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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第一章
过年时,出门旅游的易帆从年初一开始就联络不上杭晨微。要么是杭晨微家里电话没人接,要么就是他自己赶行程赶得根本没时间打电话。总算忍到回家的那天,正月年初五晚上一到家,他就迫不及待拿起了电话。
“易帆……”听到这个恍如隔世的声音,杭晨微心底涌起一股想哭的冲动,真的很想哭……但是不行,现在不是让眼泪说话的时候。
硬是将泪逼了回去,他强颜欢笑的问道:“你已经回来了啊,一路上还平安吧?”
“你连我哪天回来都不记得了?”易帆不满的啧道,“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这几天他身处无边的噩梦中,直到现在仍梦魇难醒——可是,这些话叫他怎么说得出口?
“嗯……”
“小微……你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易帆敏感的发现有些不对劲,他太了解杭晨微了。小心的放柔了语气安抚杭晨微,诱导他说出来,“你有什么事都能跟我商量,别闷在自己心里了,知道吗?”
听了这话,一直咬着嘴唇的杭晨微,终于开口:“易帆,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我家了。”
“为什么?”虽然听到这话他很吃惊,但不问清理由,是没法考虑对策的。杭晨微不出声,于是易帆耐住性子继续询问:“小微,告诉我为什么,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所以,告诉我。”
“……我家里,知道我们的事了。”
易帆胸口一闷,这个答案着实让他措手不及,回过神后他连忙追问:“怎么会的?怎么会……是不是千帆?”
“不是他!真的不是他,就算我不知道是谁,可他就是不可能做这种事!如果他说的话,早就说了。”杭晨微急忙澄清,陈音泠质问他的时候,并没有透露从哪知道的。而且他怀疑,起因就是自己临走的时听到的那个电话,从时间上来算也不可能是千帆。可现在这个状况,他没办法继续追问。
“哼,你还真是相信他。”易帆虽然看不惯千帆,但杭晨微说得很对——千帆要作怪早就能闹起来了,没理由非得等到现在。这个问题先放一边,现在还有更实际的问题要急待面对。
“那你爸妈怎么说?”
“他们……很生气。”
“你还好吧?对不起,这种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想到杭晨微必然遭受的责难与煎熬,易帆心中愧疚、难受、怜惜的情绪一并涌出。
“嗯……我已经没事了。”杭晨微并不知道自己的语气,简直比哭出来还要难听。
“对不起……”易帆痛苦的合上眼,克制不住的浑身颤抖,真想立刻飞到他身边,将他用力拥进怀中。
“所以,你别再打电话到我家了。”
“嗯,我明白了。那么,以后我们怎么约时间?”
杭晨微想了下回答:“我会打给你。”
“这样也好。那我现在能过来看看你吗?”
“不行,我爸妈都在家。”
“就一会会,真的只要几分钟就好了。行吗?”
“我……”杭晨微为难的回头看了看母亲静养的卧室,无法作答。
“小微,我一定要马上见到你。真的,不然我要疯了!”
“好吧,只有五分钟,我装作下楼拿报纸溜出来。”
“OK!我马上过来,你在厨房窗前等我信号!”
搁下电话,刚进门行装未卸的易帆,心急火燎的再度往外冲。
“哇!你干嘛?这时候还要去哪?”
