生日,去抱抱他好么?”
      HIKARI使劲点点头,走到TATSUYA面前张开双臂。那一瞬间,TATSUYA似乎看到一双翅膀从HIKARI身后伸展开。TATSUYA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他受宠若惊般赶忙蹲下身。HIKARI扑上来用自己小小的怀抱满满的抱住他,在他脸上吻了一下,TATSUYA顿时觉得浑身暖起来。他真的是天使吧——他不由得这样想。
      在游乐场的摩天轮上,HIKARI出神看着脚下的城市,他惊奇于世界的宽广,也稍稍感到安心——家,一定就在某一个地方,总有一天会回去。
      TATSUYA把AME揽在怀里,心情并不复杂,他不想去计较从前的事了,AME就在身 边,依偎在自己怀里,即使现在这架摩天轮倒塌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你喜欢HIKARI吗?”AME问TATSUYA。
      “喜欢。”TATSUYA没有多想,撇去恭维,还是喜欢。
      AME站起来转过身望着TATSUYA身后的风景,意味深长的说:“不论父母是怎样的人,每一个孩子都是天降的圣灵,造就孩子悲惨命运的,是那些不负责任的大人。我想负起这个责任,”AME低头看着TATSUYA,眼神坚定,“你曾经说过你想知道我和YANG之间的事,现在,我准备把一切都告诉你。虽然对你来说可能是种打击……TATSUYA,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我想赌一把,赌注就是我和HIKARI的未来。”
      AME的话让TATSUYA出了一身冷汗,他预感自己将要面临一次洗礼。每一次,当他认真去面对AME的时候,总是会受伤,他难以预测在他面前还有多少磨砺。

      五年前,AME十七岁。怀着满腔的少女情怀和大他一岁的YANG谈着你侬我侬的恋爱。在YANG心爱的相机里,映着他心爱的人。AME把她内心里所有美好的情感都挖掘出来献给YANG。家人、学业都无关痛痒,再也没有比彼此更重要的存在了。
      AME的父亲是个严厉、固执的男人,经营着祖辈传下来的家族企业,把家族的荣耀看的比生命还重要。AME和弟弟被禁锢在父亲所谓的家族荣耀里,经受着精神上的牢狱之苦。
      YANG给了AME的叛逆一片沃土,当AME越来越愛他的时候,本性也日渐释放了出来,她甩开父亲魔咒般的教条,像一只破茧的蝴蝶,能飞多远就飞多远。
      在YANG高中毕业那天晚上,他们在学校的天台上经历了第一次缠绵。月光下刻着他们永不分离的誓言。
      AME把她十七岁的整个暑假都用来陪伴YANG,为此,她遭受了父亲的多次毒打,即使如此,她还是每天逃出来与YANG见面,因为他的爱人在夏天结束后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YANG考取的大学,在遥远的鹿儿岛。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AME看着日历上一天一天被划掉的数字,就像看着自己一天一天在缩短的生命,焦虑得茶饭不思,身体日渐消瘦。在病倒的同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YANG这个消息,可是自己的身体连走出房间都吃力。
      AME被父亲拦住,她歇斯底里了,叫喊着“放了我吧。”在父亲怀里拼命挣扎。怒不可遏的父亲一个耳光将AME打倒在地,AME捂着脸颊,委屈的说:“我怀了他的孩子,我得告诉他……”
      父亲再也不能容忍,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一句话:“你给我滚,再也不要回来。”
      这一幕,在UEDA十五岁的记忆里取代了全部。
      AME离开了家,她才不在乎还能不能回去,她只想见YANG。AME觉得自己走了很远很远,她和YANG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远过,用尽最后的力气她终于见到YANG,“带我一起走,带我去鹿儿岛……”
      AME在YANG的房间里昏迷了一天一夜,YANG就在床边守了她一天一夜。AME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怀孕了。”听到这个消息,YANG一把抱住她,虽然不知所措,但他一点也没有迷惘,他紧紧的抱住AME,抱住自己的财宝。
      夏天结束,AME取出自己攒下的所有财产,牵着爱人的手,离开了东京。

