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司]文诣经纬脱贫日记

　　1.
　　各派高人不可能长期留在我们辖区，因此我最近也在积极思考如何发挥所有人的作用。
　　当我把数十名百姓代表请来开会讨论时，他们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这，禾苗姑娘，需要我们做什么，你直接吩咐就好。”一名老者在众人示意之下主动起身发言：“但要我们想办法，武林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该怎样应对才好。”
　　“今天不是要跟大家说武林事，而是想听大家意见。比如，建设，增产，创收，保护我们的劳动成果等等，各方面，不拘什么问题，都可以讲。”
　　“啊，这……”百姓们互相你看我我看你：“什么都可以吗？”
　　“是。”
　　一名行商举手起身：“我有一个建议哦，我过去走南闯北各处收货转卖，在其他地方见过很多可以食用还高产的植物，既然现在我们做无土栽培，是不是也可以到他处找寻种子自己种看看？”
　　我点点头对山亭柳说：“记下。还有其他想法吗？”
　　一名养猪大户也鼓起勇气起身提出大胆的想法：“禾苗姑娘，无土栽培我不太懂，但是听说先天高人都有什么‘储物空间’，我在想啊，苦境动不动天崩地裂环境污染，能不能开发这样的空间，危险时就把养殖场迁移进去，这样能保护我们的心血。”
　　“好建议，记下。”我顺着他的话接下去：“照你这样想，我们还能建设类似的避险防空洞，发生危险时供人与牲畜藏身，不是更好？”
　　养猪大户挠着后脑勺笑道：“哈哈哈，是哦，人都没了，只有牛马是能做什么啦。”
　　受他启发，负责销售本地土特产的一对夫妻也试着发话：“说起先天高人的本事，我们觉得最神奇的就是隔空飞信，是讲这个飞信的原理能不能用来做运输啊，现在我们往其他受灾地区运送粮食，路程漫长还很大风险，成本太高。”
　　“你是指利用空间术法大批量运送货品？好想法。”
　　随着讨论越来越热烈，各种脑洞和建议都被提出，山亭柳做会议记录做到后面已经面部抽搐，忍不住插嘴：“喂喂，术法转化也要遵守基本原理吧，越来越离谱了。”
　　“此言差矣，”我正跟百姓们聊得嗨，闻言转头否定：“思想碰撞就是为了灵感，多少发明都在碰撞之中产生，就跟切磋学问同样道理。可不可行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能不能想到却需要群众智慧启发。”
　　山亭柳默默立起记录本，藏在本子后面低声说：“对不起，吾多言了，请继续。”
　　……
　　连续数日，我们搜集的意见和建议多达上万条，其中不乏无意义的吐槽抱怨，完全无法实施的幻想空想，但也确有许多闪耀着民间智慧之光的宝贵建议。
　　叹希奇神色阴晴不定地翻看我分门别类整理成册的意见薄，以及与之对应的设想构思：“……哈，想不到这些寻常百姓也挺有想象力。这些加了标注的东西，你真的打算都尝试去做吗？”
　　“不是我，是我们大家。”我招招手示意远沧溟等人过来围坐圆桌：“我打算成立若干工作室，域内人才可以按照专长和兴趣主攻这些方向。之前请来帮忙的各派高手带着我们做一段时间，等项目成型就可以放手……我初步设想了一些项目，这是‘云上农业’……这是‘应急物流’……”

　　2.