“一会就回来,你们别管了!”不顾父母的询问,话音还没着地,易帆已经不见了人影子。
在见到夜色中那个久违的身影时,两人无法克制的不顾周围立刻紧拥在了一起。
“小微……”耳鬓厮磨,闻到那柔软发丝散发出的熟悉味道,紧紧揪起的心脏渐渐舒展了开来。
缓解了相思带来的疼痛后,杭晨微拉着易帆到楼房后的背光处。
“你没事吧?”易帆抚着他脸确认,眸中盛满担心。
“没事。”
静静的对视着,靠着微弱的光线,努力看清对方。
终于有一丝动容,心有灵犀的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动了起来。激烈的唇齿缠绵,几乎带上暴力的色彩,连平素温和的杭晨微都染上了激越的色彩。易帆的十指陷在他头发中,紧紧固定着不容他脱离自己的掌控。杭晨微主动的伸舌探入他口中,用这一年来所学到的技巧,回报给心爱的人。
“真的没事吧?”易帆自杭晨微的主动中,察觉到了一丝绝望的色彩,有些不安的再度确认。
“嗯……真的没事。”杭晨微低声回应,睫毛扑闪着掩住了视线。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易帆带着害怕失去的心情,再度将他紧紧拥住。
相依的感觉如此美好,让人想就此停住时间。如果可以的话,真的愿意用生命来交换更多一点的相聚。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等到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一切都明了了。
“我该上去了。”杭晨微开口说,却没有相应的动作。易帆抱着他,同样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真的该走了。”直到说了第四、五遍,杭晨微才艰难的推开易帆的怀抱。
看着他默默转身,踏出离开步伐的瞬间,易帆突然出手拉住了他手腕,将人带回怀中,不管不顾的印下一个深吻。
放开被吻得气喘吁吁的杭晨微,易帆以无比坚定的口气说:“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杭晨微凝视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那之后整个寒假,易帆都没再见到过杭晨微,包括电话在内都没接到过。
虽然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时谈的事,但他还是好几次差点不顾一切,打电话到杭晨微家去。实在忍耐不下去了,他再次放低了姿态打电话给千帆,结果千帆那也问不出来什么,最后答应会转告杭晨微。
说实话,到这时候易帆心里真的急了。
总算盼来了开学,这样一来至少能和杭晨微天天见面说话。报到的时候,一等到那朝思暮想的容颜出现,易帆几乎有些失态的将杭晨微拖去了僻静处。碍于这一天学校里到处都是人,易帆很努力的才克制住了狠狠吻住眼前人的冲动。
“没什么……只是我爸妈看得我太紧,再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所以才没打电话。”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累积了十余日的不安、担心一并爆发出来,易帆口气有些不悦的叱责他,“至少想办法打个电话给我啊!让我安心一下也好。”
“对不起……”杭晨微低沉着头,不做辩解。
他能怎么说呢?说母亲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每天光是看护她就耗去了自己绝大部分的精力。在陈音泠四处疑神疑鬼的时候,他根本不敢冒任何风险打电话。他和父亲交谈过后,一致决定暂时避免给陈音泠任何外界刺激,等情况有所好转时再作计议。至于他和易帆的事,杭秋一直没有做过正面表态。
很累……真的太累太累了……
“小微……我说过我们要在一起,这不是在开玩笑。你——就不能给我积极一点的回应?要知道我也会不安啊!”
“我知道,”杭晨微烦躁的扭头避开他的注视,“不过现在,你暂时不要逼我了好吗?”
易帆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半晌才缓过劲来:“我怎么逼你了?抱歉,我知道你现在家里有压力,我已经说过我会忍耐配合了。可是,我只是想给我们彼此一个承诺,不是在逼你作什么选择!”
杭晨微牵了牵唇角,有点委屈的情绪:“我知道啊,我也很不安……可是,我又没办法。”
见他撅起嘴,一副不想再开口的表情,易帆将牢骚咽下了肚,“好了好了,以后再说吧,真吵起来就难看了。还有正事,先去把报到的手续办好吧。”
点点头,杭晨微也不再说什么。
然后,本就心情恶劣的易帆,发现了另一桩让他想揍人的事——未经他本人同意,他就被分进了提优班。
这是众人求之不得的美事,因此没人理解为什么他会在看了分班名单后,怒气冲冲的飙去找老姚算帐。
“那个、那个啊,我已经不是你班主任了,所以你是不是找错了人?”老姚一副轻松的样子,老神在在的掏着耳朵,妈的,被这小子吼得快耳鸣了。
“你少给我装傻!反正一句话,我死活不会换班级的!要么你就让校长开除我!”
