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哥哥的十一年

　　《我和哥哥的十一年》
　　1
　　哥哥不是我的哥哥，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上高一，举着刚买来的冰激凌，很不巧地被绊了一跤，奶油全部砸到了哥哥身上。
　　哥哥温热的手扶住了我的胳膊，散漫慵懒地笑着:“小孩儿，怎么专往别人怀里撞？”
　　我听着低沉的声线在耳边晕开，很没出息地红着脸跑开了，胸腔里的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
　　好像橘子气泡水一般，算不上热烈，却抑制不住地偷偷冒出来。
　　2
　　哥哥跟我表白了。
　　学校的天台上，他送了我一束满天星，跟我说，他会一辈子对我好。
　　大部分人都不看好我和哥哥，因为哥哥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出身高贵，长相出众，成绩也异常优异，在别人都为高考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哥哥已经保送了国内最好的大学。
　　而我只是一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中等生，家境一般，个子不高，脑袋也笨，在学校读三年书，班主任都叫不出我的名字。
　　甚至紧张的时候，说话还会结巴。
　　但是哥哥不在意这些，他吻住我的嘴角，说软软是我最爱的宝贝，不管怎样，我都喜欢你。
　　哥哥就是我的星星。
　　3
　　哥哥没去那所大学，选择了另一所也不错的高校，因为以我的成绩，刚好能卡线进去。
　　他说，在哪里都一样，只要能陪着我。
　　后来我听说，哥哥的父母因为这件事差点打断他半条腿。
　　在学校里，多的是喜欢哥哥的人，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优秀，在她们的对比下，我显得那么可怜，就像是一粒渺小得再不能渺小的尘埃。
　　可是哥哥却站在追求者面前，牵起我的手，笑着放在唇边吻一下:“我家软软可是会吃醋的。”
　　4
　　如哥哥所说，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一样，学生会，社团，创业......哥哥在各个领域都混得风生水起。
　　我的肠胃不好，吃东西很挑剔，重油重盐都会难受，哥哥一个不喜欢背包的人，为了我书包里备着各种胃药和热水，我犯馋的时候，他就用吸油纸一块一块地帮我弄干净酸菜鱼上的油，我想吃柚子，第二天就会收到哥哥手剥的，被放在盒子里的，整整齐齐。
　　我喜欢哥哥看向我时满怀爱意的眼神，我想，我大概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5
　　哥哥的创业很成功，到第三年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在学校附近买一处房子。
　　完全按着我的喜好来装修，他抱着我的腰，凑在我耳边说，软软，这下，我每天都可以给你做饭了。
　　我想，我也可以每天都见到哥哥了。
　　6
　　22岁生日的那天，哥哥跟我求婚了。
　　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在我的面前单膝跪地，为我套上一个小小的圈。
　　每年的生日我都会许一个愿望，但是好像从十七岁开始，我每年的愿望都和哥哥有关。
　　那么今年，希望我和哥哥能一直幸福下去。
　　我点了点头，哥哥欣喜地把我抱在怀里那天晚上，他极尽温柔地占有了我，吻着我的耳廓，说软软，等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我被折腾得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勾住哥哥的手指。
　　我愿意。
　　7
　　我们结婚了。
　　顶着双方父母的压力，哥哥跪在家门口整整三天三夜，甚至不惜和家里断绝关系，雨水浇得他发起了高烧，送进医院时我陪在他床前，哥哥呢喃着什么我凑过去，才听清他叫的是“软软”。
　　他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父母妥协了，但强硬地要求不能大办婚礼，这是她们最后的底线。
　　哥哥还想坚持，我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我不介意的哥哥，只要能嫁给你。
　　没有宾客，没有鲜花，只有两本红色的结婚证，哥哥说，早晚有一天，他会给我补一场盛大浪漫的婚礼。
　　在我喜欢的海边，远处是篝火，抬头是星空。
　　星海相逢，是他欠我的浪漫。
　　8
