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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
既然独自离开云崖阁,那就要靠自己的力量来解析有限的线索。
最终,苏月珺的目光落在了“天玑”。
如今看来,从唐诀,到诸葛情,再到白老,或多或少都和“天玑”密不可分。
更何况,苏满尘又死得突然,接连发生的事都已经到了不自然的程度。
苏月珺无暇细究从中是否有她不曾了解的秘密,在她看来,苏满尘的死已让一切开始失控。既然事事都离不开“天玑”,那么破题大抵是要从这里开始——
药庐。
苏月珺快马加鞭,但纵她日夜兼程,依旧还是被人占了先机。
她事先并不知道药庐走水一事,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告诉她,因此抵达时映入苏月珺眼帘的,无非是房屋的残驱。她试图从中找出任何蛛丝马迹,奈何现场实在太过狼藉,她寻了大半日也毫无所获。眼见天色渐暗,天空中阴云密布,一场大雨近在眼前,苏月珺只好折返中途经过的一处村落,企望能在那里将就一夜再作打算。
这村落破败不堪,房舍就像随意洒在饼上的芝麻似的四散分布,抬眼望去,竟无半点生气。
打破僵局的,是两名枯瘦嶙峋的孩童。见有人进村,他们便飞奔出来,口中不住欢呼:“药使来啦!药使来啦!”
两个小孩身量未足,大的是女孩,小的是男孩,眉眼中有几分神似,应当是一对姐弟。不过见他们蓬头垢面,像是没有大人看管。苏月珺停下脚步,蹲下身来冲两个孩子笑笑:
“小朋友,你们找药使做什么?”
女孩扬起一张脏兮兮的脸,大声道:“上次来的药使哥哥说能治好妈妈的病。”说完声音略微一顿,又有些局促似地开口:“药使姐姐带药来了吗?”
苏月珺并不认识什么药使,但此地离药庐很近,她也能自孩童的言语中猜测出一些关键讯息,于是问道:“你妈妈在哪里?”
女孩伸手一指背后的破瓦房:“妈妈在里面养病,她已经起不来身啦。”
小男孩咬着手指,有些怯怯地扯了扯女孩的袖子:“姐姐,我肚子好饿。”
女孩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乖,一会儿给你吃饼。”
苏月珺闻言起身,将马拴在路旁的枯树上,然后一把拉起这对姐弟的手:“走,先去瞧瞧妈妈去。”
房子低矮,里面很黑,女孩把门推开时,便有浓郁的臭味自内飘过来。苏月珺心中一紧,立马意识到了什么,忙将两个小孩拦在门口:“里面除了妈妈还有什么人?”
女孩轻轻道:“还有阿爹……药使姐姐,是阿爹……我和小夏没法把阿爹带出去。”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苏月珺松开手,往里走去。角落里蜷缩着两个人,裹在脏兮兮的被子里的瘦削女人应该就是两个小孩的母亲,眼下身形还有起伏。而旁边散发着奇异臭味的死尸,一定就是他们的父亲了。借着壁缝里透进来微弱的光,苏月珺看到了男人已经开始肿胀的脸。她叹了口气,忍着那股刺鼻的尸臭,动手捉住男人的一双脚,将他向外拖动,同时又回身嘱咐女孩:
“我带你阿爹出去,你们等我回来。”
尸体又臭又重,应该已经死了好几天,好在天还没有转热,倒不至于腐烂很快。苏月珺将人拖到房子右后方的荒地里,用刀浅浅刨了个坑将人埋了。纵是这看似简单的事,也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幸好天公作美,这场大雨迟迟没有下下来,这才令苏月珺有足够时间将尸体处理妥当。之后,她又在小屋外围绕了一圈,细细查看一遍之后,才又回到那处破落的小屋。
“我这里还有些干粮,”苏月珺解开袋子递过两个饼子,“你们吃,剩下的拿水泡了喂你们妈妈。”
看两个小孩狼吞虎咽,苏月珺又问女孩:“他叫小夏,你叫什么?”
女孩嘴里含混不清:“我叫小南。”
苏月珺看了一眼角落中的女人:“妈妈病了多久了?”
小南答:“大半月了。”
苏月珺又问:“爸爸也是得这病死的吗?”
小南点了点头:“嗯。”
苏月珺皱起眉头,没有立刻问问题,而是思考了片刻,才道:“这村里还有些什么人呀?”方才她在外面耽误这么久,竟一个人也没遇到。
“还有小娟姐姐、童童,嗯……”小南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有奶奶、叔叔、康爷爷、冯婶婶和吴伯伯……”
看她表达得有些吃力,苏月珺也不急,只耐心询问:“还有呢?”
小南道:“原本还有好多人,可我都不记得名字了。妈妈还能说话的时候,告诉我说还有好几个人走了呢。可他们也生了病,妈妈就说他们走不远。”
苏月珺道:“药使能治好妈妈和他们的病吗?”
小南的一双眼顿时充满了希望:“当然可以!吴伯伯就是他们给治好的!”
