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遍繁华

　　“……如果大家都没有异议，这份合约由森先生和燕先生签过字之后即可生效。”
　　夜色下的海湾会所星光点点，洒落在深蓝的波涛起伏中，微风送来海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木质构造的包房里，俊美的青年神情专注地看着那一叠厚厚的资料，并不时在上面勾改，没过多久，他将合约推到对面的男人面前：“虽然差强人意，不过比起你以往的作风，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我没有什么异议，不知道森先生的意思如何？”司泉说着看了看身侧的森光林。
　　后者始终没有说话，就连表情都有些心不在焉。
　　燕重华只睇了一眼合约上修改的部分，便对公证人说道：“我也没什么异议——许卿，麻烦你照这份修改后的再做三份出来。”
　　“OK。”
　　“接下来还有一份附加合约，在未来的20年中，请司先生履行约定，不得从事或从旁协助任何与演艺及其周边相关的工作，否则Glare-Center将向司先生本人追究相应法律责任。”燕重华慢悠悠地将那薄薄的几页纸递到司泉面前，经过森光林的时候刻意多停顿了片刻。
　　司泉眼底渐渐浮现出一丝绝然，很快又被冷漠替代：“燕先生请放心，我已经订了明晚的机票，我司泉说到做到，今后绝对不会再和那个圈子有任何瓜葛。”
　　“那么大家合作愉快。”燕重华似笑非笑，对公证人做了个手势。
　　“如上所说，以上两份合约是在公平公证的情况下由双方协同一致达成，签字后即可生效，恭喜各位。”
　　司泉不再犹豫，他拿起签字笔正要落下，忽然一直沉默不语的森光林抽过那薄薄的几页纸撕得粉碎。
　　“森先生，你这是……”白头发白胡子的公证人慌忙站了起来。
　　“卓公，今天这几份合约全部作废，麻烦您先回去，晚点我会亲自上门道歉。”
　　公证人又看向燕重华，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告辞离开。

　　几个人各怀心事，先是一阵安静，紧接着森光林开口说道：“燕重华，你拿这些东西就想换司泉今后20年？”
　　“怎么，森先生嫌少啊？那不如你开个价，我们有商量嘛。”
　　“是，我何止嫌少，我嫌你恶心。”
　　“森先生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做生意嘛还不是向来如此，你有市我有价……”燕重华话还没说完，鼻子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论身形森光林比他大了一号，被对方掐住脖子死死按在沙发上，燕重华的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司泉和许卿吓了一跳，费了半天力气才终于把两个人拉开。
　　真没想到这样一个看似儒雅的男人发作起来会这么恐怖，司泉勒住森光林的肩膀把他向后拖去，森光林却猛然转身，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让厢房中的四个人都是一愣。
　　司泉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认识这么久，森光林对他的好简直是没有底线的，而他也习惯了温柔包容的森光林，这一巴掌来得实在太过意外。
　　“司泉，你对我没那个意思不要紧，可是你要我森光林拿你的卖身钱会不会太看不起人？还是你以为如果不这样，我真的会要你帮我跟那个混蛋唱对头戏？”
　　“我不是这个意思……”司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森光林没再听下去，他一脚踢开碍事的沙发，甩门离开了。
　　司泉的嘴巴张了张，终于只能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面前，一阵失神。
　　燕重华的鼻子伤得不清，血流得到处都是，他仰着头借红酒漱了漱口，脸上却依旧挂着欠揍的笑容：“司泉，你脑子没坏掉吧，这样的人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哦。”
　　“燕重华，你故意的对不对？”司泉抬起头问道。
　　“是不是故意的很重要吗？如果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那我也只能说你活该。”燕重华凑到他面前：“你真是一点都没了解过森光林，他被最爱你强拉到最恨的我面前羞辱，你说这份打击会有多大？”
　　司泉愕然如大梦初醒一般。

　　包房里一片狼藉，司泉也已经离开。
　　从头到尾都在战战兢兢“看热闹”的许卿终于松了口气，他大口大口灌了两杯酒，“喂，我说你会不会玩得太狠了点？”
　　“狠吗？”燕重华嗤鼻：“那两个家伙绑了穆宁一还威胁我，差点害我损失不少好不好？”
　　“你哪有什么损失？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没那么容易把吞进去的肉再吐出来，这倒也不错，一顿打换来雨过天晴，早知道我刚才应该趁乱再补你几拳。”
　　“嘶……”燕重华的伤口又疼了起来。
　　许卿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反而有些解气：“老实说，刚才我的心真是提到喉咙里，万一森光林跟司泉签了合约，真不知道该怎么和董事会那些老家伙交代。”
　　“对了，穆宁一的演出几点结束？”自从燕重华回来就一直忙于工作，两个人根本还没见过面。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天已经是最后一场，这个时候估计连舞台都已经拆掉了。”
　　“是吗？我怎么都没听他说过。”
　　“我说你啊，也好歹上点心行不行，一个司泉难道还不够吗？”
　　“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些天睡觉都在想对策，再说穆宁一跟司泉又不一样。”
　　“懒得跟你说，不过我提醒你，钱赔了可以再赚，人心要是伤透了那就彻底没救了。”许卿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向吊儿郎当的脸上竟然有些黯然。
　　燕重华似乎是有所触动，他皱着眉头心里一阵烦躁。