　　我们度过了快乐的两年婚后生活，二十四岁生日那天，我们从救助站收养了一只小猫，哥哥让我取名字，我说，叫久久好了。
　　因为我要爱哥哥，爱的久一点。
　　再久一点。
　　最好可以久到一辈子。
　　9
　　哥哥的公司越做越大，每天都有走不完的应酬，生意场上都是人精，而我最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就连工作也是绘画设计，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起初，哥哥还会带我出席，可是我一不能喝酒，二无法融入他们的圈子，站在哥哥的身边，仿佛一块璀璨的珠宝，配上了一条粗线绳子，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一次晚宴上，面对一群人的寒暄问暖和砸过来的问题，我只记得自己当时一紧张，结巴的毛病又犯了，张着嘴脸憋得通红，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我求助地看向哥哥，哥哥的眼里，好像多了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回家后，我忐忑地揪他的袖口，希望他不要生我的气，可是哥哥没有像往常一样摸我的头，他挣开了我，没有说话。
　　渐渐的，哥哥不再带我出席任何场合，他身边多了一个机灵的助理，大方有趣，跟所有人都能侃侃而谈，帮助哥哥谈下了好多笔生意。
　　他身边的人换过一茬又一茬，新来的小司机，甚至不认识我。
　　我说，我是哥哥的妻子，对方挠着头跟我道歉，说他以为林阳哥才是。
　　林阳，是那个小助理的名字。
　　10
　　他第一次夜不归宿，是在一个雪天。
　　在此之前，我已经给他打了十多个电话，哥哥都没有接。
　　也许，也许真的是太忙了。
　　我提着煲好的鸡汤，去公司找他，这两年我学会了做饭，家里下厨的逐渐变成了我。
　　可是刚到楼下，就看到了他和一个小男孩站在一起，是林阳。
　　对方围着他说个不停，口齿伶俐，笑起来还有两个可爱的小梨涡。
　　哥哥温柔地看着他，眼睛里的星辰似乎烫开了冬日的风雪。
　　我想起之前有一条讨论，酒窝好看还是梨涡好看，哥哥随口回答当然是小梨涡，我没放在心上，也没注意他当时微微勾起的嘴角。
　　林阳说他想要堆雪人，哥哥就陪着他，而我在雪地里站了一夜，看着我的哥哥，牵起另一个人的手。
　　11
　　雪夜的事情哥哥从未主动提起，他不说，我也不说，我告诉自己，这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如果那是一场噩梦，那怎么这么长时间，都还没有醒呢？
　　哥哥不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多，先前还会敷衍两句，之后便不再说话。
　　我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讨好他，可哥哥在家里呆的时间还是越来越少，晚上也不再抱着我睡，一个人对着手机浅笑。
　　哥哥的手机密码我知道，我的生日，但我从不查他的手机。
　　不是害怕看到他和别人暧昧，而是比起这个群，我更害怕密码错误的提示。
　　哥哥以前给我过承诺，如果我们有一天不喜欢了，一定要跟对方说起。
　　所以，他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吗？
　　12
　　我性子变得更闷了，除了工作，整日就把自己锁在画室里。
　　见不到哥哥的日子，我开始怀念我们高中，大学的生活，那时候的哥哥还未完全褪去青涩，夹杂在少年的骄傲和青年的成熟之间，张扬夺目，耀眼璀璨。
　　我在纸上一张张地画出哥哥，回忆我们过去的甜蜜日子，就好像，他一直在我身边一样。
　　13
　　哥哥好像真的没那么喜欢我了，今天是我们的周年纪念日，可是哥哥却忘记了回家。
　　林阳的朋友圈发了一条更新，内容是什么很珍贵的人在陪他过生日。
　　对方没有露脸，可蛋糕蜡烛和那对我送给他的袖扣在此刻看来都像是一把尖刀插进我的心脏。
　　我看着桌上准备的刻着哥哥名字的戒指，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漂泊者。
　　14
　　今年的生日我只许了一个愿望，如果真的可以实现，那就保佑哥哥，还能喜欢我吧！
　　15
　　哥哥渐渐的也不再碰我了，哪怕我放下脸皮，做出以前都不敢尝试的姿势去触碰他，哥哥都很冷漠地走出房间，说很晚了，睡吧。
　　林阳的朋友圈从月更变成了周更，渐渐的两三天就要更一条，里面都是他和哥哥的日常，就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恨不得和全世界分享。
　　他们做着我和哥哥做过的事，只是，哥哥会在同样的场景里，想起他的软软吗？
　　15
　　哥哥公司团建，小司机搞错了意思，把我也叫了过去，看着哥哥冷下去的脸色，我知道他应该不大高兴。
