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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6
章文芳的记忆渐渐回到了程蕊寒假出去看电影的第二天。
章文芳正准备上楼喊女儿下来吃早餐，只穿了件轻盈真丝睡裙的程蕊却慢慢从楼上飘了下来，脸色惨白，双眼红肿无神，像个女鬼一样。
“蕊蕊你怎么了啊，脸色这么不好，要不要妈妈带你去看医生。”章文芳吓坏了，脱下自己的开衫披在女儿的肩上，一把把她抱进怀里。
“妈，”程蕊像个木偶似的缓缓转头，盯着她的脸，说出了那句让她至今仍痛彻心扉的话：“我怀孕了。”
程蕊告诉她孩子是圣诞节那天怀上的，她和同学一起出去庆祝喝酒，喝醉了后稀里糊涂的就跟人上了床。直到上个礼拜她一直呕吐不舒服，去医院才知道原来是怀了孕。
“妈妈，你陪我去医院把这个孩子打了吧，虽然医生说我子宫壁薄，打了这个孩子以后可能再也怀不上孩子了。可是我也不能留下这个孩子呀，爸爸知道后会打死我的。”
头脑一片空白的章文芳听到女儿的话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她和丈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也知道丈夫一直有着以后招个上门女婿继承家业的意思，如果女儿不能生了怎么办？那程家岂不是绝后了？丈夫知道后会不会恼羞成怒一气之下跟她离婚？
她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实在太恐怖了。
但转瞬，一个新想法在她脑中形成，如果女儿的这个孩子保住了呢？那一切岂不是都迎刃而解了。
有了这个想法后，章文芳立即和女儿商量出了一套对策。
因为程光潜一向注重礼义廉耻，知道女儿未婚先孕一定会生气。所以章文芳和女儿便商量着先瞒住丈夫，先请父亲章盛从中斡旋，定下女儿和孩子生父的婚礼。等到木已成舟，再把女儿送到国外待产，等生下孩子了，再跟丈夫坦白。看在出生的小外孙面上，程光潜即使再生气也顶多骂她们几句，不会动手。
被瞒在鼓里的程光潜完全不知妻女私下里的算计，只觉得女儿最近大概是魔怔了，发了疯似的要嫁给一个一无所成的剃头匠。程光潜根本看不上江明，可是程蕊又哭又闹，章文芳也在旁边不停相劝，最后程蕊的外公章盛也出面相劝。程光潜可以对妻女的态度不屑一顾，但章盛曾经是他的领导，又是恩师，他对章盛还是有那么几分尊重的。
所以在最后几方的角力下，程光潜勉强同意了这桩婚事。可以先办婚礼，结婚证也可以等到明年程蕊二十岁再领，但以后至少得生三个孩子，并且全部都要姓程。
看似所有的困难到这里都解决了，可章文芳怎么也没想到，她一向听话的女儿居然在孩子生父一事上欺骗了自己，这场她竭力促成的婚礼更是要了她唯一女儿的卿卿性命。
*
“没想到程蕊这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狠起来连自己父母都骗啊！”看完闫肃发在微信群里的口供记录截图，在高铁上刷手机的张燕发语音。
“可是她骗自己爸爸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骗她妈妈呢？”
“她妈妈不是都已经答应帮她瞒住她爸爸了吗？她为什么不直接把孩子的生父告诉她妈妈，跟孩子的生父结婚呢？”
“花钱雇佣江明完全是多此一举呀？”
听着车内自动播放的张燕语音，邢柔看向旁边正在开车的闫肃。
“或许是孩子的生父不愿意和她结婚，或者她不愿意和孩子生父结婚？”闫肃手指敲敲方向盘猜测。
邢柔却不太赞同：“程家的资产不菲，程蕊身为程光潜的独女，娶了她就等于间接继承了程家的家产，这样来看，应该很少有人会不愿意吧。另外，如果程蕊不愿意和孩子生父结婚，不喜欢甚至是厌恶孩子生父，又怎么会费尽心思的想要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呢？”
“而且...我总觉得，以程蕊那么偏激的性格，如果不是喜欢极了一个男人，她是绝对不会跟这个男人上床并为这个男人怀上孩子的。”
