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和我告白！

　　于是，许言再一次跟着叶呈文回到了他在H市的家。

　　叶呈文家在林园路尽头一个有些古旧的老小区，小区虽老，但十分宽敞整洁，独栋别墅群在郁郁葱葱的树木环抱中，别有一番韵味。

　　别墅的院子不大，但有花有草，夜里虽暗，但许言还是一眼看到了廊檐下那盆显眼的松针盆景。

　　不知怎么，许言想起了B市叶呈文家院子里的松柏景观，乍一看，视觉上多少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许言还在盯着那盆景瞧，突然屋子里传来一声狗叫，随后门下方形小洞被从里面顶开，一只黄棕色的小狗飞似的从屋子里蹿了出来。

　　那小黄狗有一双滴溜圆的黑眼睛，本来摇着尾巴朝着叶呈文飞扑而来，但也不知怎么半途稍稍偏移了方向，用更猛地速度奔着许言而去了。

　　叶呈文吓了一跳，赶忙回身去抓它。

　　小狗到了许言脚边，四爪顿地，屁股一摆，用漂移的身法围着许言脚边转了半圈，拼命地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但发力过快的叶呈文就没这么敏捷了，他势头过猛，没抓到狗，反而一把撞到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许言身上。

　　为了不将客人撞飞出去，叶呈文只好伸手搂住许言的腰，抱着他一起往后退了好几步。

　　小黄狗见主人和这个味道好闻的陌生人抱在一起，立即摇着尾巴，兴奋地汪汪叫了起来。

　　叶呈文扶着许言站好，这才松开人，后退两步，开始训狗。

　　许言只得轻咳一声：“这小可爱叫什么名字？”

　　叶呈文：“金刚。”

　　许言：“……”

　　进了屋子，叶呈文放下钥匙，回头看他。

　　“我先说明，这房子房间不多，虽然有人打扫，但你也只能和我睡一间。”他状似随意道。

　　许言平静地点了点头：“知道了，这次把床让给你。”

　　他放下书包，“你在医院没好好吃东西，我给你做点东西吃吧。”

　　叶呈文根本没什么胃口，但许言也没吃饭，他沉默了两秒，转身走向厨房：“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食材。”

　　冰箱里的食材不少，但是已经很晚了，许言选择煮了一锅鸡蛋柿子面。

　　他虽然厨艺尚可，但是该说不说，拿手的都是他自己爱吃的菜。

　　面条出锅的时候，叶呈文正拿着电话从后面的庭院里走进了屋子。

　　许言摆好筷子，问道：“给你妈妈打完电话了？”

　　叶呈文嗯了一声，见他样子，许言又问：“你告诉你妈妈，奶奶生病了吗？”

　　叶呈文在餐桌旁坐下，看着许言端上来热气腾腾泛着蛋香的龙须面，出了回神：“她人还在国外，就算说了也不知道几天能回来。”

　　叶呈文拿起筷子，挑起面条吹了吹，“我妈上次来的时候，和我奶奶闹得很不愉快，就算她赶得回来，奶奶也未必想要见她。”

　　面条的热气熏得叶呈文眯起眼睛，对面站着的许言垂眸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把想说的话说完。

　　叶呈文放下了筷子，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是一个乐于倾诉的人，但是面对许言，好像说什么话都没关系。

　　他愿意把自己的事情讲给许言听。

　　“我爷爷去世得早，我奶奶就我爸一个儿子，而我爸也只有我一个儿子，他去世后，我奶奶不肯和我妈一起生活，便要带着我来这里……那时，我妈是不同意的，我奶奶就让我选。”

　　他抬头和许言对视：“我和我妈说，我要和奶奶住在一起。”

　　许言从他略有迷茫的眼睛里，也感受到了比起母亲，他更亲近奶奶的事实。他也不知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对于家庭这个课程，许言自觉是永远的差生，从未及格过。他想到什么，转身朝沙发走去：“你等一下。”

　　叶呈文微微坐直身体，看着他从沙发角落的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来。

　　许言将书推到叶呈文面前，“这本书是送你的，作为开学礼物吧。”

　　叶呈文低头看着封面上的红色大字《高中语文基础知识手册》，他目光停在角落里略显夸张的宣传语上“一旦拥有，爱不释手”。

　　叶呈文别的成绩都还可以，唯独语文，因为平时上课没有多用心听讲而导致基础知识成为了短腿项。

　　叶呈文抬头看他，似有所悟：“你就是为了买这书，才去书店的吗？”

　　许言为了自己去书店买书，在回家的路上又救了他的奶奶吗？

　　许言道：“余贞贞也有份，我猜她见到书的时候，反应应该会比你强烈一点。”

　　叶呈文盯着那书的封面不做声，许言坐下来，想了想道：“叶呈文，人在生病的时候是很脆弱的，我懂你的担心，但别的暂且不提，奶奶生病的事你应该告诉你妈妈的，你有你的考量，大人也会有大人的权衡的。”

　　许言叹了口气，把自己碗里的那份煎蛋也放进他碗里，“你不能替所有人做决定的。”

　　叶呈文沉默半响，又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两人吃完面条，已经快要半夜，等收拾完上了楼，许言才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

　　叶呈文的房间里，竟然摆着一张双人床。

　　他挠了挠眉毛，十分礼貌地说：“你这要是不方便，我回家住也可以的。”

　　叶呈文从柜子里掏出一个枕头，头也不回道：“这么晚了，哪儿那么容易打到车，你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谁让你非要来的。”