      HIKARI在春天出生,樱花盛开的季节。AME躺在一间私人诊所的病床上迎接了他的降生,他来到这个世上第一眼看到的,竟是母亲的眼泪。
      YANG兼顾着学业,利用所有空闲的时间去打工赚钱,这是他要肩负的责任,不能让父母来承担。生活的压力,剥削了他的年轻。AME不忍心看到YANG这样辛苦,身体稍稍康复就开始为生计劳碌。
      爱情高高的悬在半空中,背负着生活重担的两人,再也不能轻松触及。
      他们都还太年轻,生命中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没有经历,一个生命的重量实在太沉重了。AME的倔强没有给她带来更多的坚强,她不想再看到YANG疲于奔命的样子。她抱着熟睡的孩子,坐在拥挤的房子里,看着满眼狼藉,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竟然就这样艰难的生活了两年。
      “我带HIKARI回东京吧,就算当初父亲把我赶出来,只要去求他们,一定能得到原谅的……”AME心如刀绞,她不想离开YANG,但又不想再拖累他。
      YANG听到她这样说的最初那一刻,确实如释重负。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了,可是他不能让AME就这样回去,他承诺给她的美好未来还没有兑现。YANG没有回答,他无法下决定,只是说再想想。
      由于疲惫,YANG睡得很沉。AME带够路费,留下剩余的钱,带着HIKARI踏上回东京的路程。她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放在YANG枕边,不辞而别。
      AME原本是打算回家的,她已经做好觉悟,无论如何要求得父亲的原谅。然而,当她真的站在家门前的时候,勇气丢了大半。这栋豪华的住宅比她离开时显得更富丽堂皇了,让她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她的倔强再次发作。
      “我不能在这里当乞丐,我得自己谋求生路!”
      下了这样决心的AME,再次毅然离开了这里,她把HIKARI“寄放”在东京最好的福利院,开始为自己的尊严打拼。凭着跟YANG学来的摄影技术,她勉强进了一家小报社,三个月后,她拿到了自己在东京的第一笔血汗钱。
      UEDA被一件事困扰了很久,他似乎在家附近见到了姐姐,虽然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他太想念AME了,从他们分离开始,没有一天不想念。越是不在身边的人,就越容易占据人的思想,那种血浓于水的情感日益浓烈,把UEDA的心占的满满的,无法再容纳其他人。由于AME的出走,父亲对UEDA更加束缚,在那样严苛的家庭里,UEDA几乎与世隔绝了,他缅怀曾经和姐姐一起度过的快乐的日子,甚至也想像姐姐那样逃出这个家。可是,UEDA继承了父亲的责任感,他背负着家族的姓氏,甚至连名字都舍弃了,所以,他唯一能渴求的就是姐姐能够回来,只有姐姐从不用UEDA这个姓氏称呼他,他想听姐姐叫他的名字,仅此而已。