　　燕重华的车子刚在培训总部门前停下，就先被一出痴男怨女的戏码吸引了。
　　穆宁一站在路灯下，黑色的休闲款运动装把他的身材衬托的修长挺拔，敞开的领口露出奶色的皮肤，他似乎被面前哭泣的女孩子搞得有些为难，紧抿的双唇偶尔才吐出几个简单的句子。
　　燕重华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大概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这也难怪，穆宁一这样的男孩身边自然不乏追求者，只是今晚看什么都有些微妙，燕重华虽然不会蠢到去吃小女孩的醋，却也没来由地一阵黯然失神。
　　他点起烟，一直等到女孩子求爱失败伤心离开，这才慢悠悠地下了车，叫住穆宁一。
　　“你怎么来了？”穆宁一有些吃惊。
　　“嗯，来了有一会儿了。”燕重华故意答非所问。
　　穆宁一一怔，随即底下了头，看来他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燕重华的心情更加黯淡，他站在原地问道：“今天晚上有空吗，要不要去我家？”
　　穆宁一沉默了很久，才终于答道：“好啊。”

　　上了车才发现燕重华脸上的伤，虽然已经简单处理过，不过看着一向高高在上的男人鼻子上贴着OK绷，来不及换下的衬衫上还有血迹，刚才被Hyaline搞得乱糟糟的心情顿时被迷惑替代：“你这是怎么了？”
　　燕重华自嘲地干笑两声：“没事，被仇家小小地报复了一下而已。”
　　穆宁一瞪大双眼，他实在想不到什么人能这样报复燕重华。
　　“对了，这几天太忙，都没时间去看你的演出，你生我的气了吗？”
　　“说实话，”穆宁一顿了顿：“倒不是生气，只是有点失望。”
　　“只是有点吗？”燕重华握住他的手颇为挑逗地揉捏着。
　　“……是很失望好了吧。”
　　“那为什么不打电话把我臭骂一通？”燕重华凑过去咬了下他的脖子。
　　穆宁一对他这副死缠烂打的样子最没法办，连声音都不免有些发虚：“你不是在忙着司泉那件事？”
　　“连你都知道了啊。”
　　“是司泉打电话告诉我他可能要出国，原本想找我演的那部戏大概是流产了。司泉他——怎么样了？”憋了几天的话终于说了出来，穆宁一有些不自然地看着车外。
　　“你很关心司泉吗？”
　　“毕竟，他也帮过我不少。”
　　燕重华感觉好笑地看着他：“宁一，你到底想在司泉身上找到什么东西？”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司泉是一个太过耀眼的存在，那段需要仰望的距离根本不可能产生任何共鸣，但是因为会被感染，会去比对，尤其在接触之后更加无法规避对方来自各方面的渗透，所以心念丛生，乱而无章，明明身在局中，却总有一种外人般可悲的无知和不安，就仿佛燕重华和司泉早已走在岸上，而他还是一个人漂浮在海中，越想靠岸反而漂得越远。
　　穆宁一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动着琉璃的色泽，燕重华简直被那漂亮的侧脸迷住了，他的年轻的情人很少会露出这种忧郁凄迷的表情，偶尔一次竟令他心动不已，燕重华再三克制才没有在车上兽性大发，他清了清喉咙说道：“先去我家吧，我可是很有诚意地准备了道歉的礼物。”

　　大概秋天的空气实在太干燥了，燕重华觉得穆宁一身上的静电一直都在噼里啪啦地到处乱窜，害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迫不及待。
　　终于到了家，可穆宁一却迟迟没有下车的意思，“燕重华，”他转过头：“对你来讲我到底算是什么？”
　　燕重华被他问得一愣。
　　“那天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
　　燕重华依旧有些困惑。
　　穆宁一的目光却很固执：“你对森光林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燕重华这才恍然大悟，那天为了刺激森光林他似乎确实说了一堆“豪言壮语”，虽然当中有使诈的成分，但也不全是假话，只是该怎么跟穆宁一解释呢？
　　“还有之前你说过‘在你玩腻了之前要我安安分分’的话又算什么？”
　　“宁一……我很抱歉。”或许是今天晚上他的心特别柔软吧，一向厌烦纠结于细致末梢的燕重华竟然也会被另一个人的不安疼痛牵动，这些话穆宁一一定忍耐了很久，以他的倔强如果不是真的被逼无路，恐怕一辈子都不会问出口。
　　“你知道对感情说抱歉的人很讨厌吗？你就不能明明白白说清楚？”
　　“我之前说过一些伤害你的话，要是可以全收回来那该有多好。”
　　“然后呢，对你来讲我到底算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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