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栀子花

　　和爸爸一起住的位于城北某生活小区的新家显然太大了。放假回家的时候，游黎黎觉得自己步入了一个冷然的巢穴，空空荡荡，从客厅一侧窗子吹进的风能呼啸着穿过身体贯通整个家，把站在客厅里的她吹得浑身冰凉。

　　所以她一般不在客厅里多待，一回家就迅速而直接地走进自己的房间。爸爸本想让黎黎住那间安静得多的房。可那间房有个很大很宽的阳台，她鼓起勇气站在那里时，从四面吹来的风犹如数把冷冽的冰刀几乎要把她掏空了，忍不住发抖。她恐高，何况家住五楼，最后她选择了方向刚好相反的临街的那间房子。那间房有一扇窗，可以望见外面的世界。住进来的第一天，她就把整个房间布置妥当，因为这里将成为她最温暖的小世界。游黎黎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直到爸爸来敲门，说，吃饭了。

　　周末她总是起得很早，坐在窗前的书桌旁，看书，写字，读英语，做题，从那扇窗可以看到不远处小区大门，更远处是城市主干道，车水马龙。而窗下正是小区的篮球场，放学回家一定会经过那。那个篮球场里常有一群男孩在打篮球，被栀子花坛围绕着。

　　书读到累了偶尔一抬眼想看看楼下的情景，初夏时节，微熏的栀子香与窗外的喧闹声交织着随风而来，她第一眼就发现了他，从此眼光就再也移不开了。那个时候她觉得，其实风也并不总是冰冷的。五楼的距离有点远，游黎黎的轻度近视使她看不清楚那男孩的脸孔。但她知道，他打球时动作潇洒，运球自如，他所在的那边靠他得分。也知道，他的三分球很准，看到又一个三分入篮，她的心里会小小的汹涌，她不清楚那感觉叫什么，只是和自己平时的情绪不大相同。他的弹跳不错，轻松一跃就抓住了篮筐，他会吊在上面摇来摆去惹得游黎黎生怕篮筐会突然断掉，可他却悠然自若地跳回地面。

　　游黎黎算过时间，每个周末早上八点篮球声准会响起，充足气的球体敲击地面的声音啪嗒啪嗒，像是花种落入了心田，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也热闹了起来，她悄悄抬头看了看寻找那个身影，似乎每次都在，直到11点人群散去，她感到非常愉悦。

　　也不总如此。有时周末会下雨，游黎黎一早起来，看着窗外密密麻麻冲击而下的雨滴，忍不住心烦。讨厌雨天，没有了篮球场上传来的声音，坐在桌前学习竟会不安宁。

　　奇怪……

　　这难道是青春期的烦恼？

　　游黎黎正读初三，马上就要中考了。她是一个很听话的好学生，按时上学，完成学业，成绩不错且稳定，在大人眼里是个标准的乖乖女，不出差错，游黎黎自己也认为这样很自然，只是她很少和父亲说话，也许在她看来，努力读书就是和爸爸最好的交流了。可是，现在的她忽然觉得再这样过下去，真有点腻了。不知从何时起，她养成了倚窗看看的习惯。

　　好友来家里做客，通常在周末下午，她们笑吟吟的拿出互相喜欢的书来交换阅读，将午后的时光打发在思想延伸的无限喜悦中，惬意而满足。黎黎房间里的窗帘有着天空一样的颜色，风吹起来像是海浪在缱绻的翻涌，初夏的气息扑面而来，俩人都有点倦。

　　“怎么办，黎黎，我有点看不进书呢~”好友作势揉了揉有点困意的眼睛。

　　“咱们下去到篮球场打打球吧？”

　　好友称好，随即惊奇，看起来如此白净文弱的黎黎会提议去打篮球？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游黎黎从床底拖出一个纸盒并从中拿出一个半瘪的橙色的…篮球？！

