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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
烟花
第二天,小安的感冒奇迹般地好掉,消失正如来临一样突然而了无踪迹。醒来时,小安已经
不在被窝里,阿澈一惊,甚至有些害怕,这种感觉,在那年外婆病危时有过一次,之后就再也
没有过。大概是没有什么东西好再失去了。可现在,这种恐惧如此清晰,活生生地缠绕在每一
个细胞当中。阿澈起身跑下楼时,小安正端着盘子上楼。
“你那么早起来干吗?!”阿澈大声地喊。
“干吗你看不见吗?给你做早饭啊。”小安被阿澈一喊,一脸无辜地说到,那模样,楚楚可怜
,真招人心疼。
“你不知道你还感冒着吗?”阿澈不自主地缓和下语气,温柔地拿过小安手里的盘子。
“都好了。”小安笑着说,“一点也不烫了”
“那么快?”阿澈腾出只手,一摸,果然。却又板起脸孔;“好了也得再躺会。”
“恩,好吧,”小安乖乖地答应了。
阿澈坚持喂小安喝粥,小安半推半就,吃得无比忸怩。
“阿澈,你和先前很不一样了呢?”小安看着正对着勺子吹凉粥的阿澈,突然冒出来一句。
“怎么说?”阿澈没抬头,继续吹。
“对我很好。”
“那么说,我以前对你不好了?恩?”
“不是,不是不好,不过现在太好了。”
“对你好还不好啊?”阿澈把粥送到小安口里。
“我有点不习惯。”
“那就早点习惯,因为我以后会一直对你好的。”阿澈满意地看着小安咽下粥。
“阿澈,有什么事发生吗?”
“没有,你想哪去了?早知道对你好,你就疑神疑鬼,我就对你差点喽。”
“不要——”
这是我记忆里最温馨的一顿早餐。小安的感动和狐疑我至今都还记得一清二楚,女人的直觉是
可怕而准确的。吃完早餐,小安死活再也躺不住,说要去逛街,离开T城不到一个月,她却说
好象离开了一辈子,想得很。真是怪人。
路过烟花铺子时,她站住,不肯走,我本已走到前面,却突然发现身边人不见了,重又折
回来。却发现她盯着爆竹发呆。
“晚上去放烟花吧。”我悄悄地握住她的手。
“好。”她眼里的感动让我温暖而自豪。两个人进店铺,每人怀里都抱一堆烟花出来。看着
彼此笨拙的模样,笑得前俯后仰。
“阿澈。”
“什么?”
“把屎,老六还有哈罗都叫上吧,人多热闹一些。”
我想了一下后,笑着说好,小安说什么就什么,小安想怎样就怎样,小安高兴我就高兴。
那个春节,天空晴得有些忘乎所以。小安一脸满足地走在阿澈旁边,笑得眼睛都在发亮。阿
澈领着小安去T中门口的拐弯找老六。到时,只看见一辆手推的烧烤车孤零零地摆在那边,因
为是放假,生意冷清得可怜。小安笑着跟正在车后埋头削青菜的阿姨打招呼。以为是生意上门
,那阿姨殷勤地站起身来,看见是阿澈,脸重又平了下来。小安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些,询问老
六的去向。换来冷冷的两个字:干吗。
阿澈于是拉着小安离开,路上跟她讲,没事的,先去找屎,让屎跟老六通知一下晚上放烟花
的事。
走到屎家,没想到桌球场竟然关门着。阿澈趴在窗子上一看,里面被砸得惨不忍睹。桌椅什
物动歪西倒,球洒得满地都是。却没有人。
怎么回事?!阿澈让小安先回家,小安看阿澈严肃的样子,听话地先回去了。阿澈帮小安叫
了辆黄包车,把烟花都放到车上,又给了车钱,叮嘱完车夫,看着车子消失在街角,才匆匆转
身奔向少儿图书馆附近。想了想,又停下来,找了个公话,打哈罗的传呼。
“阿澈么?”却是猪猡懒洋洋的声音。
“哦,是我。”阿澈有点意外,对哈罗的这个哥哥,阿澈是很尊敬的,也许,这就是霸气。
“我找哈罗。他在吗?”
“在。”听见猪猡对旁边的人说:去找哈罗来。
“阿澈……”猪猡对着话筒问。
“在的。”阿澈有些忐忑。
“那件事哈罗跟你说了吧?”
“恩。”阿澈闷着恩了一声。
“考虑地怎么样了?”
“这事我说了不算,得听小安自己的意思。”
“只要你跟小安说,相信小姑娘会答应的。”
“不能找别人吗?”
“找谁?你倒是给我找一个啊,我认识的人是很多,可一时半会真找不到合适的,要有也不
会找你女朋友了。”
“哈罗不是认识挺多女的吗?”
