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野生助教

　　张花喜一颗小脑袋又在办公室外探来探去，准确地说，是东大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的办公室。不出意外的，江畔是中心的负责人，原主任已在本月光荣退休了，现在，主持工作的江老师便只等着学校的一纸任命文件了。

　　“进来吧。”

　　“嘿，嘿嘿，江老师。”

　　“说吧，把我相亲对象气走之后，还想干什么？”江畔转动椅子，把一张戴着金丝眼镜的棱角分明的脸朝向张花喜。

　　张花喜认真地望了江畔一眼。

　　“嗯？清俊的五官？金丝边眼镜？白衬衫？还有透过窗户恰好洒到衬衫上的阳光？”张花喜的头跟着自己的目光转动，一一掠过这几样东西后，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难怪小说里的男神都这么描写啊……”

　　“什么？”

　　“哦，江老师！那个……我有件事儿想跟您说。”张花喜掐了自己一把回过神来，继而难得一见地现出一副为难表情，还用手磨了磨鼻子。

　　“你要是想说，有人拦得住吗？”

　　“呵呵。”见江畔冷声冷气地揶揄自己，张花喜尴尬地笑了两声，接着，伸手指了指墙面上挂着的工作牌，上面除了几个心理中心的老师外，还有助教朱小小的照片，“江老师，小小学姐也是心理中心的助教，我能不能……也兼职这一份工作呀？哦，不不，我不需要助教工资的，就是想帮江老师您嘛，想跟在您身边多学习学习！”

　　“什么？”江畔的两道剑眉又不自觉紧了起来，脸上现出一副难以理喻又略带嫌弃的表情来。心想着，见过难缠的，没见过这么难缠的，简直无孔不入，一而再、再而三创造一切机会来接近自己。

　　“我跟你说过了，”江畔挑了挑自己那对迷人的长而清冽的眼睛，摇了摇头，又明显地叹了口气，只觉对方已无可救药，“你不是研究生，也没有申请助教，而且也不是……”

　　“我在医院看见小小学姐了！”

　　“啊？”江老师表达意见的手势还帅气地停在空中，听这话愕然地愣住了，“小小在医院？”

　　“嗯……”说到这里，张花喜还是现出那一副少见的欲言又止的神态，用力抿了抿小嘴，犹豫说道，“江老师，这事儿本来不应该说出来，但是，我怕小小学姐有什么事……”

　　原来，昨天一通忽悠活生生气走叶莓儿后，张花喜就接到闺蜜郝靓的电话，说自己忘带医保卡，人正在医院。

　　张花喜接完电话便单方面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江老师，急着给闺蜜送卡去。这些天以来，为了自己设计的那个‘变化盲视’实验，闺蜜郝靓可是没糟罪，硬是在磕磕碰碰中学会了滑长板。前两天，郝靓从长板上摔下了一个大跟头，当下没觉得什么，反而今天膝盖关节越发浮肿起来，赶紧上医院检查去了。

　　寻找骨科分区的时候，张花喜意外在拐角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含胸驼背落寞走着，显得很没有生气，与平日见到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小……”“小”字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两张纸从失魂落魄的主人手里滑落下来，落到了地上。

　　是一张B超单还有一张术前准备单，赫然瞧见上头的诊断结果时，张花喜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左卵巢外方囊性包块---宫外孕待排’……小小学姐？”

　　女孩闻声转过身来，瘦瘦小小的，秀气的五官只剩苍白，脸上仿佛还有泪痕滑过的印记。她倒没有太避忌张花喜，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单子时，嘴角勉强地挤出了一丝苦笑。

　　“谢谢。”

　　“学姐……他有陪你来吗？”张花喜瞧朱小小的样子，用了一个模糊的“他”字来指代。她知道读书期间朱小小并未结交男友，一直勤工俭学一心想要出国。她曾经和自己开玩笑说，傻瓜才会开始一段有始无终的异地恋呢。

　　所以这个“他”，便只是一个性别指代而已。况且，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对于宫外孕的常识张花喜还是有的，这件事可大可小，手术本身痛苦不说，严重时可能还需要切除输卵管，足以影响女人的一生。

　　听到这个问题，朱小小只无力地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那……那手术谁照顾你？”张花喜的目光掠过她手里的术前准备单，关切问道。

　　“我请了护工。”

　　“哦……”

　　此情此景下，平日里舌灿莲花的张花喜也不知再说什么了，只是隐隐替朱小小感到担忧，还有心疼。他们两人是在学校英语社团相熟的，张花喜喜欢这个自律自强且有清晰人生规划的学姐，想不到，现在会有此遭遇。

　　“学姐，你什么时候手术，我来陪着你。”