　　立项挂牌之日，我跟原来的经纬儒生解释各个项目的概念和目的，正好说到“云上农业”——这个项目已被农家和墨家联合认领，只是还缺少一些精通阴阳五行运用的道门人才。
　　“苦境各处百姓，受灾情况与时间不尽相同，也就是说，同一时间，北武林可能是沙暴，南武林却是水患……这你们能理解吗？”
　　“能。”
　　“既然如此，想要同时保障各地农业生产就很困难，那我们换一个方式，为百姓建立粮食账户，适宜种植的地方推广我们研发的新型农业生产模式，同时每年收取一定数量种子与粮食作为账户应急物资，从总体进行安排与储备，何处有灾，我们皆能拿出足够赈灾粮食，何处无灾，我们便促进生产……这叫宏观调控。”
　　“禾苗姑娘，听起来好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仓库，随取随用，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储备进入这个仓库，是这样吗？”
　　“类似吧。”我点点头开始划重点：“其实这个项目最终的目的，是统合神州各处农业生产，把类似文载龙渊这样拥有大片良田之地建设为基地，撑住神州百姓粮袋……或许我们能称之为‘天下粮仓’。”
　　“天下粮仓？天下粮仓？”一名儒生反复重复这句话，忽然激动起来：“若真能建成，能可庇佑无数百姓！这是千秋伟业啊！”
　　我忍不住笑起来提醒他：“可惜你们不擅长这方面，要看农家跟墨家独领风骚喽，你们最多做点锦绣文章赞扬一下。”
　　“禾苗姑娘，别小看人！吾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吾能加入吗？”
　　我撇撇嘴：“你们儒家不是看不惯墨家？你想加入，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呢。”
　　“耶，你都要吾们放下门户之见，这可是金令牌，吾厚着脸皮去加入，多磨几日说不定人家就同意了？”
　　“那大家给他加油，精神支持一下吧。”我拍拍手掌：“天下粮仓，大庇寒士！加油。”
　　其他几名儒生也笑起来跟着拍掌：“天下粮仓，大庇寒士！！！”
　　大家正在笑闹，远沧溟的声音插了进来：“哎呀，你们真是干劲满满哦。禾苗，你看谁来了？”
　　我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正好对上墨倾池的视线。他的目光十分深邃，又隐隐透出一种异样的光泽，目不转睛看着我。
　　“是圣司啊。”我的笑容淡了下来：“德风古道是前线，你来此必有要事，请移步穹顶末详谈。”

　　3.
　　前往穹顶末的路上，远沧溟一直试图活跃气氛，但我和墨倾池都不太配合，弄得他有些自讨无趣；待到了地方，他借口要去看顾自己负责的项目直接溜走，墨倾池这才开口。
　　“你之奇思妙想，较过往更上一层楼。”
　　“算不上奇思妙想，都是百姓带来的灵感。”
　　我就事论事，竭力压制烦躁的情绪。
　　若说邪染对我最大的影响，无非是面对武林人士，尤其是三教之人时，心里就会自然产生质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为什么这帮人不肯纡尊降贵看看百姓的生活，明明他们从指缝里随便漏点东西就可以庇护很多人。
　　理智告诉我，这是道德绑架。
　　先天高人通过自身努力得来的修为没义务拿去帮助百姓，三教武学秘法是属于本门的知识财富，也没义务分享给平民改善生存。
　　世上有人利己有人利他，按理说没有妨害到别人就不该道德绑架。
　　可是三教和先天圈子之外，苦境有太多人活得猪狗不如，太多人死得惨烈卑贱，想起来便是无法自抑的意难平。
　　墨倾池仿佛看到了我的不耐，也直接出言点明：“你对吾昔日行为，依然介怀。”
　　“二爷都对你没介怀了，我没资格对你介怀，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见他说破，我也懒得再维持表面功夫：“你昔日的恩情我会尽力偿还，包括你对文诣经纬的恩情……待八岐祸了，你做你的儒门圣司，我做我的下里巴人，三教依然风光霁月，我就在这泥里打滚。”
　　“风光霁月？你是褒扬，还是贬损？”墨倾池走到瀑布之前俯视池中锦鲤：“昔日吾在万堺种种行为，曾经三教诸多劣迹，自是与风光霁月毫不相干，你大可直言。”
　　我微微转过头，不愿与他掰扯这些虚的：“说正事吧。”
　　“在那之前，吾可以先查看你之邪染状况吗？”
　　“没什么大碍。”
　　我打算拒绝，但墨倾池已走到我身前，掏出一件宝物，保持一个让彼此都感觉安全的距离，再次追问：“可以吗？”
　　……不知为什么，我仿佛从他语气里听出一丝小心翼翼。
　　但这感觉去得太快，我心知他不探看清楚必然不会放心与我说正事，只好耐着性子点头。
　　他用那物件查探过我的状况，方才说起来意：“皇儒尊驾与一页书大战之后，伤势未复，但八岐已齐聚所有力量，恐怕不日便有一场艰难决战。”
　　“救治皇儒尊驾，不是该找大夫吗？”
　　“血闇之伤非同小可，凤儒尊驾发现你送至德风古道的净邪仪器对此倒是有些作用，只不知目前开发到哪一步？”
　　“已经全面升级过，但用来治人效果不确定。话说血闇之力是什么？”
　　墨倾池便将地冥和血闇之力由来向我作了说明，我忍不住皱起眉头：“为了对抗八岐牺牲百姓制造血闇？八岐从人心阴暗面诞生，他不干人事我不奇怪。但是采用屠杀获取力量再由高僧转化，这位九天玄尊身为一代宗师，我看他这个伟大计划跟八岐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事过境迁，责之无益。”
　　“获取愿力非得用这种手段吗？愿力难道不该是发自内心的正面情感吗？哈……算了，人都死了，没什么好说。”我发出一道信号：“我和研发团队继任者跟着一起去看看吧。”

　　4.
