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秦岁臻

　　秦岁臻和傅修面对面坐着，在狭窄的空间里有些尴尬。

　　她试图让自己不去看傅修，风吹着帘子，时不时露出缝隙，她就透过缝隙去看外面。

　　路是去常宁宫的路，都是她熟悉的，着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傅修坐在她对面，忽然笑了起来，秦岁臻不懂他笑什么，朝他看过去。

　　“容惠说你是狸猫？”傅修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突然又提到这个。

　　秦岁臻道：“不只是他说过，宫里这样的传言不再少数，兴许有许多人都觉得我是狸猫换太子。”

　　傅修上下扫视着她，却不是审视的目光，而是用一种玩笑的语气继续说道：“狸猫狡猾敏锐，你这样呆，哪里像狸猫？”

　　他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秦岁臻知道自己不聪明，这一点确实比不上狸猫这样机敏的物种。

　　她也知道傅修只是在拿她打趣，于是一声不吭，任由他去说罢了。

　　傅修反倒是没了兴致，懒洋洋闭上了眼睛。

　　这条路真长，以前走的时候没觉得，可和傅修坐在一个轿子里那可就真是度日如年了。幸好傅修闭目养神之后就再未说过话。

　　一直到了常宁宫门前，轿子停了下来。外头宫人轻声道：“陛下，到常宁宫了。”

　　秦岁臻对着闭着眼睛的傅修说：“督公，我先回去了。”

　　她知道傅修醒着，可傅修并没有理她。

　　秦岁臻识趣，也不再扰他，宫人替她撩开轿门，她轻手轻脚地就要下轿。

　　傅修突然睁开了眼：“陛下，卷宗一事可有头绪了？”

　　秦岁臻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还没有，这才不到十日，我还没有向父皇提卷宗的事情。但一切都在推进中，我……”

　　“知道了。”傅修简短地说了几个字，弯起嘴角，又露出了假面笑容：“外面凉，陛下快进去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傅修，傅修还是笑得那样假，她没敢再看，收回目光，逃也似得下了轿子。

　　梅欢就守在轿门外，在看见梅欢的那一刻，她心里头才有了些安全的感觉。

　　傅修看着秦岁臻的背影，忽然嗤笑出了声：“兆祥，你看她，她心里头应该很怕我，还常常要装出不怕的感觉，真是好笑。”

　　兆祥刚将查容惠的事情吩咐下去，堪堪回到傅修身边，冷不丁又听见他说的这不阴不阳的话，在轿子外不敢多言，只说：“陛下进宫不久，年纪小，个性又认生，多和督公相处一段时日便好了。”

　　“认生？”傅修冷冷道：“我看她和秦昭在一起的时候，倒也不是很认生。”

　　兆祥道：“秦昭公子性情和善，广结善缘，时间久了，难免有些亲和的气息在。”

　　傅修静默许久，在兆祥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又突然开了口：“养不熟的东西，是要好好教训一下，还是继续给点甜头呢。”

　　他声音轻飘飘的，还带着些笑意。可落到兆祥耳朵里，就是一块千斤重的石头。

　　傅修想了想：“既给教训，又给甜头，兆祥，你看怎么样。”

　　兆祥弯下腰：“督公所言极是，陛下她……定能体会您的良苦用心。”

　　傅修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意见，他从来都是随心所欲、胡作非为的，兆祥习惯了顺着他的话意说下去。

　　——

　　容惠的事情在第三日有了结果，梅姑姑打听消息回来，说傅修那边查了不少容惠的事情，容惠平日狐假虎威惯了，又是个老色/鬼，宫里头不少人对他有怨恨，借着傅修这次查他，抖了他许多事情出来，他这次凶多吉少。

　　若是容惠定了罪，对她和秦昭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可偏偏，一直都没有容惠定罪的消息。

　　梅欢又打听了几日，才知道原来容惠这厮预料到自己多半是要有事，借着三天休沐的时日偷跑了，已经出了建安城。大理寺的人在缉捕他，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

　　经过这些事，秦岁臻觉得傅修在这件事上大概是选择相信了他们，所以才这些天都没有再找她的麻烦。

　　秦昭这段日子常来陪她去看太上皇，他经常是上午来常宁宫找秦岁臻，一起去英武殿，中午在英武殿一同用膳，下午一起回常宁宫喝个茶，待到傍晚，秦昭再回自己的玉竹斋。

　　梅欢说他们近来有些走得太近了，让她注意些。可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人能拒绝秦昭的示好，他实在是个好人，待人真心，她只不过帮了他一点，他却一直记在心头。