邢柔思考时总是习惯性的用拇指画圈，闫肃瞥一眼她的小动作，微勾嘴角，手上方向盘一打，转了个弯：“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或许...”邢柔语速很慢，“是因为...不能。出于某些原因，她并不能跟孩子生父结婚。”
“我给燕子发个信息，让她顺便查查程蕊去年圣诞节左右的行踪。按照时间推算，她的孩子应该就是那几天怀上的，那时候她应该还在学校。”
邢柔边说边拿起手机就要给张燕发微信，可字才打到一半，忽然有电话进来。
邢柔接通：“喂，周局？”
那边的警局副局长周康直接开口：“邢柔啊，你手上是不是有个昨晚金客来大酒店新娘程蕊死亡的案子？那个案子你就先别跟了，交给闫肃吧！
*
2号上午10点，从昆市赶回来一路风尘仆仆的张燕杀到清潭市曲江分局刑侦大队。
“为什么不让老大参与这个案子？”
靠在转椅上的乔格脚尖一点，转身直面张燕：“因为老大大姨家...呃...反正不知道什么的亲戚是江明的奶奶，所以程蕊她爹认为老大应该回避，不参与案件的调查。”
“这也能扯的上？”张燕目瞪口呆。
“没办法呀，谁叫老大那天晚上的确以亲友的身份参加了婚礼呢？而且程光潜这个老头现在死咬着江明不放，非要认为他有重大嫌疑，所以老大只能退避三舍了。”肖腾飞是个热心的老大哥，看张燕跑的口干舌燥，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周局也答应了？”张燕咕噜咕噜吞下一大口水。
“别老头老头的叫人家，人家程光潜也就比你大八岁。”乔格阴阳怪气的瞥一眼围着张燕转来转去的肖腾飞。
肖腾飞没搭理他：“周局能不答应吗？程光潜开的医疗器械公司是长洲市最重要的纳税企业之一，长洲市市局局长亲自给周局打的电话。”
张燕还是不甘心：“这人怎么能这样啊，老大根本就不认识江明好吧。嗳，对了，程光潜那个老东西怎么知道老大跟江明关系的啊？”
“大概是因为我天生丽质让人一见倾心难以忘怀吧。”坐在最里面的邢柔终于起身，慢悠悠的走到张燕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好了，这案子现在已经交给你们副队负责了，你们就跟着闫肃后面好好调查吧，有没有我都是一样的。”
说完见张燕身旁小包袋口敞开，里面放着车票等票据，她顺手拿起来：“行了，你们讨论案情吧，我去帮你报销差旅费。”
望着邢柔气定神闲往外走的背影，张燕降低声音小声问：“老大就真的一点儿也不生气？”
乔格将头凑到了张燕肖腾飞旁边，像是传递秘密情报般的接头道：“不知道，但是据说程光潜那老东西除了说老大是嫌犯亲属不该参与案件之外，好像还嫌弃咱们老大是个女的，能力不行，查不出真正杀死她女儿的凶手。”
“放屁！”张燕真的很生气：“咱们老大破案子的时候，那老东西不知道还窝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呢。”
张燕这话有失偏颇，程光潜比邢柔大二十岁，当程光潜刚开始开公司赚钱的时候，邢柔大概还在上学呢。可这时立场显然比事实更重要，恁是谁也没有否认张燕的话。
“好了，别废话了，我们开始归纳梳理案情吧。”闫肃突然开口，终于将张燕几人的注意力引了回来。
乔格肖腾飞昨天前天在金客来大酒店待了两天，收集了不少信息，就等着今日大家碰面一起分享。
乔格最先开始。
“按照江明的说法，他最后跟受害人见面的时间大概是8点，在一楼厕所门口。所以我调阅了金客来酒店8点以后的视频录像。”
乔格边说边打开录像。
“从录像中我们可以看出，大约8点的时候，受害人程蕊，和江明，随着第一批去酒店外面看烟花的人，拥挤着出了电梯。但很快程蕊和江明就脱离了人群，单独拐去了一楼大厅最左侧的卫生间。根据卫生间处的监控，程蕊8点01分进了女厕所，江明醉醺醺的靠在门口，等了四分钟，在8点05分的时候，进了对面的男厕所，之后就没有再出来。”
“没有再出来？”盯着视频中穿着红色大衣的程蕊与脚步摇摇摆摆的江明，闫肃问。
“对，”乔格点点头，“从视频中看，江明自从8点05分进了男厕所之后，直到9点10分被我拖出来，期间一直没有离开过男厕。”
“男厕里面有其他出口吗？”
