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吞

作者:孟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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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吞



      谢知礼回头:“能。”

      “好,那我明天来找你。”明漪眉眼弯起一个小的弧度。

      步上最后一节台阶时,他转身,很认真地唤她:“姐姐。”明漪望过来,下意识地挑眉,示意他开口。

      他短促地笑了下,试探着说了一句:“晚安。”

      “晚安。”

      进门,放下书包,谢知礼把饭热上。
      由于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也不敢再离开火,坐在饭桌的椅子上,翻开本子。

      它是由各种景色缩印成的小照片组成的,或许没有任何一个词,能准确地形容出此番美景。

      桃蹊柳陌,杳霭流玉。

      一页又一页,有小镇的鸟语花香,有街头的灯光闪烁,有山间的清爽静谧……

      最后一页,是一幅画。最抓人眼球的是那个类似于红色圆点的东西,颜色厚重,应该是要遮盖什么。

      但很可惜,他看不出来。

      看着那些明亮的色彩,谢知礼突然觉得有些事情也不是那么糟糕,至少还有明漪在。
      ——她不善言辞,但总能给予身边人莫大的鼓励和舒适。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厨房没关窗,风从缝隙中溜了进来,似她在耳畔的低语,温柔和煦有希望:

      “可我却觉得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里,都应该有你。”

      “大好山河,无边美景,都该去看看的。尤其——”
      “尤其还是你这种新时代青年啊!”

      “……”

      列夫托尔斯泰曾在书中提过:“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不幸的程度无法比较,但对于处在这种境况中心的谢知礼和明漪来说,都是自卑和痛苦的起点。

      但谢知礼至少还有母爱,外祖父外祖母的爱。

      人之本性,血缘是最难以割舍的。他会因为谢晁君的话而心情低落,这很正常,但他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最深的一句话就是:
      别怕,你身后有很多人。

      自卑刻在心里,表露于各种细节里。
      可那又怎么样呢?日头一起,每个人都开启崭新而又忙碌似昨日的一天。

      明漪亦是如此。
      她永远在向前看,不低头,不会服输。

      春光乍暖,阳和启蛰。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的一声清脆,谢知礼摁下按钮,随后把本子拿进屋里。

      *

      明漪开车回去,因为半路上下起了雨,所以路面上一片泥泞,下车的时候,水还溅到了鞋面上。

      回家换下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明漪又去泡热水澡。身体接触到温热的水流时,一直绷着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雨点打在窗上,一滴一滴,清晰可闻,明漪思绪不受控地回到刚才。

      脑子里反反复复就两句话。

      “姐姐。”
      “晚安。”

      她烦躁地搓了搓头发,心里有一种奇怪而又说不上来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不在掌控之中,来得突然,又莫名。

      她讨厌没有预料到的事儿,但谢知礼不算。
      他们两个的相处,客气又礼貌,甚至于明漪仔细想想她觉得他喜欢自己的那些表现,也都不算什么。

      可这感觉就是切切实实的。

      横在心口。
      反反复复,有如翻江覆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是一场大浪。

      暧昧期是一个相当美好的时段,两个人心知肚明,却又止于口头的一句“爱”。

      明漪很喜欢。
      前提是,它得出现在合适时间段里。

      …

      翌日一早,两个人就过去了。站在门口的是个很慈祥的老大爷,姓郑,笑眯眯的,跟明漪聊了几句后,上来就一句话:“小伙子,会下棋不?”

      “会一点。”

      老大爷更高兴了:“来一局不?”

      谢知礼来的路上听明漪说过:

      这次是孙阿婆的八□□寿,儿女远在外地,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这次养老院院长特意跟明漪联系,要给她个惊喜。
      而他们两个,就是来帮忙的。

      他下意识去看明漪。
      后者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你负责跟老郑好好玩,我去帮忙。”

      “好。”

      回过头时,老郑正在摆棋盘,他坐到他对面,接过象棋,也慢悠悠地摆了起来。

      在谢知礼高中之前,跟外公接触较多。
      外公家里在旧社会是地主阶级,虽然现在来看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不可否认,他是那个那个时代,鲜少有的读书人。