　　面对张花喜诚挚的目光，朱小小勉强又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了，有护工就可以，毕业在即，你不是在努力那个项目吗？要抓紧了。”说完这些，轻点了点住院部的方向，与小学妹摆手再见。

　　张花喜愣愣地立在原地，双眼出神地望着朱小小瘦弱的背影，口袋里郝靓的来电一直在响着……

　　“对了，阿花，”走出两步，朱小小忽然回头过来，像是交代一件什么要是似的，双眼凝神锁向张花喜，“如果项目不成，不要勉强，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她说的，是什么项目？”听完这一过程，江畔也愣了愣神，出奇问道。

　　“哎呀，这个不重要啦，重要的是，那个渣男是谁！我都快被气死了，学姐明明没有男朋友，怎么会怀……”一口气愤懑到这里，张花喜忽觉不对，赶紧把后面那个“孕”字吞进了肚子里，“怎么会被人欺负呢！学姐肯定是被人欺负了！”

　　“确实如此，”江老师也跟着蹙了蹙剑眉，摘下自己的金丝边眼镜，审慎说道，“但这处于法律和道德交叠处，且涉及到当事人的隐私，如果小小自己没有问责对方的想法，我们作为旁观者，也起不了什么切实的作用。”

　　“那就不揪出‘渣男’了吗？！”

　　“怎么‘揪’？”面对一脸不服气的张花喜，江畔冷声反问道。

　　“反正……反正不能让他好过！”

　　要是平时什么违背公序良俗的事，张花喜这个社会活动积极分子还是有一些小手段可以用用的，但现在涉及到一个女孩的名誉和隐私，却不是可以声张和人肉搜索的。

　　“行了，这件事我会留意，保护好学生也是我的责任，你先回去吧。注意保护隐私。”

　　“嗯！”张花喜听这话，转愁为喜，自己这一声强有力的回应，让她觉得两个人之间好似有了某一种协议，某一种默契似的，心中开朗了不少。这人一高兴，就又指着墙上的工作牌，嬉笑问道，“江老师，那这助教的事儿……”

　　心理中心的江副主任以为自己昨天已成功赶走了张花喜，没料到，今天一踏进中心办公室的门，那颗扎着高马尾的脑袋就已经安住在朱小小原先的工位上了。

　　“根据登记资料，今天预约的咨询有两个，第一个十分钟后到，江老师准备一下。”

　　张花喜煞有其事又自然而然地说道，全然忘记了自己昨天才第一次来此。说完，从座位上离身，把理好的资料和记录本捧到江畔面前：“咨询室里的闹钟坏了，我也换好啦。”

　　“你是怎么进来的？”江老师转头瞧了瞧大门外正朝这边憨笑着的保安，又回头看了看正甜笑回应的张花喜，一脸嫌弃而又不可思议的神情，又问道，“小小把柜子的钥匙也给你了？”

　　“没有没有，是我在笔筒下找到的，一般都会压在什么东西下面的嘛。”张花喜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得逞地摇着脑袋。

　　江畔将资料往办公桌上潇洒一掷：“1401，张花喜！”

　　“唉！”

　　他高挺的鼻腔里禁不住喘了两口明显的粗气：“你过来。”说这三个字时，那双细而长的眼睛懊恼地闭了闭。

　　张花喜趋着小碎步近前。

　　江老师神清骨秀的脸庞板起，一时显得尤为严肃，以一种不可置疑的权威的腔调教训了起来：“在心理中心任职是要通过聘任文件的，心理教育与咨询是一项严肃的工作，玩笑不得。在这里工作的每一个人，即便刚毕业参加实习的同学，都是有相应职业资格的，哪怕最最入门的国家心理咨询师资格。这些，你有吗？”

　　“有，三级。”张花喜无辜地眨了眨一对小鹿眼。

　　“你……你考了？”

　　“考了，去年11月份考的，本科毕业前一年允许参加考试。”

　　江畔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又听张花喜略带窃喜的声音继续说道：“江老师，我还听说了，今年开始国家人社部统一认证的心理咨询师考试就取消了，我正好抓住了最后一次机会呢。以后想来实习的同学，那可就更难喽。”

　　说完，张花喜仰头望着江畔那张白中发青的脸，想着“这是你自己说的，看这一次，还有什么理由赶走我！”

　　“既然心理咨询师职业资格从《国家职业资格目录》中取消了，那就说明这个资格并不被权威所认可……”

　　江老师果然还有后手，只听他这句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花喜故意吊高的嗓门给覆盖了，只听她热热闹闹地叫道：“诶！第一个来访者来啦，江老师快准备一下哦。咦？长得挺好看的，是什么人啊？”

　　“前任。”江畔几乎是黑着脸说出这两个字。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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