臭小子,居然仗着自己成绩好学校怎么都会留他来威胁我——老姚在心里将他大卸八块又拼装完整。
咳咳,看来只能换个办法了。
“坐下。”一脚将一张椅子踹了过去,用身体姿势示意易帆坐下了再开谈。
易帆冷冷的眇了他半天,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坐了下去。
老姚冷哼了一声开口:“就算你无所谓,也得替人家小孩子想想吧。不是谁都有你这么粗的神经的。”
易帆何等聪明,立刻明白过来老姚知道了他和杭晨微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
“本来他妈妈都要帮他办转学了,连我说这时候转学等于放弃高考,她都无所谓。最后好不容易把话说开了,才同意说把你们分开两个班,就不转学。我还下了军令状,保证在学校看好人才行。”说到这里老姚叹了口气:“我是早就看出你们有点不对劲了,还居然真给我料中。啊……这都什么事啊。”
易帆木木的听完,别提说话,就连表情都没有了。
老姚继续说:“我思想没那么愚昧,不会给你们上升到惊世骇俗的高度。虽然说你们的确早了点,不过现在的年轻人想法都不同了,没办法啊!再说我这么一路过来,什么事都见识过了。我以前同学,还是我好哥们,就是因为这种事,最后两个人都废了。所以只要在我控制范围内,我不也想逼你们。话说回来,你这小子我算了解,多说废话你根本不会听,我就提醒一句:过刚易折,凡事考虑着细水长流的才好。”
易帆终于缓过神,低沉着脑袋好一会才厘清了思路,闷闷的开口问:“没的其他选择了?”
“没的了!就是这么回事。杭晨微有我看着不会出事,你给我乖乖去提优班,好好杀杀那些家伙的威风,记得自己是三班出身,别给我丢脸就行!”
苦笑着点点头,易帆支着额老半天,等一抬头对着老姚来了句:“谢谢!”
吹了声口哨,老姚翻着白眼调侃:“天要下红雨了!”见易帆起身要走,他连忙说:“喂!还有件事!”
“嗯?”
自抽屉里拿出份表格,递给一脸狐疑的易帆:“喏!这是保送推荐表。对你不错吧!好容易帮你争来的呢!要是办好了,这边学校都可以不来了,那边大学会提前组织保送生过去先上几个月基础课。”
易帆扫了眼,兴致缺缺的扔回给他:“心领了。”
“就知道你会这样。”老姚无奈道,冲着他离去的背影喊道:“我先帮你留着,欢迎随时改变主意!”
报到的那天,杭晨微在易帆再回来找他前就走了。骑着脚踏车,慢悠悠经过街道,看着路上悠闲行走的人们,脸上是平和满足的神色,突然间觉得眼睛有些发涩。
离家越近,心情愈发的沉重,却又无法逃离。原本就有忧郁症的母亲,医生诊断后说已发展到轻微的精神症状了。
即便如此,杭秋也不愿意将妻子送去住院治疗。因为,陈音泠的弟弟,也就是他的小舅子陈阮昕,就是被送进院后自杀身亡的。在结婚前,他并不知道陈音泠家族像是遗传般的自杀倾向。每一个身亡的人都被冠以意外或生病的借口,将“自杀”这一难堪的名词掩盖过去。
陈音泠和陈阮昕整整差了七岁,她一直很疼爱这个弟弟。可就是这个弟弟,因为和同性相恋,遭到双方家人的一致反对而被迫分手,进而数次自杀,搞得全家人心神憔悴。就在杭晨微出生后没多久,在抱过自己可爱的外甥后,第二天那个惹人心怜的美丽少年就选择了离开人世。面对受刺激后精神状态时时不稳的妻子,还有和舅舅越长越像的杭晨微,杭秋的人生也陷入了一片泥沼。他渐渐变得不知如何面对妻儿。
然后直到那天陈音泠出事,杭秋在一夜间发现自己的儿子,竟也到了当初陈阮昕离开人世的年纪了。那时在医院,他选择了将一切和盘托出,让杭晨微自己决定人生。
悲惨往事,尤如一只铁手紧紧扼住了杭晨微的喉咙,痛苦得快要窒息。当母亲知道真相的时候,看着自己与舅舅相似的脸庞,是不是将过往与现实交混在一起,忆起弟弟的惨死进而责备自己呢?那无法忘却的痛苦记忆,折磨了她十八年,然后经由他的手再度给了致命一击。
“其实那时候我很同情你小舅舅,没想到他会抗争得那么激烈。出事后……我真的很后悔,感觉自己少做了些什么。我什么都无所谓,就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的。你、还有你妈,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人出事了。你只要记住这句话就好。”
父亲疲惫哀伤痛的请求,一字字捶打在他心上。想承诺,却什么都承诺不了……
他怯懦,他胆小,但他无法逃避家庭与家人。
我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整整一个寒假,他都陪在母亲身边,无论她要求什么都点头说好,不敢再刺激她一分一毫。小心翼翼的,将这脆弱的和平假相维持下去。哪怕不真实,也无所谓,这是自己所依恃、拥有的最后的东西了,绝不能失去。
好容易见陈音泠的状态好点起来,第二天他就被告知准备转校。
“这次我一定会保护你,绝对不让那个男人再夺走你。”
在这么说的同时,母亲目光灼灼的盯着杭晨微,仿佛有股不可抗拒的强烈意志在支撑着她。被吓到的杭晨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更不用说顶嘴反抗了。陈音泠根本没有期待他的反应,只是一径照着自己的想法行动。
虽然最后因为老姚的劝阻,转学的事取消了,但杭晨微真的在害怕。
或者说,从出事开始,他就身处无边恐惧中。他无法对易帆说出“我妈妈有病”之类的话,害怕被讨厌,一想到可能面对的厌恶眼光就惶惶不安。希望他能喜欢自己,所以只想展现自己美好的一面,将所有丑陋的阴影都藏到身后。
自以为明亮美丽的人生,一夕间看不见光明。原以为唾手可得的幸福,其实就如那镜花水月般不可企及。
我该怎么办?
