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色

作者:舒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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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


      唐诚在几日后同许沉翡道别。
      许沉翡再次祝福他一帆风顺,从容大度,背地里却连饮酒时都在叹息,再也找不到比唐先生更令人安心的雇员。

      陈嘉荣对此只是微笑摇头,毫不留情点评道:“以你开出的薪酬,再加上那轻松到几乎可称为带薪度假的工作,应该有很多人愿意尽心尽力为你工作。”

      许沉翡:“可他们都无法令我安心。”
      她再嫌弃地看陈嘉荣,怪他根本不了解情况,“你知不知道我的房子里有多少古董和珍贵画作,怎么可以随意交给任意一人?”

      哦,他想起来了,许小姐的别墅中昂贵之物随处可见,或许最便宜的是房子本身。
      她甚至为此请专门的安保团队,设置许多隐匿报警机关。
      陈嘉荣微笑讽刺,“你应该请打理博物馆的人员为你打理别墅。”

      许沉翡忍住将杯中温热红酒泼他一脸的冲动,告诫自己这太不淑女。况且两人每日能相处的时间不多,她可以在这短暂时间内容忍他的失礼。
      可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如果你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给我。”

      陈嘉荣面色一僵,仿佛想到什么,撇嘴说道:“我不认识搞艺术的人。”
      许沉翡若有所思,“你是说唐玉曼小姐?”
      陈嘉荣面无表情地反问:“谁是唐玉曼?”

      许沉翡顿时笑不可遏。
      笑完,却正色警告他,“请不要在与我相处时想起你的任何一位前女友。”

      陈嘉荣说当然,又问道:“那么,和我在一起时,你是否偶尔会想起你的前男友们?”
      许沉翡面露难色,犹豫口吻,“很不好说。我的前男友没有你这样不解风情、只知工作的人,我很少会联想起他们。”

      陈嘉荣无语凝噎,不知该喜该忧。

      许沉翡却得寸进尺,“说真的,你该庆幸时机恰好,否则你一定追不到我。”
      这话勾起陈嘉荣的好奇心,他追问:“说说看,你富有情调的前男友如何追求你?”

      许沉翡认真回忆,有些细微之处已记忆太清,却还记得种种浪漫之举,“每一件都比Kevin先生送来一束土到掉渣的红玫瑰来得富有情趣。”
      虽然她真的很喜欢那束玫瑰,但绝不可能在此刻说出口。

      陈嘉荣听了以后只是点点头,“无所谓,反正他们都已是前男友。”

      许沉翡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掀被上床的动作都停顿住,神色复杂地看他。
      陈嘉荣揽住她的肩,扶她倒在床上,又贴心为她盖好被子,“早点休息吧,Sapphire小姐,充足的睡眠很重要,你告诉我的。”

      他说着关掉灯,在另一侧躺好。

      许沉翡沉默地调整心情,许久以后,开口:“今日的晚安吻呢?”
      回应的声音懒散,“明天吧。明天我可以吻两次。”

      许沉翡完全确信了,当年所赠的玫瑰只是例外,他的绅士之举则是完全出于教养。
      这个人的构成中绝无任何罗曼蒂克的元素!

      这怨念持续到次日晚间,接到陈嘉荣电话,得知他要飞往南方某城出差。

      许沉翡随口追问:“几时的飞机?”
      “一小时后起飞。”
      “你的行李准备已准备好?”
      “事出突然,来不及整理。”
      “要我帮忙吗?”
      “不必麻烦。”
      “何时回城?”
      “要看事情的进展,至多不过五个工作日。”
      “为什么事,去得这样急?”

      他的知无不言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笑说:“我要报备到这程度?”
      许沉翡暗骂他“神经”,“我随口一问,不肯说算了。”
      “谁说我不肯。”

      他真要一五一十同她说清的架势,许沉翡匆匆打断了,“我并不好奇。”
      陈嘉荣几乎可以想象出她在那一端微微蹙眉却仍要强撑礼貌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听到她冷漠口吻地警告他,“陈嘉荣,我并没有原谅你。”

      笑声立刻止息,陈嘉荣困惑追问:“我何时冒犯你而不自知?”
      许沉翡吝惜语言,只吐出“昨晚”二字,不再多说。
      陈嘉荣将记忆拨向过去,仔细回忆,做出猜测之后又感到不敢置信,“该不会是为晚安吻?”