小夏闻言,便指了指墙角:“药使姐姐,现在能不能也给妈妈吃药药,妈妈也想被治好。”
苏月珺略作思考,伸手自腰间摸出一小包药粉来递给小南:“喂妈妈吃下吧。”
小南乖乖接过后,苏月珺又递过自己的水袋子示意她:“用这个。”
也是此时,门外响起一把浑厚的男声:“南南——嗯?”
那声音陡然上扬:“你是什么人?”
苏月珺抬眼,门外站着一个竹竿一样高瘦的男人,他布衣草鞋,作村夫打扮,一双鹰眼却灼灼有神。
苏月珺站起来微微一笑:“我是来访的‘药使’。”
小南刚刚喂完母亲,见到男人便欢声道:“吴伯伯,这是给妈妈送药来的药使姐姐。”
男人瞪了苏月珺一眼,只冷笑一声,但余光扫过旁边一脸童真的小南和小夏,他又后退一步,把路让出来:“借一步说话吧。”
苏月珺心领神会,揉揉小南的头:“你们乖乖在屋里陪妈妈,姐姐出去跟吴伯伯说句话。”
小南乖巧地将头一点:“姐姐一定要回来呀。”
外头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黑如墨,正适合这样的交谈——
“你不是‘药使’。”男人开门见山。
“你好像也不是寻常村民。”苏月珺听得出他稳健的脚步声,那绝对是习武之人的脚步。
黑暗中,男人应该是笑了:“现在我只是个普通人。”
苏月珺也兀自勾了勾嘴角:“现在我也只是误入这里。”
“所以我们最好不要深究对方的身份。”那人道。
苏月珺心照不宣,只问了一个问题:“这村子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答得似是而非:“所谓的‘药使’都从一个地方来,他们身上有治病的灵药。我曾去那个地方探访,可惜前些日子那儿被人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是药庐。苏月珺的猜想在逐渐坐实,但她没有插嘴,而是听男人继续道:“我原本想问他们,为何好端端的一个村子,突然就有了奇怪的瘟疫,而他们手中的药,偏又是能治好瘟疫的。”
苏月珺缓缓道:“既然是好端端的村子,当然不可能有瘟疫。”
“你好像知道这种瘟疫。”随着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男人脸上挂着的疑虑也逐渐显现。
“你不用怀疑我,我毕竟不是真的药使,我相信你也已经早有眉目,否则你的疫病也不会大好,”苏月珺不以为意:“水缸中的水很浑浊,那女人的眉间一股黑气,那当然不是疫病,而是毒。”
男人叹了一口气:“我能好转,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药,而是我没有再喝井里的水。那些药……不能根除毒性。”
苏月珺道:“幸好那地方被烧了个一干二净,至少今后都不会再有人中毒了。水中的毒药过些时日应会消解。而你……”
“余下的毒性,我有自己的法子。”男人顺势接了下去。
苏月珺道:“但这村子还有多少人能挺下去呢?”
男人摇了摇头:“我听闻附近许多村子都是这样,先是爆发‘瘟疫’,然后‘药使’来卖药,可瘟疫还是继续蔓延。等到村民不再有银两支付药费时,‘药使’便也不再出现。”
苏月珺道:“这里也很久没有所谓的‘药使’来了吧?”
男人耸耸肩:“我最后一次见他们,是三个月前。”
苏月珺道:“你怀疑下毒的是药使。”
男人道:“散播疫病,又不结束疫病,只需要贩卖一些所谓的‘灵药’,便可以赚得盆满钵满,这样的生意,换作以前的我,也是愿意做的。”
苏月珺道:“既然下毒的是‘药使’,你却任他们胡来?”
男人咧嘴一笑,却是自嘲:“我在这里落脚,为的就是保住自己这条命。揭穿他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末了,他又道:“但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苏月珺扬起眉梢:“这又是什么道理?”
男人道:“就当我于心有愧。”
苏月珺话中有话:“你表现得像个好人。”
“好人坏人,也只不过是他人的一面之词罢了,”他顿了顿话头,“不妨将这个消息告诉你吧,我曾听那些‘药使’隐约提起过地下的鬼城。”
“地下的鬼城?”苏月珺皱眉。
“听说这所有村子里发生的事,不过是拿人命做实验,又拿人命换钱的计划。”
“为什么要告诉我?”苏月珺问。
男人笑笑:“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而你——好像一开始就是冲着那些人的所在而来的。你应该知道那些人来自哪里。”
苏月珺淡淡地看他一眼:“我自然会前往一探,但你不必猜测我的身份。”
“可是,”男人的目光落在苏月珺的唐刀上,“你的身份也不算难猜。”
“那么,既然已经知道我是谁,你就应该知道余下的事,最好还是不要过问。”苏月珺道。
“无所谓,余下的事,我也不想参与,”男人耸耸肩,“我可是很爱惜自己这条命的,苏小姐。”
“看好那两个孩子,”苏月珺道:“我会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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