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翅几番寒暑

　　阿满为了演示自己的“天赋异禀”，他跳脱地跑到月色下，摘下斗篷的帽子，整个人沐浴在红色中，开心地转着圈。
　　“等等，你现在身上的黑气好像变多了。”公子郎氏仔细观察后，快速跑到月光里将他拉回来。

　　“啊？有变多吗，我看不出哎。”阿满头往后看，他确实没有看出端倪，自己背部那个黑色掌印不是时不时就冒出点黑气吗，他笑三郎过于杞人忧天，啥事儿都没有。
　　公子郎氏不理他，坚持让他把斗篷给穿戴好，就像以往他穿青灰色斗篷那样的形象，阿满不太高兴、嘟嘟囔囔：“三郎，你以前这样穿走路看得清路两旁的东西吗？”

　　“不用看两旁的，看清眼前的就好了。”公子郎氏自己早已穿戴好，他的头正对着阿满，眼前的视线也只能看到阿满。
　　阿满心下一笑，看清眼前的，那不就是他嘛。

　　在魔族的地盘使用仙术千里移行容易被一些大人物发现，整个魔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好两人掉落的地点距离主城区不远，为了降低被魔人注意的可能，两人决定花点时间步行过去。
　　“对了，你上次来有没有看到女魃啊，我还挺想她的，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有机会见到。”阿满跟在公子郎氏后面，喋喋不休。公子郎氏负责导路，他负责说话。

　　一时之间，相同的场景让阿满想到当年在郎国皇宫里他绕着三郎絮絮叨叨喊他名字的事儿，那次是他第一次喊公子郎氏为三郎，对方还不应答。时间可过得真快啊。
　　“她现在也在主城，上次我没见到她，听魔族圣尊说女魃一直住在城中心的主殿里，她怕自己一出去就被食脑老人抓住。圣尊也乐意护住她，就让她在主殿当个小侍女。”

　　“嗯，还没见过她服侍别人乖乖女的样子呢，一定要去看一眼她，在我们杀掉食脑老人之后。”
　　“好。”

　　*

　　主城区最中央的主殿自古以来就是没有名字的，十八年前却突然多出了个新的名字，叫做“雁归”。
　　名字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给取的。这还要从一个老者来到魔域说起，这个老者胡子花白看着实力不强，但他仅凭一人之力就挑战了百大魔族部落首领，以一抗百他还胜了，魔界里强者为尊，就都拥护他为圣尊。圣尊入住主殿之后，就下令将这个没有名字的建筑添上个名字。

　　雁归，秋雁归来。

　　此时血月正在挂在最高处，雁归主殿中进了一个黑色斗篷的人，他摘下斗篷，露出一张苍白且平淡的脸，普通的容颜中偏偏生了一双带着冷气的眼睛。
　　主殿正中央站着一位灰衣老者，那刚刚进来的人扑通跪在老者前面：“属下有罪，属下没能完成圣尊的任务，阿满被那个公子郎氏给救走了。”

　　“不怪你，毕竟他俩现在是伴侣，公子郎氏救下他不会害他性命，顶多让我实现目标的脚步变慢一点，还有时间，我不着急。我只是担心，另外一件事情你有没有办好。”圣尊低吟，他手中把玩着一个小玉石雕。那玉石被他盘得发亮冒油，皮色艳丽，看得出有人经常把玩它。

　　“回圣尊，属下已经杀了阿满最亲近的人，您特意叮嘱过我的幺幺我也斩草除根了。本来我是想将公子郎氏一并杀了的，但是公子郎氏现在实力高深，非属下可以匹敌的。”
　　“那阿满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圣尊眯着眼睛看着从云，他的声音很迫不及待。

　　从云抬起头看向他皱在一起的满脸皱纹，“他刚开始得知自己的娘亲和幺幺被我杀死的时候，瘫坐在地上几个时辰，我在屋外听他对着公子郎氏哭了一会儿。后来公子郎氏走了，布置了灵堂，他就瘫坐在灵堂里，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再也没有别的表情了。”

　　“那祭天的时候呢？”圣尊脸上表情更加期待了，他甚至低下了头去听。
　　“祭天的时候阿满的表情很奇怪，明明知道自己要被烧死，他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好像笃定了有人会来救他，当然最后公子郎氏赶回来救了他。他当时一直看向我，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发现了我。”从云将自己所见所闻全部讲出来，“我觉得公子郎氏就像是阿满心底最后的一片净土，无论我怎么逼迫，阿满很难因为外界的一些事情去波动情绪了，因为公子郎氏会和他一起承受。”

　　从云不确定自己这样说圣尊是否能懂，毕竟他也觉得现在这个局面很尴尬，他想尽办法去触动阿满的情绪，但阿满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让他无计可施。
　　圣尊微微一笑，攒在一起的皱纹一点点展开来，“公子郎氏……我之前只是觉得这个小伙子实力挺不错的，是阿满的伴侣。我没想到他对阿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或许，我的计划里面又多了一个保障的东西。”

　　“保障？我觉得这是您计划里面最大的拦路虎。”从云不认同。
　　“有个词叫关心则乱，阿满越喜欢公子郎氏，那到最后分开的时候，就会越悲痛。”

　　“除非我们把公子郎氏杀了，不然是分不开他俩的。现在仙界已经在训练天兵天将准备对我们进行制裁，公子郎氏是南冥手下的一员大将，你也知道南冥和那个北荒一样难缠，我们要是杀了他的爱将，千年前的悲剧就要重演了。”从云循循善诱劝导。