　　皇儒尊驾是一位可爱的老人家。
　　之前我已经听过他一些事迹，听说他是很多很多很多年前击退六界妖魔的大英雄。
　　我去昊正无上殿的时候，他刚泡了圣泉回来，听说要给他医治，直接摆手：“吾已无恙，何必白费功夫。小丫头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八岐随时可能来闯门，别留在这找死。”
　　我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个性，于是上前行礼：“皇儒老爷爷，让我们给您看看吧，您身后不止德风古道，还有无数平民百姓，就当是代表平民尽一份心力。”
　　“嗯？你叫吾什么？”
　　我眨巴眨巴眼睛：“老爷爷啊，有问题吗？”
　　“吾很老嘛？”
　　“好吧，皇儒爷爷。”
　　“咳……别乱叫，吾跟你没这么熟。”
　　皇儒看见我们几个杵着不动，摇头叹气：“哎，啰嗦，看吧看吧，看完就走。”
　　随行的除了发明仪器的易教和墨家弟子，还有一位医门弟子，几人围着皇儒研究半天，便开始给仪器调数据，准备用上。
　　“喂，做什么？”皇儒抗拒地看着眼前稀奇古怪的仪器：“要给吾用这个？吾不准……”
　　侠儒尊驾阻止了皇儒离去：“老大哥，别逞强了，多恢复一分，大家活命机会就多一分，吾们都仰仗你呢。”
　　“哼……”皇儒只好坐在原地，任由众人给他装上各类线管，还抽空瞪了玉主事和墨倾池一眼：“臭小子真多事。”
　　玉主事好脾气地弯腰认错：“自作主张，请尊驾宽宥。”
　　事实显示，仪器有用，不多时皇儒便开始紧蹙眉头强忍不适，一股股黑气从他身上腾起散开。
　　负责操作的墨家弟子摇摇头：“哎，净化率只有74%。”
　　“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凤儒安慰他。
　　皇儒又调息片刻，这才睁眼对我们说：“好了，都回去，德风古道要清场了！”
　　一线阵地不容违令，我带着众人准备打道回府，玉主事让墨倾池负责送客。
　　当我们越过德风古道边界继续前行，忽然听到墨倾池在身后唤我名字：“禾苗。”
　　“圣司还有何事？”
　　墨倾池又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盯着我：“莫忘初心。还有……保重。”
　　——这听起来像是诀别。
　　我在那一瞬间产生一种茫然情绪。
　　他是个先天高人。
　　他犯过错，造过孽，因为他是先天高人，他的错和孽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所以他现在是要弥补吧？
　　……这样一来，逐步回归正途，他今后……或者说如果还有今后，应该还会是个好同志？？？

　　5.