“高处只有一个小的通风扇，但是一般人够不到那么高的高度，厕所里也没有可以踮脚往上爬的东西。而且，就算江明真的会什么轻功飞上去了，也出不去。”乔格阴险的笑笑：“因为那个通风扇只有小孩头部大小，以一个成年人的的体型根本钻不出去。”
张燕眼睛亮了：“这么说江明就有不在场证据，不是嫌犯，老大也不需要回避了！”
乔格笑笑，有些志得意满：“没错！”
“行啊你，你刚刚怎么不说啊？”肖腾飞笑着用拳头捶了下乔格的胳膊。
乔格被他捶的哀哀痛叫：“你们不也没问我嘛。”
“咳咳，”闫肃用拳头抵住嘴巴咳嗽两声：“好了，继续吧。”只是若要细看，他的嘴角似乎有些往上翘起。
“在8点到8点半期间，上厕所的人很少。除了程蕊，江明之外，只有一个带着孩子的妈妈，一个酒店的男服务生，还有一个清洁员。”
闫肃很快有了分析：“男服务生上的是男厕，不可能跟程蕊有接触。跟程蕊有过接触的只可能是那个带着孩子的妈妈以及清洁员。她们具体是什么时间进女厕的？”
“副队你不要急嘛，”乔格笑着指指监控里的画面，“就在江明一头钻进男厕所的同时，一个身穿蓝色清洁服头戴红色鸭舌帽的清洁工推着垃圾桶从另一侧走进了监控区域。”
闫肃皱眉：“她不是从酒店里面进入女厕所的？”
“对，这个酒店厕所旁边有个小通道，是专门运输卫生垃圾的，尽头有个小侧门。但是很可惜，这个小通道里并没有摄像头，小侧门那里本来有一个，但是已经坏了好几个月了，一直没有修复。”乔格按下暂停键，指着画面中的清洁工道：“8点05分，这个清洁工推着垃圾车从侧门方向进入。”
下一刻取消暂停键，画面里的人物又动了起来，清洁工走进了女厕所。
“大约又过了六分钟，8点11分，程蕊出来了。”指着画面里穿着红色大衣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黑色卷发披肩背对着镜头往外走的纤细女子，乔格道：“大概是为了避人耳目，程蕊将头发放下来遮挡，还特意低下了头。而且选择走的是平日里没什么人的小侧门。”
张燕看着画面里躲躲藏藏的女人，忍不住皱眉：“她不能直接从大门出去吗？为什么要偷偷溜出去啊？”
“不知道。”乔格摇摇头：“也许是为了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或者见什么见不得光的人？你别忘了，这个女的做事一向鬼鬼祟祟的。被小混混深更半夜拦在小巷子里自己直接拎包上去就砸，肚子里怀了个不知道是谁的种还敢在金客来这么大的酒店里大摆宴席。”
肖腾飞也同意乔格的观点：“那天晚上是婚宴，如果孩子的生父，或者其他跟程蕊关系亲密的男子出现在现场，都会很尴尬。她肯定不愿意让这些秘密暴露在众人面前的。”
一直没说话的闫肃敲敲桌子，大家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到了监控中。8点12分，几乎是前后脚，清理好垃圾的清洁工推着垃圾车出来了，走的也是刚刚程蕊刚刚偷偷溜出去的小路。
“所以，其实最后见到程蕊的是这个清洁员？”闫肃将画面拉到最前面，将刚刚的画面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另一个带着孩子的妈妈是什么时候进女厕所的？”
“8点20左右。”
“那暂时就不用管她了，直接把这个清洁员找到。”闫肃敲停屏幕，指着画面中的蓝色清洁员道：“程蕊在女厕所里面待了10分钟，后面的六分钟里这个清洁员也在，她很有可能知道程蕊在这六分钟里都做了些什么事情。而且她跟程蕊基本上是前后脚从女厕所里出来的，所以她也有很大的可能亲眼目睹了程蕊从小侧门出去后见到了什么人，又发生了什么事。”
“更甚至，”闫肃话音一顿，语气微微变寒：“她亲眼目睹，或者参与了对程蕊的谋杀！”
众人听到这话心里都是微微一紧，唯独乔格苦笑着摊摊手：“副队，您说的我都知道呀！可是我早就找酒店里的经理问过了，他们酒店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清洁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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