　　许言觉得不合适，但叶呈文坦然自如，自己过于抗拒反而显得有问题，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只能侧身面对这窗户，尽量靠近边缘。

　　叶呈文也累了一天，在他身边倒是没什么动静，许言僵着身子挺了许久，一直到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后，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许言……我能摸摸你的脑袋吗？”

　　叶呈文果然是睡不着，但睡不着也不能拿他当玩具。

　　许言：“……不行。”

　　叶呈文：“就摸一下。”

　　许言：“不行，我怕痒。”

　　但是头发上根本没有神经，怎么会痒呢。

　　叶呈文再没了声音，许言没有动，半晌咕哝一声：“就一下啊，你有什么毛病，大半夜要摸人家脑袋的，智慧不是这么窃取的。”

　　身后有被子的窸窣声，随后许言感觉到叶呈文宽大又温热的手掌覆在了他的后脑上。

　　干燥的手指轻柔地在他的短发间拨弄，一阵异样的感觉从后脖颈蜿蜒而上，直冲脑门。

　　许言一缩脖子，就说很痒了。

　　叶呈文的动作缓慢，却很快就收回了手。

　　静默的气氛里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焦灼，许言缩在被子里，问：“所以，我的脑袋怎么了？”

　　叶呈文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轻松的笑意：“没怎么，头发长了。”

　　许言想了想，开始否认：“不可能，我头发长得很慢的。”

　　这之后，叶呈文就没了声音，许言也再没有动作，不知过了多久，叶呈文的呼吸变得绵长静谧。

　　许言小心翼翼地翻过身，侧身看着睡着的叶呈文。

　　他白日里焦急奔波，情绪又大起大落，想必是累坏了。

　　许言的目光在黑夜里变得更为幽深复杂，前世的记忆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他不知道那位老人家是叶呈文的奶奶，但他却记得一件事，前世……那是在新学期开学后有一阵子了，他从B市回来，一直不愿去学校，偶然一天，踩着骄阳当空的时间点进了还在上课的教室，冷不防就被从里面奔出来的人撞了个趔趄。

　　那人帅气又高大，撞到他身上的力道不轻，吓了许言一跳。

　　但那人却头也没回，以许言未曾见过的速度飞奔而去，也正是因为有这个插曲，许言只被老师说了几句，就赦免回到了座位。

　　后来，他不经意听周围人议论，说是叶呈文的奶奶去世了，所以他那天在课堂上才会如此失态。

　　那时的许言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他只是对那张突然放大在眼前英俊非凡的脸还存有印象。

　　他坐在医院长椅上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比身边的叶呈文更加无措。

　　所以，他本该拒绝像是和叶呈文睡在同一张床上这样的事，就没法轻易开口了。

　　他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也慢慢闭上眼睛。

　　只希望奶奶能度过这次难关。

　　-

　　许言第二日一早，陪着叶呈文一起出了门。

　　叶呈文去了医院，他则回了趟家。

　　他回家放下书包，又换了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这才又去了医院。

　　他到的时候，病房只有叶呈文在。

　　许言放下果篮和花束，又将手里的汉堡递给叶呈文：“不知道你吃了午饭没，给你买了一点。”

　　叶呈文淡然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你不用特意买这些，在医院的食堂里订了饭，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许言将袋子推到他手里，“又不是特地的，是我去吃的时候，顺便就给你买了一份。”

　　叶呈文埋头吃东西的时候，许言便坐在了病床旁边。

　　床上的老人依旧昏昏沉睡，输液瓶换了好几拨，却好像没什么起色。

　　许言想要问问医生怎么说，但看叶呈文吃得起劲，便没有出声。

　　等叶呈文一口气吃完许言给他买的汉堡薯条和鸡翅，去卫生间扔垃圾的时候，许言凑到床边，对着床上的老人轻声道：“奶奶，您可要快点好起来，不是说你的孙子又高大又壮实的吗？您再不醒过来，他怕是要不如我了呢。”

　　床上的老人呼吸平稳，许言轻轻摸了摸她的手，叹息道：“他那么孝顺听话，您一定舍不得他难过才对。”

　　卫生间的门口，叶呈文微敛着目光，一动不动。

　　-

　　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余贞贞如约站到了许言新家的门口。

　　早两日回来的张奶奶见余贞贞来了，高兴地拉着她的手进屋：“贞贞快进来，一个多月不见，奶奶都想你了。”

　　余贞贞立即歪头枕着张奶奶的手臂：“我也想张奶奶了。”

　　坐在客厅的许言嗤笑一声：“她是想您做的菜了。”

　　还没等余贞贞反驳，许言就将早已准备好的辅导书朝她“投喂”了过去。

　　余贞贞：“……？？？”

　　“给你准备的新礼物，你不是英语成绩还没达到120吗？”许言也学着她的样子歪头，“不过，我也不差那一分两分的，你要是觉得没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余贞贞眯起眼，仔细打量他，慢腾腾道：“许言，激将法对我不管用了。”

　　许言耸了下肩：“那倒没有，和你走兵法有点太过隆重了。”

　　余贞贞哼了一声：“你等着，反正我很快就能达到120分的。”

　　她说完环顾了一下许言的新住处，顺便提出了疑问：“叶呈文呢？”

　　“他有点事，就我们两个先学。”

　　许言摆开题库和试卷，对面的余贞贞雄心壮志立即萎缩起来：“啊，叶呈文没来啊，他不在，没人分散你的注意力，我可就惨了。”

　　许言瞪了她一眼：“我还可以让你更惨一点。”

　　余贞贞咬牙坚持，但她没想到叶呈文这一消失，是直到开学了也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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