　　“黎黎，你真买了？”好友一脸不可思议。

　　“是啊，我很想打篮球呢，所以，嘿嘿~”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朝好友笑笑。

　　好友依稀记得游黎黎什么时候向她说起过她想买个篮球，当时只觉得黎黎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不仅篮球，她连打气筒都准备好啦。帮黎黎扶着球，看着黎黎很兴奋的拿起气管对准球嘴开始充气，好友心里却开始发毛了。她该不会想把篮球充爆吧？天，看游黎黎快速地将推手一抽一压，像只突然来了劲的小兽。力气十足啊，扶着球的好友手心一阵一阵的冒冷汗，幸好，在眼看就要出事的前一秒游黎黎终于抽走了气皮。好友在心里嘘了一口气。

　　抱着篮球，游黎黎和好友手牵手来到篮球场。下午，他们都不在呢，安静的篮球场属于两个女孩。其实，游黎黎很早就买了篮球，很早就想亲身体验在球场上奔跑的感觉，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她的心里总是堵堵的，想去又不敢，好像怕着什么呢。现在有好友陪伴，忽然什么都不必担心了。她抬眼望了望自己房间的窗，从篮球场上看去，那扇窗像只幽黑的眼睛，隐没在周围众多同样的眼睛里，并不特别。

　　学校的体育课通常只安排女生打排球，这实际上是游黎黎第一次打篮球。她努力回想那个男孩的动作，模仿着他认真拍球，仿佛那男孩子现在就在她身边细心的指导着她一样，一步，两步，三步，真纳闷为什么球在自己手中会变得如此笨拙？上篮，篮球扔出去了，却只是在网下画出一条弧线，擦过太阳的影子，什么动静也没有。

　　“哈哈，好一个三不沾~”

　　游黎黎回头朝好友浅浅一笑，阳光打在她那张白得有点失真的脸上，她做了个鬼脸，跑去把滚远了的球捡起来扔给对方。好友抱起球，情况也不见得乐观。

　　可惜实在不会打，说是打篮球，最后竟变成两个女孩子互相扔球给对方的投篮比赛，她们真羡慕那些篮球高手呢。整个下午，篮球场上回荡着两个女孩嘻嘻哈哈的笑声，笑声乘风一直飞向碧蓝的天空，在云朵边绕了一圈慢慢飞远了。两个人的关系真好。

　　累了，就背靠背坐在球场边的凳子上。篮球放在身边，被来回的风推搡着，一会儿溜到黎黎这，一会儿又溜到好友那。

　　“看，栀子花开了。”游黎黎伸出手指向球场边冒出来的小白花，跑了过去。

　　“咦？”好友随即也跑了过来。

　　“我觉得，栀子花是最美丽的花朵，外表那么纤细却有那么清冽的香气。”栀子花朵扬着脸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似是胆怯。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敏感，似乎很脆弱，其实啊，内心坚强的很呐。”

　　游黎黎没有发现，好友说这句话时正目不转睛盯着她呢，在好友心里，游黎黎正像这些纯白明丽的花朵一样。

　　她们初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刚入学的年纪。好友从来没见过黎黎的父母来参加家长会，虽然知道黎黎其实有个总是很忙的父亲。小黎黎被班里的小男生们欺负，说她是野孩子，小时侯最狠的话语。沉默，于是她被小男孩推倒在地上。可她从来没有乞求别人来怜悯或者帮助，从被推倒的地步爬起来和那个推她的男孩扭打，再被推倒在地，再次爬起，直到男孩因她不停的纠缠而吓倒在地，男孩子反而哭了起来，她说，我不是野孩子我和你一样。班里的孩子却再也不敢欺负她甚至有点怕她了。她看起来，那么瘦弱，那么，孤单。小小年纪，一个异样的眼神或是一个不同的语调都会让她皱眉，神情里是深深的受伤，其实，她一直都是个寂寞的孩子呢，从不主动交朋友，从来都一个人来去，从小就这样。