      许沉翡嗤笑一声,“别太自信。”
      “那是为什么?”
      许沉翡却息声了。不能说与“晚安吻”无关,怪他不解风情,怪他全无浪漫心思。
      又或许是他懒得用心,毕竟他不是没有谈过恋爱。

      陈嘉荣喊她名字,打断她思索,“沉翡,我快要登机。”
      “哦。”许沉翡回应他,“祝你旅途顺利。”
      挂断电话。

      留陈嘉荣一人错愕地盯住手机,不禁思索两个问题:
      他到底怎样得罪许沉翡?
      以及,得罪她到怎样的程度?大小姐很少做先挂断的电话的那一方。

      挂掉电话,许沉翡只觉得呼吸不畅,环顾四周,简直处处不顺眼。再任性一些,她该驱车前往海棠山园度过这几日,而不是留在这全是陈嘉荣生活痕迹的别墅里,好似苦等他回家的贤妻。
      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样做无疑是给娱乐报纸打兴奋剂。

      况且,即便她打心底不想承认,她如今不再适应独身生活。
      习惯早起有人相伴吃早餐,习惯睡前有人对她说晚安。
      习惯一旦养成就再难更改。

      许沉翡由衷烦躁,连书也读不进去。
      好在这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合伙人发来讯息,问她是否有时间开视频会议,有些工作内容是她须知。
      当然可以。她立刻打开电脑,热情向奥莉打招呼,“嗨奥莉。”

      奥莉露出惊吓神情,“你这么热情,一定有鬼。”
      许沉翡面上的笑容绝无一丝错漏,“怎么会,我对待朋友一向热情似火。”
      奥莉点点头,“好的,火女士。我们是否可以步入正题?”

      许沉翡有一霎无言。
      为何所有人都这样热爱工作,唯独她无所事事?这显得她实在太不思进取。
      她在反省自己是否疏于工作太久,等奥莉将正事讲完,她问:“我们的工作室是否应当拥有海外分店?”

      奥莉沉默片刻,“我的建议是不必。”
      许沉翡有些遗憾,但在工作室运营这方面,她对奥莉怀有盲目的信任,从不做反驳,“好吧。”

      奥莉猜测她为无法亲临一线而感到羞愧,出言安慰道,“其实,你做得已经多。”
      许沉翡与英国人相处太久,已熟练掌握读出对方潜台词这一技能,“哦,我的意思是,最近的生活太平静,我有些无趣。况且我不想做全职妻子。”

      “等等。”奥莉有些不解,“我不清楚你如何定义全职妻子。但,如果你和你的丈夫习惯用收入来判定家庭地位,我认为你绝不会逊色。”

      许沉翡不知该如何解释她的复杂心情,这样的怪异心情,此前从未有过。
      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无法言说,只好说算了,“请你当作没有听过我的胡言乱语。”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当然。”

      视频挂断,许沉翡长长叹气,步伐沉重地回到卧房。

      没等她胡思乱想太久,隔几日便有琐事来敲门。

      上流社会永远不缺少社交,被冠以“陈太太”的称号以后,更免不了许多必要的太太外交。
      类似的邀约有许多,许沉翡往往会视亲疏远近,周到地拒绝其中一部分,再以妥帖的礼物换得对方的欢心。

      但这一场无法拒绝。
      虽然移民已久,但曾经熟识的友人突然回国探亲,家中为其举办小型宴会接风洗尘,邀请旧友前来相聚。
      陈嘉荣本人不在,许沉翡必须要代为探望。

      一连几日将时间耗费在选择礼服与伴手礼上,再踩着细高跟在宴会场中周旋寒暄,向遇见的每个人解释陈嘉荣不能亲临的原因,又要分心担忧,是否会有不负责任的娱乐媒体乱写一通,以豪门隐私博人眼球。
      简直身心俱疲。

      没找到合用的司机,散席后,许沉翡只好自行开车回家。
      她换上准备好的平底鞋,一路踩着即将超速的限速回到别墅。

      一片暗沉的黑。
      她推门进去,空荡的房子里,没有一点声音。想要叫施姐帮忙煮些红酒雪梨,又想到她已同自己请假。
      理由是老家的母亲生急病,她要去探望。

      许沉翡体谅为人子女的心情,安慰一番,放行。

      好心没好报,如今落得个孤身一人,游魂般在偌大别墅中游荡的下场。
      她放弃淑女守则,踢掉鞋子,懒得开灯,凭借自落地窗投进来的月光照明,趿着拖鞋摸到冰箱,找出一罐冰啤酒。

      面无表情拉开拉环,痛饮一口,停顿片刻,再一口。
      一罐喝完,如法炮制喝掉第二罐。
      不免觉得荒唐,怎么表现出一副酗酒模样。
      转念又想,无所谓。反正这么大一间房只有她一人,放纵自己又如何?哪怕宿醉也没关系。

      她将空掉的第二罐丢进垃圾桶,到底没去拿第三罐,转身上楼。
      楼上的光线稍暗,她和自己较劲,打定主意不开灯,摸索着进入卧房。将脱下的礼服随意丢在一旁,摘下的昂贵珠宝胡乱堆在梳妆台上,连妆也没卸,整个人倒在床上。