      后来考了高校,但碍于身份原因,最终还是当了平平无奇的教师。
      他懂的很多,谢知礼从他那里学到的也很多,棋类也或多或少学过。

      摆好之后来了一局。

      谢知礼长时间低头也扛不住,直起身子,望过去,明漪在跟一个老婆婆学做蛋糕。

      她一向温柔得体,应该只有在熟悉的长辈面前,才会有娇憨的模样。

      饶是他再迟钝,也能感受到在这里的她,更鲜活。
      也更有魅力。

      老大爷把象棋摞起来,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子,“下棋呢嘿,眼睛都飘到那边去了。”

      “哦。好的。”他回神,确认对方按着自己的预想走出一步后,把車打了出去。

      “啧。”老大爷轻轻晃了两下蒲扇,稳扎稳打地吃掉谢知礼的炮,“将军。”

      “你俩不是亲姐弟吧。”趁着谢知礼低头琢磨的功夫,老大爷笑眯眯地问。

      “不是。”

      “小情侣?”
      明漪时常来养老院,跟这堆老人也混得比较熟。她向来独来独往,这次却难得带来个人,老大爷便起了好奇心。

      “也不是。”谢知礼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道:“她是我的老师。”

      “老师?”老大爷一脸“你唬谁”,不咸不淡地抛出两个问题:“你管老师叫姐姐?老师只带你一个人过来?”

      谢知礼有口难说:“真的就是老师啊,可能,关系稍微好点?”越说声音越小。

      谢知礼突然发现,他自己也拿不准他在明漪心里的分量。
      或许,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毕竟连她自己都承认:
      她最不在意的,就是失恋。

      谢知礼沉默了。

      他好像还是处于一个很幼稚的心理,只是觉得自己喜欢她,但她那边,她的心理,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

      但目前最保守的,就是什么都不显露出来。
      有丝丝缕缕的关系,总比厌恶疏离强。

      见他不作声,老大爷也不继续补刀了,将注意力挪回棋盘上:“将军。”

      谢知礼低头支仕。

      明漪抬起头去看过谢知礼,梧桐树枝摇曳,在他身上勾勒出光的形状,风轻轻过,很惬意的感觉。

      明漪别过头,继续跟着张大妈学做蛋糕,蛋糕胚已经完成了,现在在整奶油。

      孙阿婆身体不好,不能吃普通的糖,蛋糕也不过是图个仪式感,明漪改放了代糖,然后打发。

      棋局过三。

      明漪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反正谢知礼最后是过来帮忙了。
      明漪上网查奶酪霜的做法,然后让他按着照片画个二次元的孙阿婆,自己则转身去和面。

      她垂眼,少量多次地加水,忙了一会儿,眼镜顺着鼻梁滑下。
      明漪仰着头,甩了甩头,又轻轻蹦了几下,也都丝毫不起作用。

      明漪恨恨地磨了磨牙,但碍于手面上的面絮,还是决定先揉面团。

      眼镜又一次晃晃欲坠时,谢知礼抬手推了下。
      温热的指腹无意地划过山根,微痒,明漪隔着眼镜,睫毛微微颤动,闭眼。

      应该也就是几秒的功夫。
      明漪听到他低沉而又好笑的尾音。

      ……靠。

      “谢谢。”明漪勉强扯了扯唇角,随及别过视线,“——我先去洗菜了。”

      直到走出去好远,明漪才注意到手里的铁盆,白色的面团安分地躺在里面,像无声的讽刺。

      明漪:“……”
      真特么降智啊。

      一切准备好了之后,院长才拉着今天的寿星出场。明漪之前趁着休息,还买了两个礼花筒,跟谢知礼一左一右,离得远远地放了一下。

      “你啊。”孙阿婆乐呵呵地指了指明漪:“真淘。”

      合照时,孙阿婆C位,明漪扶着她的轮椅扶手蹲下,谢知礼原本还担心融不进去,结果老郑直接把他推到明漪身边。

      他老神在在道:“我们一把老骨头,你也好意思让我们蹲下?”
      谢知礼却之不恭,在明漪身边蹲下。

      随着老相机发出的“咔嚓”一声,一天的忙碌正式收尾。

      他们后来还拿了照片,但仅剩一张,明漪便也没要。

      后来日落西山,余晖洒满院落,俩人是被一众老大爷和老太太送出养老院的,明漪一边走一边回头跟他们摆手。

      谢知礼走在她前面,帮着看电线杆子和飞驰而过的车,在她即将转头的时候,他清冷的声音传来:“小心。”

      明漪愣了一下,看着谢知礼横在自己与电线杆之间的手,“……谢谢啊。”

      “没事儿。”谢知礼摇摇头,很快地收回了手。

      安静了一会儿,她道:“小谢。”

      “怎么了?”