　　圣尊捏捏玉石雕的头部，沉吟：“不要忘了，挑起仙魔大战也是我计划里的一环，不过现在挑起确实太早。我记得公子郎氏有个很致命的弱点，你上次和我说他是什么龙脉。”
　　“他是郎国的龙脉。”从云快速答道。

　　“哈哈哈，好啊，龙脉。这下你知道怎么办了吧。”
　　“您的意思是先灭了郎国？可这样我们就要发动这些年隐藏的魔族大军啊。”

　　“现在先不要轻举妄动，公子郎氏，他又来了。”圣尊脸上表情变得严肃，“还带了个半人半魔。”主城区受圣尊监控，但凡有人迈进来，都会被圣尊察觉到。
　　“半人半魔？杂交的品种吗？”从云不明所以，下一秒却被圣尊一脚踢飞十几米，鲜血从嘴角涌出来，他惊恐地看向圣尊，不知道自己哪句话犯了忌讳。

　　“阿满不是你能骂的。”圣尊冷冷看着他，尔后又道：“你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变出半人半魔的？”
　　从云犹豫道：“我、属下不知，属下就是往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就一下，让他身上冒出一些魔气来，但是算一下时间，魔气早就该散尽了。他也不应该身上还有魔性啊……”

　　“呵呵，那就不是因为你了。看来阿满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么的淡定啊，他心里还是悲痛的吧。”圣尊闭上眼睛，挥挥手，“他们多半是来找你的，你先出去躲两天，我帮你应付过去。”
　　“是，圣尊。”从云捂着自己被踢伤的胸口，心里暗思，阿满真的是圣尊的逆鳞，别看圣尊布置的种种任务命令都是伤害阿满的，但没有一项是让阿满陷入困境的。

　　他如果在祭天那天犹疑不去救阿满，公子郎氏也没来，任由阿满死在齐国百姓之手，圣尊绝对会活剥了自己。就像对食脑老人用魔域重刑那样，他永远记得自己十八年以来第一次见到圣尊那么暴怒还是因为听说食脑老人差点杀死了阿满。
　　要不是有万千魔神求情，食脑老人早就死在圣尊的手中了。

　　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魔也不例外。阿满就是圣尊唯一的弱点，为何呢，一个升仙后废除仙籍的凡人为何会与圣尊有联系？从云不知道，也不想多猜。在这里胜者为尊，他只需要听从圣尊号令即可。
　　到了主城区，阿满喊累，公子郎氏拿着上次来这儿剩下来的魔币去客栈里订了客房，阿满像没见过世面的进城人东瞅瞅西摸摸。

　　魔域这个地方的建筑和凡间很不同，也许是这些魔人个个生得高大，每个地方的房子都建设得气派豪华，连门都是凡间的两倍那么高。房子里面空间一大，它的空荡感就体现出来了。再加上每个房间都开了巨大的天窗，没有天窗的也都有朝着血月方位的大窗，魔人们可以在屋内就照到血月进行修炼，方便至极。

　　阿满可不觉得这方便，难道这个地方是不下雨的吗？天窗刚好开在柜台上面，红色的月光漏下来，洒成一片。听着魔币清脆的声音，阿满笑眯眯看着柜台前记账的魔女。
　　“姑娘，你好，请问一下你知道附近有没有一个叫做食脑老人的魔？”阿满见她长得面善，不像一路上走过来见到的其他凶神恶煞、长得奇形怪状的高大魔人，他大着胆子上前问问食脑老人的消息。

　　那魔女抬起眼睛瞅了他一眼，瘦瘦小小的身材，穿着惨白的斗篷，像个病人，喉咙里还吃了那种装模作样的呼哈药丸，明显就是一个体格羸弱的小魔想要装牛逼，这样的魔最恶心了，她冷冷哼一声，不理他低下脑袋做自己的事情。
　　阿满一脸疑惑地看向公子郎氏，示意他看柜台里的魔女，她那是什么表情？

　　公子郎氏摆手，不知道啊。
　　个子在凡间绝对算高的阿满万万没想到，自己是因为比不上魔域那群长得奇形怪状，除了身高高点没有一丝优点的魔物才被嫌弃的。

　　回到客房，他气冲冲问：“我看起来那么糟糕吗？还要给我一声冷哼！过分，有这么做生意的吗？”
　　公子郎氏安慰他：“风土人情不一样，他们这儿的审美怪怪的，你想想我们成婚当日有多少百姓夸你好看，你别多想了。”

　　阿满越想越气，“我优点那么多，又不是只有一个好看。我个子不高吗，我仙术不厉害吗，我阵法也很厉害，背书也不错，除了路痴了点！”
　　“对对对，阿满优点很多的！”公子郎氏开始顺毛，“不过魔域的那些魔人也有自己的优点，就比如长得歪瓜裂枣看着让人生笑，声音粗哑难听所以辨识度高，他们长得高但是进门得弯腰……”

　　“噗嗤，你这说的都是什么优点啊。”阿满被逗笑，“好啦，快别说了，等下被魔人听到了来追杀你。我们等血月下去了再出门去找吧，现在先休息一下。”

　　一路上，他斗篷穿在身上挡住了血月，但暖洋洋的感觉并没有消失，一直环绕着他；同时他看到公子郎氏冷到眉毛上都结了冰霜，三郎看起来很冷。
　　所以一到主城区，他就急忙说自己累了，打算找个地方陪公子郎氏躲一下悬挂中天的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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