无数遍的询问,始终找不到答案。
“啊……妈,你怎么在弄这个!”一到家就看见陈音泠在厨房切菜,虽然使的是右手,但需要协力的左前臂上,那道伤口实在触目惊心,杭晨微慌忙接过了菜刀。
轻抚着有些作痛的手腕,陈音泠顺从的将剩下的工作交给了杭晨微。她坐在一边柔柔的看着儿子,语气温柔的说:“我想给你做点好吃的,只要你听话、好好念书,妈妈为你做什么就行。”
听到这些话,杭晨微只觉得一阵凉意上涌,僵着背轻轻的“嗯”了声作为回应。
“你这么乖,一定不会让妈妈伤心的,对不对?记得你还小的时候,有次我们一起出门,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很重,血都出来了。结果你伤心的哭着来安慰我,还说会一直保护我。当时我真高兴啊,想到有这么个听话的好孩子在身边,就放心了。幸好你在,幸好……如果没有你,我想我一定……活不下去。”
听到最后一句,杭晨微猛的一惊,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带着恐惧的心情回头一看,只见陈音泠一脸沉溺的表情抱着左手,缩着身子坐在那。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她,半天没有开过口,也没有变换过姿势。
等到一开学,易帆当然找上了杭晨微。在意识到杭晨微家中的反对有多严重后,他才理解了杭晨微之前的困扰。
“后来有人再打电话到你家来吗?”
见杭晨微摇摇头,易帆舒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要是知道了谁在背后放的冷箭,他真是连杀人的心都有。
想到杭晨微受到的责难,就心疼得不行:“对不起。”
杭晨微看着他,眨了眨眼说,“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垂下眼帘,睫毛轻颤,慢慢的又说:“我从来没后悔过和你在一起。所以——你不要道歉。”
杭晨微的表情虽然很平静,但易帆一眼就看出他的情绪已经累积到崩溃边缘。只要自己轻轻碰触他的肩膀,就会克制不住的哭出来吧。
如果不是在学校,自己一定会立刻将他揽进怀中,接手他所有的伤心与眼泪……探出一半的手,最后还是停在了半空。
开学后,杭晨微始终处于半禁足状态。不在一个班上课,放学后不能在一起做作业,唯一能见面的是午休和下午补课结束后回家的路上。在学校时不能走得太近,只有在易帆送他回家的路上才能说上两句情话。
“我……好想抱你。”快到杭晨微家,两人将要分手的时候,易帆突然揪住杭晨微的袖子低声的说。
太久没有肌肤相触,只有匆匆几次乘无人时的接吻,是这半个月唯一的接触。易帆渴望得快疯了。想抚摸他光滑的肌肤,想看他迷醉的表情,想听他情动时分的轻吟……想将他的一切纳入自己怀抱,永不分离。
“易帆……你快松手,我要回去了。”杭晨微为难的看着他。虽然借口补课晚些回去也行,但之前已经有一次,因为晚归结果陈音泠出现了歇斯底里的预兆。
“小微……告诉我,是不是不管以后怎么样,你都会和我在一起?”一天天在不安中渡过,每次分手都担心没有再亲近的机会。这么愚蠢的样子,自己看着都讨厌,却无法停止。
看着杭晨微沉默的脸,不安的情绪层层扩大,渐染上焦虑的色彩。这有什么可想的呢?难道说你能够想象分别的清醒?