      明漪不自觉地瞥眉,“你是不是不开心?”

      谢知礼动作一顿,转过头,视线直直撞进了她的眼眸,“没有。”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就是跟老郑在棋局上厮杀,太费脑子。”

      明漪展颜:“可以啊,结果怎么样?”

      “大爷老郑以半绝对碾压的姿态成功拿下两局。”谢知礼转换到舌尖上的中国的腔调。

      明漪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努力憋住笑,自认严肃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是半绝对碾压姿态?”

      “毕竟我也是扛下了一局的好不好?”谢知礼扬了扬眉毛:“老郑还夸我呢。”

      “什么?”

      “好——小子!”

      明漪哈哈大笑,“你确定老郑这是在夸你?”
      谢知礼眨眼:“怎么不算呢?”

      *

      时间按部就班地过着,转眼就是小半个月,变故来得突然,打了明漪个猝不及防。

      一个百万大V发了指证她抄袭的调色盘,并且引导粉丝向明漪发起语言攻击。

      这事儿发酵地有几天了,但明漪也没把微博下回来,另一个常玩的软件有关小说的话题也少之又少。
      要不是有朋友提起来,明漪甚至都不知道。

      但她这次学乖了,不主动去翻看任何评论,熬了两个大夜,看他发布的调色盘,然后把反盘整出来。

      手指松开鼠标,明漪转到《挚礼》的存稿页面,发与不发,能否给自己过往数年一个答案,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明漪就那么呆坐着,半晌儿,颤抖着手关掉了页面。

      ——她不想发。
      ——不想让自己浑浑噩噩地忍受着一切辱骂,而他们,却舒舒服服地看着结局。

      明漪本不想出面,只想缩起来,发完声明,对一切都说再见,不碰不念。

      但不行。
      她这么做达不到自己的任何目的。

      明漪呼出一口气,拿起手机,打开相机。
      网络上没有拿真心换真心,明漪亦不能保证自己是完完全全的纯粹心思,但也称不上有多假。

      “这个环境太荒唐了,一个作品得到众人认可之后迎接的,是污蔑,是怀疑,是否定。”

      “我真的很懒,熟悉我的朋友们也知道,我写文早,在当时,我这个文笔真算不上什么。”

      “但这么多年了,十年也有了,从我个人角度想,真没必要去抄,白白砸了招牌。”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我非常理解大家维护原创的决心,这很好,也没有错,但在我们发出恶意中伤别人之前,是不是应该仔细地了解一下事情经过?”

      “话是如此说,但我也总该要有自己的生活,网上众说纷纭,调色盘是我唯一的解释,录这个视频呢,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跟大家说一下。”

      她看着镜头,像是冲破屏幕,望向观看视频的所有人,“我,青潭,从此封笔退网。”

      从头到尾,她语速都控制在一个让人听了很舒服的状态,像倾诉,像告别。

      录好之后,明漪把手机取下,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明漪不是没脾气的人,自然也知道这两次闹完之后会有多大的影响。

      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纯属是放屁,无论是站在哪一方角度的网友,都只会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挚礼》差最后的完结,现在选择封笔无疑是最蠢的做法,高额违约金,网.暴人肉,名声扫地……

      但从明漪个人角度,不可否认也是有受益的。
      灵感枯竭,她现在的常态就是断更超过一周,连打开软件的勇气都没有。

      及时止损。
      只有这样,待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她才有可能利用人们的羞愧和自责,接着去塑造一个温柔善良的人设。

      一个能让她真真切切活在阳光下的人设。

      明漪撇开手机。
      一个人要多么可笑,才能连想要好好生活都不被允许;又是有多么可笑,处处都是算计。

      按下手指停留了许久的“发布”,泪水瞬间决堤而出,她慢慢地蹲下来,双手握紧拳,一次又一次地砸在脑袋上。
      呜咽声越来越大,最终放声大哭起来。

      她不贪心的,从来不妄想自己不该拥有的东西,任何悸动的火苗都会在第一时间掐灭。

      人最痛苦的莫过于什么都看透,却什么都无可奈何。那种清醒着失去一切的感觉,像潮水般把明漪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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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小·别扭鬼·螃谢。
    耶比耶比耶比……
    *尝试了一下用美声唱“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
    歌很好,唱法很好,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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