　　不知道是怎么和黎黎开始说话进而成为好朋友的，了解以后好友发现，其实黎黎是个内心热烈的女孩，只是，她太怕被拒绝，更不懂得如何表达，所以选择沉默。

　　她知道自己是相当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子的。

　　后来，下了好几个星期雨。

　　游黎黎站在窗前急得直跺脚。雨啊，何时才是个头呢？

　　她觉得自己像个思妇，“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频洲”她在心里笑笑，真是怪自以为是的。断肠？游黎黎想，自己连那个男孩的名字都不知道呢，更别说其他。自己盼的，只是雨能早点停，这样才能再次看到那个男孩的身影。

　　只不过……

　　游黎黎曾想在某个周末的早晨跑到楼下的篮球场，主动对那个男孩说：“你的球打得真好。你叫什么名字呢？”事实上，她确实也试过。她跟爸爸说去楼下扔垃圾，可走到篮球场外，看到那么多人，她止步了，她不敢呢，甚至走近的勇气都没有。她怕说出来了他就知道自己在关注他了，到时候他会怎么想？她猜自己这个从未在他眼前出现过的女孩会在他心里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她想他如果认为自己是个奇怪的女孩子怎么办？如果，如果，最好他压根就不当回事，又怎么办呢？

　　游黎黎站在离篮球场远远的地方望着人影呆了半晌，只好抹了抹额间渗出的汗，转身跑回了家。

　　爸爸正在捣弄那台旧收音机，他不爱看电视，却着迷于听广播，他们并不常说话。爸爸看到急匆匆进屋的黎黎，叫住了她。

　　“怎么这么着急啊，黎黎？”

　　“没什么，爸，我作业挺多的，回房间了啊。”

　　“累了就出来吃西瓜啊，在冰箱里。”说完爸爸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手边的收音机上。

　　“好。”

　　游黎黎关上房门，舒了口气，她觉得她和爸爸之间真的隔着一扇门，一扇不愿主动打开的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是妈妈常带着她去公园游玩，去剧场看戏，他总是很忙也很少回家。只是，那些日子被拉得太远，离得太长，长到梦中妈妈的脸孔已经变得模糊不堪，成了一道若隐若现的闪光，声音也飘然天外，化作一阵风，她努力回忆，却什么细节都抓不回来。家里突然就只是爸爸和她两个人了，她不记得爸爸什么时候开始独身一人操持着这个家，关于妈妈的东西似乎也是在那一天里消失，找不到了。甩甩头，她跑到窗边，他们还在打球，真好。游黎黎觉有点可惜，但很快稳下心来，对付功课。

　　新学期，游黎黎顺利升入了本校高中部。

　　放学后，游黎黎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入秋以后天黑得特别早，才到小区门口，街上的路灯就已全亮了。黎黎听到身后有什么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顺着路灯打下的影子，游黎黎知道是有人在骑单车。可能是自己挡住对方前进的路了吧，她想也没想就直接转身让道。是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孩子。短短的头发不经意落在额前，由于背光，身上多了层金亮的色泽，显得很瘦，脸不清晰。

　　单车上的男孩似乎朝黎黎笑了笑，她听到他对自己说了声“谢谢”，就往前骑去。声音挺好听的嘛，她想。游黎黎看着男孩渐行渐远的背影，楞住了，忽然之间，那个背着斜挎包的背影和记忆中那个奔跑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她朝着那个身影快步跑去。她，认出来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很快她离那个背影不远了。她没有发现自己正走在回家的那个方向上，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经过了那个篮球场。她现在想的，只有一个，一定要去问问他，他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下车将车推到楼梯口，游黎黎跟在后面，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惊觉自己竟站在自家楼下。

