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海底当窗见

　　（1）
　　小九第一次见左怀的时候是在一个大雨的夜里，大概晚上七八点左右。那时她正在自己的小破屋里看电视。
　　没有打雷，但是雨的声音很响，而且一直一直，不曾间断。空气潮湿带点清冷的味道。还有房屋里那怎么都去不了的霉味。
　　就在小九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以方便自己入睡的时候。门铃响了。
　　门铃从不在这么晚响过。而且按门铃的主人明显没有耐心，第一声刚过第二声又响。
　　小九光着脚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就是左怀。
　　小九静静的打量这位深夜按她门铃的陌生访客。一瞬间又觉得不怎么陌生。她觉得自己应该在某个地方见过他。身穿黑色的大衣，脚上是黑色的皮靴，薄薄的嘴唇勾起却显得苍白。
　　小九确定自己没有与门外的这个男人有过交集，但是平日里见过的人实在太多。
　　门外的男人笑得有点邪恶，吐出的话却很简短：“开门。”
　　他似乎用什么硬物撞击了一下铁门，铁门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九看到了，是一个幽幽的黑色钢制物。
　　是一把枪。
　　小九点了点头。然后把门打开了。
　　男人似乎对她的爽脆挑了挑眉。他的眉极漂亮，不太纤细但很浓密很长。生在一个女人上的脸上略显粗旷，如果是一个威武的男人又会不和谐。但生在左怀漂亮的脸上，既不会让人感觉女气，又不会破坏形象。仿佛这条眉就是天生属于他的，非他莫属。
　　左怀走进来的时候有点踉跄，虽然几乎难以察觉。他的左腰部分中了一枪，没有伤到内脏，但还是很疼。他觉得这个疼不单单来自身体上的，更多的是那种难以言语的，内心深沉的，几乎可以让他想咆哮的疼。
　　但是他表面还是笑笑，很有礼貌的对小九说：“谢谢。”
　　小九点了点头。
　　左怀说：“我叫左怀。”
　　小九点头：“小九。”
　　左怀笑说：“我中了一枪，子弹取了出來，有绷带吗？”
　　小九摇头。
　　左怀点头，把自己的大风衣脱了下来，又把自己白色的内衣撕开，动作纯熟自然。
　　小九静静的走到一旁的立柜，费力的拉开，有着了一会，才在箱底看见一瓶碘酒,又找了一会，这次找到了一瓶红药水。
　　她把红药水和碘酒都递给了站着的左怀。
　　左怀看了她一眼，：“谢谢。我可以坐下吗？衣服有血迹。”
　　小九看了一眼自己残破的二手沙发，点头。然后居然转身离开了。
　　莫名奇妙的女人。
　　左怀就坐了上去，把手枪放在了那张几乎站不稳的茶几上，然后他咬牙撕开了自己那连血带肉的绷带，血就从那个黑黑的洞里涌了出来。真的很痛。
　　疼到他必须先停一停自己的动作。他抬头看天花板。灯光很昏暗，用的还是爱迪生发明的电灯泡，在这破旧的居民楼里，是那么谐调。
　　看着这灯泡。他莫名想起了自己家里的水晶灯，他想，自己那盏这么贵重的水晶灯都没能留住他的目光超过一分钟，但是这盏灯泡却让他看清了二十年。
　　他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迫切而认真的等待过，也没有像今天这般清醒过。不过他这的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或许是他不想。可是他马上就觉得自己可笑了起来。
　　左怀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空气混浊到他有点想吐，一用力身上伤口又疼。他很难受。
　　小九走了进来。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手上是捧着一盆水，热水。她身材纤细，几乎没有肉，但是手很稳，仿佛她手上不是一盆重重的水，而是一根轻轻的羽毛。
　　小九把盆子放到他脚跟前，盆里有毛巾。
　　左怀愣了一下，他很少发愣的，几乎都是他让人发愣的份。
　　他笑了笑，今天第三次说：“谢谢。”
　　――――――怎么说呢？左怀是一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小九端给左怀后就坐在沙发上，沙发实在太小了。他俩个人就坐满了。但是大冷天的两人靠得近一点也不会冷。真的，会暖很多。
　　左怀突然有了说话的心情。
　　他说：“你叫小九？是真名吗？”
　　小九说：“是真名，全名楚小九”
　　左怀又问：“你不怕我？”
　　小九的有点莫名奇妙：“为什么？”
　　左怀说：“我也许会杀了你，进屋抢劫。”
　　小九有点吃惊：“抢劫？”
　　左怀也笑了，环顾四周，怎么都不像会被看上的房子。他这时才注意到墙壁也是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像住了很多年一样。
　　“住了很多年了？”
　　小九摇头：“两年，租的。”
　　左怀适可而止。再问下去就像盘查户口的了，而正下他没有这个心思。即使他开始有心思也不会浪费在这上面。
　　两人真是奇怪，他们相处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气氛也不僵硬。左怀完全不像一个亡命之徒凶神恶煞，相反放心的把自己的枪就这么放着；小九也完全不像一个被闯入的户主，反而平静的帮助他。

　　他也抬头看电视。这件现在只能在古董铺里找到的十四寸彩电，居然出现在现代的家里，真是不由得然人感悟贫穷这个概念。
　　电视播出的是广告，无聊的广告。但是身边的这位一直在看。
　　左怀想，也许自己家里那么大的私人影院根本没有存在必要，因为从来自己都是一个人看的。当下决定把所有的其他的座位全部拆除，就留一个就够了。
　　他自己看，也很好。
　　他感觉自己有点烧，这时正常现象，不影响他的判断能力。他听见雨声，一滴一滴。那种雨声有穿透力，像在控诉着什么。
　　他忽然想起了赢叔死前的眼神。
　　莫名的，他又感受到了身体的疼痛。
　　小九又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会，突然回头问他：“是不是很疼？”
　　左怀有所有男人有的通病，逞强。但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空间，这个人身边居然说不出口，他点了点头。
　　小九说：“你去睡房间。我睡沙发。”
　　房间？左怀四顾一下，看不见有房间的影子，这间屋子实在太小了。连走路转身都麻烦，有房间简直是奇迹。
　　小九站了起来，空气即时冷了许多，她绕到沙发后边拉开了左怀一直以为是窗帘的帘子，原来身后是一间房。
　　连门也没有。但是它也许真的称得上一间房，因为它有一张床。
　　床也很小，左怀几乎一米九的身材估计只能曲腿睡，床单淡黄色有点旧，但是很干净。
　　左怀不明白，小九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这么坦然的把自己的床借给他。
　　“我睡沙发，你睡床。”他沉默了一会说。
　　这一刻他是真心感谢小九。
　　小九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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