　　秦岁臻不忍心拒绝他，也不想让他不开心。

　　建安的春日很漫长，天气一点点暖了起来，春雨也越来越多。

　　不下雨的时候，秦昭会带她去星驰台远眺。星驰台是建安宫里最高的楼台，从那里看一直能看到宫外的场景。旭日升时初春景，山花野鸟，天地烟云。

　　这个时节正是放纸鸢的好时候，宫外的天上，纸鸢总是很多，飞得很自在。在宫外的时候梅栩带她放过一次纸鸢，可也就一次，梅栩公务繁重，鲜少有时间陪她玩这些小孩子的东西。

　　秦昭拿着纸鸢走上来的时候，她恍然以为是梅栩出现，定了定神，才能叫出秦昭的名字。

　　秦昭替她握这纸鸢的手柄，她在星驰台上跑着将纸鸢送到风里，回过头，见秦昭还是呆呆地站着。

　　她冲着秦昭喊道：“跑啊，小昭，跑起来它才能飞。”

　　秦昭这才跑了起来，他身体不好，跑不了太久，幸好来了阵好风，纸鸢飞得很平稳。

　　秦岁臻仰头望着天上的纸鸢，风轻云淡，纸鸢离他们又高又远。

　　秦昭在她身边说道：“皇帝姐姐，我们的纸鸢是这建安城里飞得最高的。”

　　“是啊，我们的纸鸢是这建安城中最高的。”她想了想，又笑道：“也没什么用处，不过是飞得高一些。”

　　秦昭笑道：“姐姐是建安最尊贵的人，飞的纸鸢自然也要在众人之上。”

　　秦岁臻觉得他是在说笑，抬手敲了一下秦昭的额头：“说什么傻话呢。”

　　秦昭猛地咳嗽了几声，大概是刚才跑的厉害，他身体有些不舒服，又被风一吹，引得旧疾又起。

　　秦岁臻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松了手，怕他着凉，悉心问道：“要不我们回去吧，这里风挺大的。”

　　秦昭的脸色霎时变得有些难看：“不，姐姐正是兴致好的时候，不必为了我回去。”

　　秦岁臻瞧出他心里头的不快意是因为怕自己扫了兴，出言安慰道：“和小昭在一起做什么都有意思，就算不放纸鸢，做别得也很好。小昭，我不想在这里待了，你就权当是陪我回去吧。”

　　秦昭看着她没了话语，忽然笑了笑，抬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好，我们回去吧。”

　　他总算没有再犟，秦岁臻心里舒了一口气。和秦昭日渐相熟后，她心里很清楚，秦昭哪里都装得好，只是这脾气，有时候执拗得厉害。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槿荻，槿荻焦急地迎了上来，顾不得行礼，匆忙说道：“督公在常宁宫等候许久了，脸色愈来愈不好，奴婢这才赶紧找了出来。”

　　傅修这段日子很少出现在秦岁臻面色，这次突然出现，还兴师动众地去了常宁宫，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管是为了什么，秦岁臻都加快了脚步，又忽然停下，看了眼秦昭道：“督公生气了，要不然你先回宫，等明日再来找我。他生气的时候……容易迁怒旁人。”

　　秦昭神色淡淡，没有离开：“说是我们一起回去的，我怎么能自己半路上就离开。”

　　“可是督公他……”

　　秦昭握住她的手：“我知道姐姐怕他，若是有我在一旁，至少姐姐可以没那么怕。”

　　他声音坚定，看这态度，多半是劝不动了。

　　罢了，由着他去吧，毕竟傅修现在在的是常宁宫，有什么事也是冲着她来的。只要她全都受着，机灵一些，应当殃及不到旁人。

　　她同秦昭回到常宁宫时，傅修正在大堂里喝着茶。见他们从外头回来，上下打量了一翻，目光落到了秦昭手中的纸鸢上。

　　他笑道：“陛下好兴致啊，没见您理过朝政，倒是有时间出去玩乐。”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不讲道理了，朝堂的事，又不是秦岁臻想管便能管了的。再说，从傅修的立场来看，她做个耽于玩乐的昏君，岂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秦岁臻上前走了几步：“督公知道，我不会处理政事的。”

　　傅修没理她这话，看了兆祥一眼，兆祥立刻端了个匣子上来，放在了桌上。

　　“容惠一事，这就是我给陛下的交代。”傅修冲着她笑了笑，笑得人浑身发冷：“陛下来看看，看还满不满意。”

　　秦岁臻满腹好奇，走上前。桌上的匣子是黑色的，大概能放下一个花瓶的大小。

　　她不知里头是什么，抬手便将那盖子打了开。

　　只看了一眼，只一眼，便觉得头皮麻得厉害，手克制不住的发抖。

　　她像被烫到一般后退了几步，倒抽着气。

　　秦昭见她面色惊恐，快步上前，看见了那匣子里装着的东西。他扶住快要站不稳的秦岁臻，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几乎将她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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