　　男孩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惊讶。游黎黎终于第一次真真实实看清了男孩子的脸。这是怎样一张脸啊，长长的剑眉，眼神清澈，而这双眼的视线此刻正率直地落在身后这个女孩脸上，游黎黎感到脸在发烧，攥紧了拳头，松了松，又紧了紧，她觉得男孩似乎就要笑了起来，她突然就生气了。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可就觉得生气，她的表情变得异常冷漠，她看也不看男孩子，一甩头就火急火燎往楼上跑去。

　　哎，又失败了。

　　睡觉前，游黎黎拿着镜子照了照有点灰心的自己，镜子里那个和她有着同样容颜的女孩子说，“游黎黎你真没用”，下次再见到他，一定要和他说说话啊，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不敢呢，“没关系，现在我已经知道他就和我住一栋了。”说完这句话她朝镜子里的女孩道了声晚安就睡了。

　　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单车的后座上，而眼前骑着单车的人有着游黎黎熟悉的背影。惊喜又甜蜜，她看到他正载着自己穿行在林间小路上，在阳光的照射下近乎透明的蒲公英，飘散在他们周围，亮晶晶，游黎黎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声音意想不到的平稳。

　　“我叫……”男孩说完转头向游黎黎微微一笑。

　　“我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么？”游黎黎怀疑是不是单车骑得太快了。

　　“我叫……”

　　“什么？”男孩又说了一遍，可游黎黎耳边除了风声还是风声，于是她又问了一遍，

　　“请你大点声，你叫什么名字？”

　　“……”只有风在耳边呼啸呢，游黎黎浑身冰凉冰凉，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光，再也听不到任何回应。

　　窗外阳光泛起透过了窗帷，游黎黎睁开眼睛，此刻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原来，是个梦啊。

　　真该庆幸，她拉开窗帘，随即一种莫名的伤感袭上心头，窗外小鸟三三两两的啁啾，提醒着晨间的宁静，她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自己这是怎么了？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还要去上课的，而且必须准时到校。

　　穿好校服，游黎黎背起书包下楼，手里拿着一盒早餐奶。哎，为什么住在五楼呢？为什么没有住在二楼？二楼的话，也许就能早点看清他的脸了，说不定早就听到别人唤他的名字，听到他的声音了。不过，二楼的话，会不会被他发现了，那可不好啊。

　　嘀嘀滋滋，在三楼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什么在转动，到楼梯拐角处时她看到昨天的男孩正在把单车推向楼梯口。回头时，他的表情似乎有点惊喜，因而扬起了一边眉毛。他朝游黎黎笑了起来，可她很快把视线移开。

　　她不懂，自己其实是多么想和他说话啊，可当他真的就站在眼前时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又一阵恼怒，她冲到男孩面前生硬地开口道：“请让一让。”该死，为什么会是这种口气？黎黎也被自己的态度吓了一跳，她那架势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她是想要穿过单车和狭窄的楼道间的空隙走过去。

　　男孩把单车往旁边挪了挪。不知道是否真有什么在身后追赶，她不等男孩把车移好就直往前钻。这样，扎着马尾的头发，校服衣角，书包全被单车上的部件挂住，她被牵住了竟一时无法动弹，男孩赶忙帮她解开缠绕在扶手上的头发，游黎黎真的急了，她猛的一拉，把书包，衣袖全扯了回来。而那单车，在男孩子还没意识过来时已被游黎黎的猛力扯倒。

　　“哐当”一声响，游黎黎吓了一跳脸像快要炸开了，她往后看了看一脸无奈低头扶车的男孩，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说了声“对不起”就拔腿往车站跑去。

　　“啊！这下好了。真是太丢脸了。”

　　午休时，游黎黎想着早上那一幕再也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引得身边的好友好奇地端着饭盆凑过来直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游黎黎支支吾吾把早上的事说给好友听，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当然，她还是把那个男孩换成了其他人。好友听完，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还以为是什么事啊，就把个单车弄倒了，这没什么丢脸的嘛！”

　　“可是，我好狼狈啊，还跑了。”