      AME数着日子,盼着YANG学成归来。她写了很多信给YANG,倾诉着自己的思念。她忘记了距离,忽略的人心的善变,也忽视了YANG回信中微妙的变化。YANG的回信越来越短,最后,只剩下一句分别。
      AME站在清州桥上读了那封信,她真想纵身一跃离开这个世界。苦苦的等了春夏两载,好不容易就要等到相逢了,却被这一纸薄信割断了憧憬。
      信从她指间飞走,在东京浑浊的空气里翻转、飘摇。清州桥下流淌的,是多少伤心人的眼泪啊。
      AME那时并不知道WAKABA的存在,她不关注明星,不懂得那些人的魅力,更不会想到YANG和WAKABA之间会产生情愫。她依然痴痴的等,以为事情会有转机。
      盛夏到来,AME换了新的工作,在时尚杂志社拍明星写真。虽然没有热情,但至少工资可观。
      所谓“邂逅”,就是不经意的相遇。AME经历了一次重要的邂逅,但她以为是等待的结果——杂志社聘请的新人里,YANG赫然出现。隔着凝重的空气,两人咫尺天涯。
      命运是恶魔之右手,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偏偏杂志社将AME和YANG编进一组,如果AME是出于愿望,那么YANG则是由于愧疚,两个人竟然谁也没有提出异议。
      终于见到了YANG的AME一刻也不想再等了,她把自己的疑问一股脑的堆在YANG面前,她想知道的太多了。
      “我已经喜欢上了别的人,忘了那些过去吧,经历了那么多,我已经厌倦了。就算我没有移情别恋,你我也不可能会有结果的。当初你不辞而别,虽然留了信说会在东京等我,但在我心里,一切都结束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也忠心希望你也能开始新的生活,这样我们两个就都能得到解脱了。”这是YANG的措辞,AME几多不情愿去相信他的这一番话。YANG拿出他和WAKABA的合照递到AME面前,她才终于恍然大悟,也彻底断了与YANG重修旧好念头。
      “希望你能在HIKARI生日的时候,去看看他。”这是AME作为母亲为自己的孩子所祈的愿,YANG答应了下来。
      经历了这些,AME身心俱惫。夜晚,感到无处投靠的她鬼使神差的一路游荡,停在了那栋豪华的住宅前。
      UEDA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冲出家门,停在AME面前细细的打量着她。那个时候,UEDA才终于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充满感情的人,他把AME抱在怀里,那力量简直要把她挤进自己的身体里。
      父亲站在门前看着久未谋面的女儿,多么希望她能叫一声“爸爸”,只要女儿肯低头,他仍然会给予她无私的父爱。然而,AME看到父亲后,却转身离开了。
      UEDA第一次没有听父亲的话,追随AME而去,任凭父亲在身后咆哮。

      AME像讲故事一样,把自己的过去展现在TATSUYA面前,这是她的温柔,也是她的残忍。她沉浸在往事里,缅怀着那段爱情。
      TATSUYA看不清AME的表情,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这是另一种伤心,夹杂着怜悯还有些许惋惜。他在心里随着AME的讲述,一同经历了那一切,觉得自己对AME的感情苍白无力。
      摩天轮将他们送回地面,AME也在回忆之河里靠岸。
      他们送HIKARI回福利院时,在福利院门前遇到了UEDA。看到他们三人相伴而行,UEDA感到很欣慰。
      “HIKARI,到这儿来。”UEDA把HIKARI叫到身边,“姐,你打算什么时候接HIKARI回家?他等着叫你妈妈,已经等了很久了,还要再让他等下去么?”
      AME愣住了。UEDA拍拍HIKARI的头说:“叫啊。”
      “妈妈。”HIKARI羞怯的叫了一声,躲进UEDA身后。
      UEDA冲着AME提高了声音说:“我早就告诉他了,我说,等你结婚,等你肯安定下来,就会接他回家。这是我代替你许给他的承诺,你什么时候兑现?”他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声音有些颤抖。他等着AME的回答,和HIKARI一起等待着,从很久以前就在等待着。
      AME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其实,要回答的人不是她,她没有看透UEDA的心思。在她一筹莫展之际,TATSUYA在口袋里发现了一个首饰盒,那是UEDA 教HIKARI偷偷放进去的。TATSUYA打开盒子,一枚顶着小花的草戒藏在里面,他小心的捏起这枚戒指,看了一眼HIKARI,心领神会。
      TATSUYA牵起AME的手,将戒指戴在她的中指上,说:“嫁给我吧。”
      AME钻进TATSUYA的怀里,忍了很久终于哭出声音。
      他们结婚那天,UEDA坐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远远的送上了祝福。

      东京,这座无爱之城,在冬末春始的时节,绽放了一朵暖色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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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现在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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