原本是想为自己求个心安,结果却引发触焦躁的情绪。易帆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劲道,催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哎……”杭晨微吃痛的抽回手,低眉不悦的说:“以后再说吧,我真的要回家了。”
说完他赶在易帆反应过来前,转过车龙头蹬车而去。明知易帆正在背后注视着,可他不敢回头只能向前。心中反复想着易帆说的“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在一起”,可是那代价,真的是自己能付得起的吗?母亲绝望错乱的脸,父亲疲惫哀伤的脸,茹华纯真幸福的脸,关灏失魂落魄的脸,还有易帆神情坚定的脸,一一交错在眼前。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该,什么是可以、什么是不可以,已经无力分辨。
身后远远伫立的是震惊难过的易帆。他要的并不多,只不过是恋人间最平常的承诺,为什么杭晨微居然要逃开?一定有什么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而他被排斥在外。
亲眼目睹两人间的裂痕越豁越大,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痛恨不已。
如果说放下自尊可以挽回恋情的话,那他毫不介意这么做。所以当晚,易帆给某个他厌恶的人挂了电话。
千帆等接到易帆电话,才晓得他们两人间的问题已严重到这程度。照说晨微摆脱这家伙的控制,应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但千帆的心情怎么都轻松不起来。这段日子眼看着杭晨微闷闷不乐,一直以为他是在心烦母亲的事,没料想还有易帆这层因素。
“我知道你讨厌我、也不相信我,这我也没办法。现在算是我在求你,如果你知道小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拜托你告诉我。我问他,他不说,我是真的已经没办法了。”易帆的语气十分郑重,哪怕被千帆羞辱一顿也无所谓,只要能和杭晨微回复到原来的关系就好。
千帆突然不忍心了。他的确一直不喜欢易帆,对于他拐走杭晨微的事耿耿于怀到现在。但刚才易帆开口拜托的瞬间,他居然心软了,差点冲口说出陈音泠自杀的事。
不过想到这是杭晨微急欲遮盖的隐私,他最后还是忍耐着没说出口。哪怕他认为这个时候,应该把面子、羞耻都搁一边,开诚布公将事情说清楚的好,可说到底决定权在杭晨微手上,自己就算不赞同也只不能篡权行事。
叹口气,千帆避开了易帆问题的重点,隐讳的告诫他:“晨微从小就不适合在压力下生活。哪怕他想努力,也总是应付不来。然后他会想逃,要是逃不了他会哭。不过,他总是躲起来一个人哭,你如果不留心的话根本发觉不了。”
停下来,易帆安静的没有插嘴,只是等千帆继续说:“他害怕被人讨厌,即使很寂寞也不会主动靠近别人……包括我在内。呵,你应该也发现了,这十几年来其实都是我努力抓着他不放。不然的话,这家伙一定会缩在谁都不会注意到的角落,一个人伤心。他害怕被伤害,也害怕伤害别人,所以如果你觉得他让你痛苦了,一定要记得,他本人肯定痛苦一百倍。”
“谢谢。”良久,易帆给了他这两字,轻轻挂上了电话。
对着话筒苦笑了下,千帆不由问自己:“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究竟了解他多少?在和千帆聊过后,易帆一遍遍的反复询问自己这个问题。
摇摇头,换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喜欢他?
回忆着从初相识开始的点点滴滴,记忆里的每个细节都仿佛镶嵌了钻石般闪闪发光。
最后无奈的笑骂自己白痴,要是能像写小结报告一样总结出“一、二、三、四……”的话,这还叫做喜欢吗?
喜欢他疑惑不解时的神情,喜欢他解不出题时的皱眉,喜欢他羞涩的亲吻自己时的模样……
可是,原本简单快乐的一切,突然间变了样——只是因为一点小小的外界阻力,就向着自己不愿看到的方向滑去。
说实话,易帆很沮丧,也因此焦躁,特别是在发现人生,飞奔于脱离掌控的轨道上时。
想得到的东西,那就努力去抓到手——相对于他原本简单的人生信条,眼前的局面显然不适合。这不是单方面努力就可以确定的事。
我是不是太年轻了,所以真的有很多事做不来?从不认为年轻是缺陷的易帆,第一次怀疑起了自我,带着微微气馁的心思。这是成长中的少年百思不得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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