　　“你不是已经说了对不起了吗。不过，你干吗这么着急要往前走啊？是不是那个人长得特别可怕？”

　　“啊……没有啦，我怕迟到。”她开始瞎扯。

　　好友朝游黎黎瞪大了眼睛：“黎黎，你可是我们班来得最早的学生啊，我真不明白。”

　　“哎呀，你就别问了。”好友的探寻，游黎黎无言以对，只好低头吃饭，不敢再说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真说出来，解释就乱了。

　　好友怎么会明白呢？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啊。

　　放学后，游黎黎走到小区门口时停了下来，往身后望了望，没有看到那个男孩。仔细想想，男孩也许并不是什么好学生，没见他穿过校服。经过篮球场时，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喊：“喂！喂！”声音很耳熟，她似乎在哪里听过。游黎黎往里面一看，那个男孩！他好像正在朝自己喊着，我么？游黎黎往身后看了看，没有其他人啊。不会不会，正打算走时，男孩已骑车挡在游黎黎身前。

　　“喂，你别急着走啊。”

　　游黎黎一时紧张：“你干什么？”

　　“啊，不好意思，”男孩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鲁莽，把单车拐了个方向，让给游黎黎往前的路。“是这样的，今天早上你把我的单车弄倒了……”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把你的单车弄坏了？”游黎黎一想到早上的事心里就发窘，赶紧抢白，担心的朝单车看去，却实在没发现有哪里不对。那他叫我干吗？

　　男孩摸了摸剪得很干净的头发，“单车没事。”

　　“那，有什么事么？”游黎黎口气僵硬起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是想还你这个。”男孩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龙猫的挂饰。

　　龙猫？游黎黎本能的摸向自己的书包，不见了，她的龙猫挂饰，难道说，他手里的这个是……

　　“你怎么拿着我的多多洛？”

　　“早上我把车子扶起来时在地上看到的这个，女孩子的玩艺，想必是你落下的吧。”

　　“当时你怎么不给我？”

　　“我也想啊，可你跑得好快，我一扶起单车你就没影了，干脆下午在这里等你放学咯，反正你会经过这里的。”

　　“你？在这里等我？”

　　“是啊，反正我和你住一栋啊，”男孩突然笑了起来，“我住二楼，你是新搬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啊？”意外的情景，他竟主动问她叫什么名字，不敢想象的反转，游黎黎呆呆的只是看着他，半晌才说：“我，……叫游黎黎，三点水游，两个黎，是黎明的黎。”

　　“好特别的名字，初听起来还以为是离开的离，不过我觉得你最好叫做游急急，”游黎黎睁大了眼睛，“每次看到你都像被什么追赶着，一副着急的样子。”男孩转身朝游黎黎微微一笑，准备扶着单车往前走。

　　“你叫什么名字？”脱口而出，晚霞在游黎黎的脸上弥漫开来。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叫陈若兮，我们就算认识了。”

　　他说，我们就算认识了，这梦寐以求的名字，就这么轻易说出来了，而且，他的名字，真好听。

　　清早起床赶去学校，游黎黎在二楼与三楼的楼梯转角口稍微有点紧张，她尽量把下楼的脚步放轻，以免被别人发现自己正站在哪里，她伸出头悄悄瞥了一眼二楼的房子，没有人，这才放心往楼下走去，步子也正常了。今天不在，算了，能碰上他才稀奇。

　　游黎黎刚升上高一，读初三的时候周一至周五都在学校寄宿，所以碰不上陈若兮很正常。可是，当游黎黎走到楼下的时候，一个扶着车子斜靠在墙上的身影使她差点叫出来！陈若兮！他竟然，站在楼道口。

　　“早上好啊。”若兮看到游黎黎下楼了，倏的站直，整个楼道的光全挡住了，游黎黎没想到喜欢打篮球的若兮长得这么高，这么近的距离，自己只在他的肩膀。

　　“早上好，你在这里干嘛？”口气怪怪的，她竟在想，若兮会不会在等她。

　　“等你啊，一起去学校。”

