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劫难逃

　　人生若只是一场即兴演出，那么轩和玄的再次会面恐怕是最不可思意且完全戏剧性的了。
　　COSTA COFFEE里，歇脚的人不少，但却比星巴克和香啡缤都要显得安静。玄续了一杯咖啡后，轩终于到了。
　　“这些是小苒保留的关于你的东西，”轩没有要咖啡，他临时决定带来了一鞋盒东西来，递给玄说：“那丫头还以为我不知道，呵呵。我想现在最好是把这些都给你。让你来处理比较合适。”
　　玄接过一鞋盒的东西，慢慢揭开盖儿，往里头看，无奇不有的每一件物品可能都包涵一个她同小苒的故事。玄的泪珠在眼眶打转，哽咽地说：“谢谢，谢谢你把这些东西带给我。冉轩，如果我不约你出来，这些东西你预备怎么办？”
　　“我会快递给你。那是属于你们的。”轩说，语调冰冷却柔和，“说吧，关于小苒，我们的话题是？”
　　“是这样的，也许这事儿你没法相信。我原本也不想说，但是还是决定说出来。”玄被自己的话弄得有些晕，更不用说是轩，轩听得一头雾水。
　　玄只顾自己把积压的话通通说出来，她复述了自己当时如何如何做的梦，梦里小苒如何如何说，大约用了一个小时。天色正晚，两排街灯一瞬间全体亮起。
　　“那么，听明白了么？”玄好不容易结束了回忆复述，冲着一脸疑惑的轩说。
　　轩又沉默了半响，仍一脸疑惑地说“你的意思是……打算和我生活在一起，而且这可能是小苒生前最后的愿望。是这样么？”
　　“不，不，不，额，是，是，是。”玄语无伦次。
　　“我看你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和我说吧？这样的事你希望我也相信？”轩起身就要离开的样子。
　　玄拽住轩的手，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是……”
　　“别说了，我想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你的故事很奇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竟然要把这样的事告诉我。不论那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两个一点可能也不会有，这太莫名其妙了。”轩说地有些生气。
　　玄松开了手让轩离开。
　　这是一次失败的见面，注定失败的见面。玄看着轩的背影，苦苦笑了。心中暗骂自己，我这是在做什么。然后打开鞋盒，一样样翻开属于小苒和她们过去的物件。
　　在轩要跨出咖啡馆的那一瞬间，突然一场大雨倾盆而下。轩压根没想到带伞，她收回脚步。“这个，我可以先借个你用。”玄从鞋盒里拿出一把那种极其瘦小的折伞，跑到门口递给轩。
　　“不用了，这家店或许有方便伞外借。”轩走回咖啡店柜台。没想到所有的方便伞刚刚全部借完。
　　“这是小苒最喜欢的一把伞，她过22岁生日的时候我送给她的。为此她还大骂我一通，呵呵，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真逗。”两人漫步在雨中，轩打着伞，玄捧着鞋盒。这雨下的太大了，两个人，而且是以这种姿态走在一起，撑这伞太小。两人其实都淋湿了。但至少比不打伞要好。
　　“她为什么骂你？”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她原本想一路默默无声走到车站，她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开车出来，到咖啡店把那一鞋盒东西交给玄就走。
　　“伞意味着散啊，不是好兆头啊。可我只是知道她喜欢这样子的伞，没舍得买就给她买了而已。”
　　“那傻瓜，总是这么迷信。很多东西喜欢就好，哪还那么都说法。真是……她小时候做一个噩梦能唠叨一个礼拜。有一次梦到在小学那条街的街角会有一只狗会扑出来咬我，每次和我路过那儿都拽着我跑。真是败给她。”
　　“这破雨下的，你真准备现在就回家吗？我最近特想找哥们喝酒，但又不知道找谁。你能赏脸么？”
　　“……成。那去……小苒的公寓喝点吧。”轩原本想说“我家”，但是最后还是改口那样说。

　　“你不觉得关于小苒的话题，我们能聊一辈子么？如果，这辈子，你和我一样都愿意就这么一直爱着她。而她再也没办法回到我们任何一个人的身边了。我们能在一起生活，那难道不比各自沉默在过去里要更快乐么？”
　　“我承认关于小苒，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的感受，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的感受。但我可以一个人好好生活，而你，如果不可以，你可以选择忘记小苒，然后重新开始。”
　　现在要怎么定义小苒的公寓呢，那曾是小苒和玄的家，也曾经是小苒和轩的家。将来会是轩和玄的家吗？这不得而知。
　　“我，也可以一个人好好生活。小苒对你的重要度和她对我的重要度是一样的。我不打算要你来爱我，这个太荒谬了。但我会去爱你，这是小苒的愿望。我一定会达成。”
　　“爱我？你认为爱是什么？”
　　玄被问住了。爱是什么，谁能说清楚爱是什么？如果能被轻易的说清楚，还有那么多的人会为爱所困么。
　　“其实我自己也不能说清楚爱是什么。我能够理解失去了小苒，你的痛苦。关于要和我一起生活，我想你的真正意思，或许是要同我一起分担对小苒的思念。这个我要考虑一下。请给我时间。不早了，喝了这么多……你留下住吧。我想你很愿意呆在这里。”
　　轩说完，站起身：“或许我们的命运是一样的，接下去的时间里都只愿意生活在有小苒影子的地方。但，请不要以为那是爱。那根本不是。我们可以彼此安慰，但那绝不是爱。”
　　那个夜，轩和玄自然而然地睡在一起，然后彼此拥抱，吸允着彼此和小苒有关的气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个夜之后，玄就搬来了公寓，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旁的人都诧异她们相爱的如此神速，而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不是两个人，而永远是三个人。
　　她们的生活相当和谐，几乎和所有美满小夫妻家庭一样，甚至更安宁和稳定。但她们最大的快乐是不停谈论一切和小苒有关的事。或许真有日久生情这件事，在遥远的未来她们可能真的相爱了，但我猜，她们一定不会承认，她们也绝不会抛开小苒的影子。而此刻，她们绝对是一种特殊的关系和生活方式。
　　无论如何，两个不能再爱的人在一起，这听起来叫人无比失落和悲伤，这更像是命中注定的“再劫难逃”，围困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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