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焰火

　　许婉是真的很喜欢商焰送的礼物，第二天生日，就穿上了那件汉服改良式刺绣大衣。
　　姜云晚帮她化了妆，做了个美美的发型，整个人焕然一新。

　　姜云晚还在桐城最好的餐厅定了位，准备为许婉庆生。出门吃饭前，许婉在镜子前捏着衣角左转转右转转地臭美。
　　“晚晚，你妈妈今天是不是特少女。”

　　姜云晚看着许婉微笑，“许小姐，你不止是少女，还是特别美丽的少女。”

　　“那可不是，不然那生得出你这么水灵的女儿。”
　　许婉自豪地挺了胸脯，从镜中打量着姜云晚，黛眉秀目，唇不点而朱，不施粉黛，皮肤吹弹可破，是一种温婉的漂亮。
　　这段时间，姜云晚跟着她进进出出的，好多人都想给姜云晚说亲。

　　母女两亲昵说话时，门铃响了。
　　姜云晚去开门，还没看清是谁，舒蓝青就虎扑了上来，给了她一个热烈的拥抱。
　　“晚晚，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见到久违的好友，姜云晚眉眼都扬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回来了，这不又赶上阿姨生日吗，所以我专程飞过来找你啦。”

　　姜云晚是大一那年在M站拍视频时认识舒蓝青的。
　　那时候舒蓝青挺有名的，偶尔会发些豪门小姐一日三餐的生活vlog。

　　但就是两个八竿子不搭的两人一见如故，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前些年舒蓝青也一直在北城，自从去年舒蓝青嫁人后，定居在琼岛，算起来两人已经快一整年没见过面了。

　　姜云晚的喜悦从弯弯眉眼里显露，正要说话。一个人影又从楼梯间里出来，墨镜口罩鸭舌帽，将脸挡得严严实实。
　　他拖着两个行李箱，气急败坏地控诉舒蓝青。
　　“舒蓝青，你这人不厚道啊，这么多东西就让我一个人拿。”

　　听声音，姜云晚已经认出了这人是谁。
　　舒蓝青的发小，易奚。

　　舒蓝青乜他一眼，大小姐做派显露无疑：“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事儿，拿个行李箱累死你了。”

　　“六楼啊六楼，没电梯，你以为容易。”易奚咬牙。

　　姜云晚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斗嘴时，许婉听到声音来了，看到舒蓝青，眼睛都亮了，“蓝蓝来了啊，赶快进来。”
　　说完，许婉又上下打量着她身后全副武装的男人，又笑道：“蓝蓝，这位是你老公吧。”

　　“不是，我怎么看得上这货。”舒蓝青嫌弃地说易奚说，“快把你那装逼行头摘了吧。”
　　易奚瞪她一眼，摘下墨镜口罩，笑着喊了声：“阿姨好。”

　　许婉目瞪口呆，“你是，你是那谁……”
　　许婉一急，就想不起名字。

　　易奚也不在意，笑眯眯地对许婉说：“许阿姨，我是云晚的朋友，易奚，也是个演员。”

　　“知道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你可是我晚晚的偶像。”
　　许婉有些激动。

　　别的明星，或许许婉不认识，但易奚她是知道的，姜云晚大学时，喜欢过他，还画过他的仿妆。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拿来说，姜云晚有些赧然。
　　易奚却冲姜云晚眨了眨眼睛，脸上还有掩不住的得意。

　　两人吃饭，变成了四人。
　　一下就热闹了许多。

　　易奚自来熟，嘴又甜，把许婉哄得嘴角就没下来过。
　　吃完饭后，他一点身为明星的自觉都没有，拉着许婉在街上瞎逛。
　　他第一次来桐城，颇是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既视感，看哪儿都新奇。

　　哪怕他捂得严严实实，但身高腿长，又加上那身欲盖弥彰的装束，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舒蓝青直捂脸：“阿姨，快走，这货好丢人。”

　　许婉十分给面子，笑着说：“我觉得还好啊。”
　　易奚愈加嘚瑟地卖乖：“还是阿姨好。”

　　姜云晚静静看着，但笑不语。
　　她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逛了没多久，有点累了。
　　他们在商场里找了个地方休息，没一会儿，姜云晚就发现有个姑娘一直盯着他们。
　　易奚也发现了。

　　“她一定是认出我了。”易奚臭屁地捋了下头发，“我就说嘛，我的魅力无可阻挡。”

　　“我觉得人家是觉得你像个变态吧。”舒蓝青拆他台。

　　话音刚落，那姑娘走了过来，有些拘谨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易奚抬起手，正要摘下墨镜，和他的真爱粉来个坦诚无保留的会面，就见姑娘怯生生地转眼，看向了许婉：“阿姨，方便问一下你身上衣服在哪儿买的吗，我好喜欢哦。”