　　“你…不用上学么？！”

　　“当然要上，我载你，顺路。”

　　“顺路？”对了，游黎黎到现在还不知道若兮在哪里上学，她从来不见他穿校服。但是，为什么专门在楼下等我一起去上学呢？

　　“上来～”

　　不容抗拒，也不想抗拒，她坐上后座。

　　“对了，陈若兮，你在哪所学校上学？”

　　“你们学校旁边的那所。”

　　“一中？”天啊，一中可是全省最好的学校之一。

　　“怎么，我看起来不像么？”

　　“啊，不是，可你为什么从不穿校服？”

　　“学校的校服不适合，只能穿上衣，裤子差一截。你看我这样子，能穿校服么？”

　　“可是，你不穿校服，教导主任不会骂你么？”

　　“我长这么大，从没被骂过，你看我像是个挨骂的人么？”

　　“可是，为什么？”

　　“当然是我综合素质全面发展，老师不舍得骂啊~哈哈”

　　“可是，全面发展？什么意思？”

　　“可是可是，这么多可是，你看我这样子，就是德智体美样样最优，知道了么？这可是在女生面前耍帅的前提。”

　　“真是个自恋狂！”游黎黎终于明白绕了这么一大圈这家伙原来是要夸耀自己，于是她干脆懒得理他。

　　“我们在楼下打球，那么吵游黎黎你都能看书。”男孩突然说话了，他没有回头，若不是指明更像在自言自语。

　　“诶？你怎么知道？”

　　“有时打球休息的时候就看到你坐在那里看书，嘿嘿，很认真的样子。”男孩摸了摸头发。

　　“我？你看到我了？”

　　“两只眼睛1．5”男孩不无得意地伸手指了指眼睛，“并不是每个人都近视。呵呵。”

　　“这么说来，你早就看到我了？”心脏开始狂乱的跳动，进而她喃喃道“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嘿嘿，你当然不知道啊，其实，我很早就想认识你了。不过，很难碰到你啊。不过我的原则是做什么事都要主动去争取。所以，呵呵，我就一直在观察你什么时候上学什么时候放学。终于成功了。”男孩子的声音爽朗纯净，没有一丝游移，这让她的心突然开阔了起来。“有件事早就想告诉你了，”什么东西在游黎黎心里开始发芽，“你的球打得真好。”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还不赖啊，以后，我来教你打，我看到你竟然也打篮球，像你那种打法是不对的。”

　　“啊？”

　　男孩后来什么也没说了，游黎黎的耳边又响起了风声，呼啦呼拉~~呼啦啦，那是摇曳的笑声，绵邈缭绕……

　　下车后，男孩渐渐骑远了，太阳从远处的屋顶爬了出来，顿时光芒铺洒在所有人脸上，心都暖起来，游黎黎微微眯了下眼，她想起男孩说的话，一定要主动么？

　　放学回家，游黎黎照旧听到厨房发出一阵阵叮叮咚咚切菜的声音，爸爸围着围裙切菜的背影映入眼中。多少年了呢？只有他一个人，自从生意失败后一直在家照顾着自己，从来不会强迫自己按照他的思维行事，却不知什么时候曾正式的交流过。

　　游黎黎走近后爸爸没有回头，但和平时一样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回来了啊，黎黎。”

　　仅那一声，黎黎的鼻子忽然就酸了。

　　“咦？”爸爸没有听到往常游黎黎的懒懒的回答，正待转身探个究竟。

　　“爸，今晚我来做饭吧。”她走上前去，拿过父亲手里的工具。

　　“今天，怎么了？”似乎意外。

　　“让我也显显身手吧，你可从来没有吃过我做的饭呢。爸！”

　　深深的笑容，划过年岁的印记，浮上他的脸，我们的女儿长大了呢，你看到了么？我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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