　　我们四个坐了一辆车，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林阳，确实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男孩。
　　小助理开车，林阳坐在副驾，我和哥哥在后座，保持着一个疏离的距离。
　　林阳时不时说几句，哥哥便笑着回应他。
　　好像我才是那个可悲的局外人。
　　这场车祸发生的时候，哥哥几乎是一瞬间就从我身边冲出去，叫着阳阳扑过去把他推开，我从来没有见过哥哥这么着急紧张一个人的样子，而我张着嘴，没把那一句哥哥叫出口。
　　我看到，他眼里好像再也没有我的位置了。
　　哥哥带着林阳跑出去，胳膊被擦伤，而我因为车门损坏，钢筋直直插进去我的手里，得到救治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医生说，我的手可能再也画不了画了。
　　但是没关系的，哥哥没事就好。
　　16
　　住院的时候，哥哥经常会来看我，我们之间的交流少的可怜，我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共同的话题，干脆对哥哥说我想要静一静。他果然不再来了。
　　直到我出院的那天，回到家，看到林阳坐在沙发上，哥哥正温柔地给他喂饭。
　　他看到我有些错愕，低低叫了一句软软。
　　我走进画室，关上了门。
　　我曾经无比期待他再喊我一句软软，可我不想是这样的场景。
　　17
　　我离开了，只带走了久久。
　　我承认自己有过念头祈祷着哥哥来找我，接我回家。
　　我那么好哄，只要哥哥随口说两句，我就愿意跟他回去，可是我从秋天等到来年开春，哥哥的消息都没有发来一条。
　　我的性格越来越差，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
　　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被朋友拖着去医院的时候，手还没有恢复，反倒是查出了胃癌。
　　再加上精神萎靡，身体已经完全垮掉了。
　　不过庆幸的是我一直有自己的工作，没有被哥哥养废，还有钱可以支持治疗。
　　朋友红着眼眶劝我好好治病，等我好了之后，他就带我去一个江南小镇，带着久久开始新生活。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哥哥长在我的心里，舍弃他无异于从我心上生生剜下一块肉，连着筋淌着血。
　　18
　　看到哥哥和林阳订婚的消息是在报纸上，我本以为过去这么久，自己能够变得坚强一点，可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决定要上手术台了。
　　医生说以我的身体状况，做手术还会有一线生机，但是存活率依旧非常低，左右都不过一死，我没什么犹豫，在通知单上签了字。
　　就当是让我的朋友好受一点。
　　约定了下周手术，在这期间，我需要静养，我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扔掉了手机。
　　拜托朋友帮我给哥哥带一份离婚协议，既然哥哥决定订婚，那他就有的是手段和我离，我又何必纠缠不休。
　　其实哥哥真的好傻，软软那么听他的话，他只要说一句，哪怕是离婚，我又怎么可能不听？
　　19
　　我躺在手术台上，头顶是无影灯。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周围一群戴着蓝色口罩的人把我围住，在麻醉的作用下，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恍惚中，我好像又回到了十七岁的那个夏天，记忆中的哥哥抓着我的胳膊，闲闲地叫我小孩儿。
　　原来所有的爱意都会老去，再多的深情也抵不过时光。
　　软软还是那个软软，可是哥哥已经不复当年。
　　我的少年，也许死在了那个雪夜，也许更早，但是软软死在二十八岁，死在了他们相爱的十一年。
　　20
　　哥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履行我们的承诺了。
　　你说过，如果我们有一天不喜欢了，一定要跟对方说，我想不到，有这样约定的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拥有过那样满心都是我的你，说不出另外的祝福。
　　在画室里，有一个画册，我没有来得及带走，还有一些我的东西，烧掉也好，扔掉也罢，免得徒增烦恼。
　　如果我死了，我的骨灰就洒到海里吧，挑一个有星星的夜晚，还要篝火，不需要太多，星海相逢时，是我一个人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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