　　当时，舒蓝青就很不给面子地趴在姜云晚肩上，笑得险些抽过去。
　　姜云晚一直憋着，脸都红了，直等那姑娘知道是定制的衣服没现货遗憾离开后，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易奚脸青了白，白了又红，最后也跟着笑了。
　　他叹息了声，又看了看许婉身上的衣服，“确实挺好看的，一看就是云晚的眼光。”

　　“不是。”许婉不了解娱乐圈那么多弯弯绕绕，笑道，“这是我们晚晚的老板商焰送的。”

　　这话一出，气氛就有些怪异。
　　当即易奚就和舒蓝青交换了个视线。
　　许婉还沉浸在喜悦里，并没发现。

　　“你们都应该认识吧。”

　　易奚极轻地哼了声，皮笑肉不笑地说：“认识啊，还很熟呢。”

　　“真好。”许婉由衷地说，“你们年轻人都认识，也好相互照顾。”

　　那天下午，就因为许婉这么一句话，易奚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非要给许婉买衣服，还只捡贵的。
　　许婉哪见过这阵仗，脸色都变了。
　　最后是姜云晚好说歹说才把易奚带走。

　　晚上吃过饭，易奚在附近酒店入住，舒蓝青跟着姜云晚回了家。
　　到家后，许婉趁着姜云晚去洗水果时，就拉住舒蓝青问，“蓝蓝，易奚到底和我家晚晚到底怎么认识的啊。”

　　易奚和姜云晚在一个行业内。
　　但怎么易奚也是姜云晚以前的偶像，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就成了好朋友，在许婉眼中看来，怎么想都有点匪夷所思的。
　　而且之前，也从来没听姜云晚提起过这事。

　　舒蓝青想了想，觉得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就简单概括了下，“我和易奚是发小，后来他和晚晚也就那么认识了。”

　　许婉目露忧愁。
　　舒蓝青：“阿姨，怎么了。”

　　“蓝蓝，你实话告诉我，我家晚晚和易奚是不是在谈恋爱。”想起下午易奚的疯狂行为，许婉显然还心有余悸。
　　“如果没点关系，易奚一个大明星对我一个素不相识的老阿姨这么殷勤，实在说不过去。更何况，我家晚晚以前本来就喜欢过易奚，拿他当偶像来着。”

　　她一顿，朝着厨房里忙碌的姜云晚看去一眼，压低声音，“这些年，我家晚晚也一直不谈恋爱，不会是因为他吧。”

　　许婉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舒蓝青被梗了下，安慰许婉，“真不是，我们三就是好朋友，易奚他就是没钱烧的，他这人别的优点没有，但对朋友都挺好的。”
　　“您真的别多想。”

　　许婉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到底信了没有。

　　-

　　晚上，舒蓝青和姜云晚躺在床上闺蜜夜话时，舒蓝青将这话说了。
　　“晚晚，你和商焰的事，真的不打算告诉阿姨？”

　　姜云晚望着天花板，沉默。
　　然后摇头。

　　她和商焰那不明不白的关系告诉许婉，不是给她添堵吗。
　　就连舒蓝青，姜云晚也没告诉过她，她其实没在和商焰谈地下恋情。当初告诉舒蓝青她和商焰在一起时有多轻松愉快，真相她就越难以启齿。

　　就这样吧。
　　反正也要结束了。

　　“你们这个恋爱可谈得真是密不透风，这些年商焰绯闻挺多的，就没你。”舒蓝青轻啧了声，语气不满，“也不知道商焰到底要瞒多久，他五十岁还在娱乐圈，难道你就要跟着藏那么多年。”

　　这样的抱怨，姜云晚已经听过很多次了。

　　舒蓝青以前也短暂当过商焰的颜粉。
　　自从五年前，看到他和蒋思颖炒CP后，她对商焰就算是粉转黑了，天天在背后说他坏话，连带着易奚也同仇敌忾瞧不惯商焰。
　　明里暗里嘲讽了商焰好多回。

　　“好了，不说这个了。”
　　以前劝分了多少次，姜云晚都没离开商焰。
　　舒蓝青觉得这种话再说也没意思了，正准备转开话题，就听姜云晚的声音像是一缕烟似的，在寂静的黑夜里飘过。

　　“不会的。”

　　这是以前从来没听过的笃定答案。
　　舒蓝青却蹙紧了眉，仔细瞧着她的脸：“晚晚，你这次回来这么久，你和商焰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姜云晚：“没有问题。 ”

　　舒蓝青：“……”
　　以姜云晚对商焰的喜欢，如果没点事儿这次回家这么久，没问题才有鬼了。

　　姜云晚想了下，转过身，看向舒蓝青：“真的没矛盾，蓝蓝，我只是决定今年合约期到了后，不准备当商焰妆造师了，我打算回桐城，开家店什么的。”
　　姜云晚很平静地说着自己这些天的初步规划。

　　舒蓝青一听这话，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晚晚，你……”
　　她半天都说不出所以然，眼睛瞪得溜圆。