　　我在经纬思考了很久。
　　八岐邪神的力量愈发强大，强大到苦境各处皆能感应那股极有存在感的邪力。
　　经纬已研发出更高倍的灾害专用型监测望远镜，可以通过此物观测八岐邪力的大致动向。
　　那一天，当八岐邪力移动之时，我意识到，他要去儒门了。
　　远沧溟在我身边低声道：“但愿大哥平安无事。”
　　我想的却是，德风古道真的拦得下来吗？
　　叹希奇靠在一边若有所思地问我：“你打算袖手旁观？”
　　“你有好建议吗？”我看着他：“或者说你有什么有用的发明可以支援德风古道？”
　　“有是有，效用难以保证，或许也是杯水车薪。不过……”叹希奇上下打量我：“你给了八岐好大没脸，破完德风古道，下一个应该就是你了。”
　　“那看来我呆在经纬反而会给大家带来危险。”我笃定地点点头，转身打开我的柜子，向远沧溟交代：“二爷，这里面是我写的未来发展规划，现在交给你，希望你们能和其他同仁配合，完成这些规划。”
　　远沧溟勉强地笑了起来：“小禾苗，说什么呢，交代后事吗？”
　　“我跟八岐总要有个了断的。”我伸手向叹希奇讨要：“拿来吧，你的杰作。”
　　“哈。”叹希奇丢来一串耀黑色的珠子，每一颗珠子上皆有许多小孔：“可以短时间聚集力量，至于能聚集什么力量，吾也难以预料。”
　　我把珠子挂到脖子上，跟远沧溟等人说了“再见”之后便独自前往德风古道。
　　德风古道外围已被邪染之墙封闭，我站在邪染之墙外，无所谓地想，反正我已经被邪染了，于是直接穿墙而过。
　　脖子上的黑珠不断吸取着力量，而现场最庞大的无疑是邪力，于是愈发浓烈的邪染之气缠裹上来，我脑子里却响起一道道回响“打碎破漏肮脏的旧世界创造新世界”。
　　我慢慢接近皇儒与邪神的战场，路上正在撤离的玉主事等人大声喊我，我却仿若未闻；墨倾池上前欲将我拉走，却被我用邪力震开。
　　“哦？是你？”控制八岐躯体的似是无间常闇皇，他挑着眉看向我：“狱婪钦点的选者，这段时日吾等未去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哈……身负邪染却不受影响，你真是趣味得让吾想要毁灭。”
　　皇儒尊驾愕然看着突然出现的我，叫我离开。
　　我没说话也没动。
　　邪染之力越来越强，使我动弹不得，而常闇皇甚至兴致很好的与狱婪互换，在我意识空间中调笑。
　　“你之毅力，真令人惊奇。”狱婪歪坐在宝座之中：“意志坚定，毫无破绽，可惜，尘世人心才是你最大的破绽。”
　　“人心会感恩，也会因恩成仇，因贪执迷，你之行为未必被认同，你之功劳未必被铭记，相反你更易引来嫉妒质疑谩骂，何不放下无聊的大众，专注这场游戏呢？”
　　“你们……”我的声音很迟缓，因为我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十分困难：“神明……都喜欢……到人间……游戏吗？”
　　“非是吾喜爱人间游戏，而是人间呼唤吾。七原罪，每一桩，都是让吾莅临人间的基础。没有罪，何谈功？没有暗，何来光？吾即永存，吾便永远可以继续这场游戏。”
　　“没有罪，何谈功？没有暗，何来光？”我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叛逆的笑容：“说得很有道理，喝——！”

　　6.
　　那一瞬，神州震动。
　　我在八岐诱导之下坠入人类七原心罪之海，触碰到至极的黑暗，却用指甲死死扒着暗无天日的深渊，往上攀爬。
　　不该只有这些，一定不止这些。
　　有阴冷的力量像海藻一样摇摆缠绕试图将我拉住，我回头朝它们吐了一泡口水，冷冷道：“歇着吧你们！”
　　我握住一丝光，拽着它荡向虚空，双锤力砸，顿时恶浪滔天，石破天惊，更多微弱的光源开始聚拢，带着渺小的、朴实的、卑微却并不卑贱的愿望——
　　结缕成丝，丝绕为束，束聚为光，终于照亮至暗。
　　“怎么可能？！”
　　我脱离意识空间，脖子上那串珠子疯狂吸收着来自神州各地的微光，那些光缕实在渺小，渺小得几乎难以感应，却是数量庞大到令人震惊。
　　“愿力？！”八岐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可以被称为惊讶的表情，但很快消失不见：“这样渺小的愿力，能做什么呢？”
　　皇儒不顾重创之躯，飞身挡在我面前，挡住邪神随意一击。
　　“呃……！”
　　我看出皇儒已无再战之力，轻轻将他拨开，缓缓走到八岐面前：“你以为这些愿力是什么？”
　　“卑微蝼蚁的渺小心愿。”
　　“错，”我再次举起双锤，顶着八岐猛然爆发的狂暴邪力，将那些源源不绝涌来的愿力化作一把巨大的剑，与他正面激突——
　　“这是民众对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神明也好妖魔也罢，什么都阻止不了！！！”
　　庞然邪力，庞然愿力，极致冲突，高傲的，俯瞰的，视生灵如草芥的；朴实的，良善的，并不伟大却真实的……
　　我听到轰然爆裂之声，随后双耳便失去听觉，在意识丧失之前，我用最后力气，并指为器，戳入八岐肉躯胸前闪闪灭灭的蓝色灯泡。
　　……钢铁侠的能量源是这个对吧？
　　……所以说有用吗？
　　八岐各个人格嘈杂的争吵声在意识空间划过，我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翻译]All About Mary Sue》
玛丽苏程度自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