      许沉翡拥住被子,长呼一口气,眼泪不自觉掉下来。
      两罐啤酒不足够令她醉倒,但足够催熟坏情绪,酿成一杯令她脑袋发胀的苦酒。

      以至于在陈嘉荣刚刚推开卧房门时,就听见微弱的啜泣声。
      他的手脚都僵住,不知该不该上前。

      诚然,许沉翡不是第一次落泪,却是第一次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他不确定该去安抚她,还是给她个人空间,处理糟糕情绪。

      许沉翡显然注意到门口的动静,抬眼望过去。

      卧房的窗帘还没合上,月光倾泻进来,照亮一方空间。
      许沉翡所在的位置恰好沐在光明里,陈嘉荣得以看见她因落泪而泛起水光的双眼。

      他轻声问:“可以开灯吗?”
      获得允许,他打开卧房的灯,调至柔和光线,终于走近她。

      陈嘉荣将没来得及挂起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不敢在没换家居服的情况下坐上床,只弯腰看她。
      她的眼尾泛红,还有糊掉的眼线的痕迹。陈嘉荣用湿纸巾为她擦拭,语气温柔,“为什么哭?”

      被这样温柔对待,许沉翡难得表现出顺从模样。
      微微抬起下巴看他,讲话时嗓音还存有哭过的黏腻与沙哑,“……不知道,就是忽然想哭。”

      闻到酒味,陈嘉荣不由问道:“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许沉翡诚实回答,“不足以让我醉酒。”

      “那是为什么哭?”

      许沉翡心知他再三追问是出于好意,然而,新仇旧恨积在一处,她怪上他,“都是你的错。”
      陈嘉荣错愕,“什么?”

      “我这几日为了做好太太社交,为你的朋友的接风宴费尽心思。还要在他人异样目光和试探之下保持礼节,再三解释不是你失礼,也不是不肯和我一起出席,是因为你真的在忙碌,实在没时间。”
      “可是我明明也不轻松。英国那边也有工作要我做,唐先生离开后,海棠山园的事情偶尔也要过问。偏偏施姐又请假,家里的事情还要我分神。”
      “我讨厌无意义的社交,讨厌摆出虚伪笑脸迎合他人。我可以做得很好,但我真的不喜欢!为什么我要一个人面对你的朋友圈和交际圈?为什么我不可以和我的朋友们在一起?我在本城简直孤立无援,陈嘉荣,我又为什么要嫁给你?”

      讲到最后,她快分辨不清自己在抱怨什么,只是不停说话。
      好像只要仍在讲话,情绪就有了发泄的出口。

      陈嘉荣始终静静听她讲,直到最后一个问句话音落下。他心头猛跳一下,将许沉翡合抱进怀中,“都是我不好,我该陪在你身边应对他们,也该关注到你的心情。但是沉翡,请不要再说为什么要嫁给我这种话。”

      “为什么不可以!”有些恼怒的口吻。
      “因为这是气话。”陈嘉荣不理会她的恼怒,“我知道,许沉翡并不是真的后悔,是不是?”

      怀中人忽然沉默了,连抽泣也停止。
      陈嘉荣松开她,将她贴在耳畔的碎发拨至耳后,低下头,以额头触及她的额头。
      “我知道你一个人适应新的环境很困难,但是请不要再说孤立无援。你的二叔明明在这里。我也在这里,我明明是你的盟友。”

      许沉翡盯着他忽然挨近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笑了,“想要回英国看看吗?我陪你一起。”

      许沉翡感觉喉头一哽,眼泪快要再流下来。
      她推开陈嘉荣,欲盖弥彰地整理自己,“抱歉,我太失态。”

      她很快拾回全部伪装,重新化身完美无缺的许沉翡小姐。
      陈嘉荣微微一哂,“没事。”

      许沉翡再解释,“我刚刚说的话并非出自真心,请你不要当真。”
      “不会。”
      “如果可以,你最好忘记今晚的事。”
      “好。”

      百依百顺到怪异。
      许沉翡不免看他,只见陈嘉荣立在一侧,神色复杂地盯视她。
      “你有话说?”

      陈嘉荣挣扎开口,“你不必在我面前保持完美无瑕。”
      “我知道。”许沉翡稍稍垂眼,“我没有。”
      在他面前,她已足够“做自己”。

      看见她眼尾至今也未擦去的黑色污迹,陈嘉荣释然,相信她的话,“好。”
      随即旧话重提,“你想不想回英国?我可以陪你。”

      许沉翡的眼睫略微颤动一下,微弱到如轻风吹过茂林,掀起的风波仅足够令外围的树木间,最脆弱的枝叶颤动一下。
      她业已恢复冷静,公事公办的口吻,“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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