　　“我要离开那个圈子，离开商焰了。”姜云晚将手背搭在眼上，许久，她轻声，“真的太累了。”

　　闺蜜之间的默契，有时候不需要说明的。
　　舒蓝青长长吐出口气：“我就说嘛，你怎么突然休长假了。”
　　她又狠狠地说：“我支持你！”

　　舒蓝青：“其实也不一定要回桐城，你带着阿姨来琼岛，那儿空气好环境好，适合老年人。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开个闺蜜店什么的。”

　　“好。”

　　在舒蓝青畅想的美好未来里，姜云晚渐渐有了困意。
　　舒蓝青又戳了戳她手臂，姜云晚睁开眼。

　　见姜云晚终于开窍了，舒蓝青暗搓搓又起了心思。
　　“晚晚，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易奚吗，这人虽然有时候不靠谱，但是靠谱的时候真的还挺靠谱的。”

　　一听这绕口令的话，姜云晚笑得停不下来，瞌睡都没了。

　　“别笑。”舒蓝青挠她咯吱窝，两人闹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静下来后，舒蓝青说得很认真：“易奚这人别的不说，至少他敢作敢当是吧。”

　　易奚这些年谈过几段恋爱，虽然时间都不长。但记者追问，他都大大方方承认了。

　　“我们不来电的。”姜云晚叹息着说，“你记得吗，五年前你就撮合过我们一次，结果怎么样？”

　　舒蓝青回想了下。
　　那时候商焰靠着那个堕神的造型出圈，姜云晚也有点名气，恰好易奚那时候在影视城那边拍戏，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她就趁机牵了个红线。

　　虽然之前两人都没见过。
　　但是通过舒蓝青这个关系，姜云晚同易奚在网上也聊过几次，彼此还挺投缘的。

　　易奚也对姜云晚很欣赏，夸过她做的造型。

　　舒蓝青以为粉丝和偶像，肯定来电。
　　没想到她费尽心机的结果是，两人哥俩好地在电玩城玩了一天。
　　白瞎了她一片苦心。

　　那之后，易奚什么都没捞到，姜云晚跟着商焰一起被纪明浩签走了，人又被商焰勾搭走了，真真的是人财两空。

　　“如果当时成了，今天也没商焰什么事了。”她愤愤地说，“真是个不争气的狗东西，他怎么就不能喜欢你呢。”

　　姜云晚：“你以为喜欢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吗，那你干嘛不喜欢别人，非要喜欢你家那位。”
　　舒蓝青想想也是，喜欢本来就没道理。

　　“我就是搞不懂，你为什么喜欢商焰，你原来可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

　　姜云晚：“他好看。”

　　舒蓝青嗤之以鼻，“我信你个鬼。”
　　她很了解姜云晚。

　　当初易奚是参加选秀红起来，当时姜云晚还不知道易奚和舒蓝青的关系，就对舒蓝青说，我就喜欢这种阳光中二逗比的男人。
　　她那时甚至觉得一个男人的性格远比长相重要很多。毕竟长相可以包装，性格大多都是天生的，很难修改。

　　姜云晚轻叹了声，说得很慢，“商焰对我也很好。”

　　“哼，多好？”
　　舒蓝青语气里带点嘲弄，对商焰的。

　　姜云晚回想起一些事。
　　其中有一件格外清晰。

　　那时候她对商焰有点若有若无的喜欢了，也决定和他一起奋斗。
　　两人在影视城旁边租了个小两居。

　　那是个夏天的傍晚，出租房的醋用完了，她出去买，为了快些回去，她选了一条阴暗的巷路。
　　在那里，她被一群醉汉围住，她哭喊求救都没用，她怕得要死，以为这一生就要这么结束时，商焰从天而降出现了，拯救了她。

　　过了这么多年，姜云晚还记得那群醉汉被商焰揍得鬼哭狼嚎地跑走后，商焰转过身，看向她的那一秒。
　　商焰眉骨破了，半边脸淌得全是血，在隐晦的巷子里看起来阴戾可怕，望向她的眼神却是那么柔软。
　　对一个演员来说，脸多重要啊。他却丝毫没在意自己的伤，只问受到惊吓毫发无损的自己，没事吧。

　　姜云晚再也绷不住哭了出来。
　　不为自己。
　　而是为商焰。

　　商焰却以为她害怕，半跪在那条肮脏的巷子里，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手指反复摩挲过她的发丝，一遍一遍地安抚她：“阿晚，别怕，我在这儿。”

　　倘若喜欢要划分出程度等级。
　　那就是她情深不悔的开始。

　　桐城的夜晚是寂静的，没有永远不会消失的车马鸣笛，静得能听到胸口缓慢又沉重的心跳声。
　　姜云晚闭着眼，嘴角噙着微笑。
　　她声音很低，像是在回答舒蓝轻，更像是在与自己的一生在对话。

　　“那时的商焰是真的很好很好很好。”

　　好到她后来看见了他的坏，依然舍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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