“那些女人让我妈看见还不得气死啊?!”
阿澈不做声了。估计任何一个当妈的看见自己儿子带这么个女人回家都得气死。虽然那些大人
们口口声声宣称自己不歧视太妹和坐台女,其实谁比谁虚伪,谁心里都有数。
“放心啦,不会伤找你家小安一分一毫的,你我是同类人,也清楚我,你可以相信我的。”
“哈理哥,我向来是尊敬你的,以前也多得你和哈罗帮忙,这个情我记着,可这事真得小安
自己拿主意,我是放心你的,但这事真得看小安自己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阿澈,总之,你帮我们把这意思跟小安说一下就可以了。她答不答应
,我都尊重她的。”
“好吧。”阿澈叹了口气,为什么偏偏要我去告诉她。哪有人把自己老婆借给别人当女朋友
去见家长的道理啊?即使这人是个男同性恋也不行。
“喂,阿澈吗?我是哈罗,刚才在那边搓麻将。你找我有事吗?”这次是哈罗。
“哈罗,屎在你那吗?”
“不在,怎么啦?”
“他家的事你知道吗?”
“不清楚啊,怎么了?”哈罗的声音有些迷幻,仿佛刚从另一个世界飘回来。
“那算了,我再找找。”
“好的。对了,让小安扮我大哥女朋友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刚才我跟猪猡讲了,这事由小安自己决定。”
“哦,放心吧,我哥只喜欢男人的,而且有小潘管着,没事的。”
“不是这个问题。这话让我跟她说,这叫什么事嘛。”
“那我去说。”
“你说就更不行了。”阿澈冲着电话没好气地说,“这事你别管了。我会搞定的。”说着挂
掉了电话。
先不说小安这档子事了,屎这家伙跑哪去了?还跟我说没出什么大事,这也叫没出什么大事
!?见鬼了。看屋子里的情形,摆明是冲着桌球场来,那些人如果知道屎跟哈罗混的,决不可
能这么大胆,可见,是别人了。可正如屎他爸说的,他们家,除了屎会惹祸外,其他谁还会招
惹是非啊?难道是他哥?想了想,又不可能,他哥老实本分,他爸说一他就不敢说二,看来还
是屎了,这小子这次是得罪哪路神仙了?!
没办法了,只好先找到他再说了。对了,刚才忘了告哈罗一声晚上放烟花的事了,全给气糊
涂了。这猪猡也是,搞什么同性恋,弄得现在还得借我女朋友去见乡下来的老娘,妈的。这都
是些什么事嘛。
不过,还是要感谢哈罗,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小安的好。更不会珍惜她了。
可我要怎么跟小安说呢?这事真他妈难以启齿!
阿澈边想边走,在出公话亭没多远,就被老六叫住。“听我妈说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小安和我买了一堆烟花,叫你晚上一起来放。”
“好啊。”老六笑着答到。
“好个屁啊好,屎呢?”阿澈没好气地问。
“他呀,在家吧。”
“我刚从他家回来,他家的事你知道吧。”
“恩,你都知道啦。”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阿澈有点生气老六上次的轻描淡写,明明已经被砸成那样了,还
说是小事。他们都不信任我了吗?
“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上次刚好看见你抱着小安哭着从天使宝贝里出来,你们自己都那
么多事了,实在不好跟你说这个,给你添烦恼,而且屎也让我不要跟你说。”
“他让你不要说你就不说啊?”阿澈嚷到,“是哥们就别见外,怎么说我们以前也是一起混
的,虽然我现在不怎么掺活那些事了,可出了这么大事,你也得我让我知道个明白啊。”
“都是我的错。”老六低着头说。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恩,屎去找过你了吧?”
“是啊。”阿澈说到,“就昨天晚上,他还笑着说没事。难怪我觉得不对劲。真搞不懂他葫
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是找你借钱的。”老六说到。原来屎他哥不知跟谁学会了吸毒,又不敢告诉家里,你也
知道屎他爸的火暴脾气的,若知道他吸毒,非杀了他不可。结果跟人借了高利贷,又没钱还,
那些人就跑来砸场子的。
“有这种事?屎他哥,不就是那个老实得跟钝哥一样的那个吗?怎么可能吸毒?”
“我没骗你,好象是老来桌球场玩的几个人递给他哥的烟里藏了东西。他哥又是个讨好的性
子,谁都不想惹,那些人递的哪敢不抽,糊里糊涂地就上瘾了。屎他爸已经气倒了,现在人民
医院躺着,唉,谁想得到?!”
“欠了那帮人多少?”
“听屎说挺大一笔数目的。”老六叹了口气,看着阿澈说到,“屎已经把桌球场盘给别人开
小卖铺了。过一个星期就搬进来。”
“他哥呢?”
“不知道,从那之后就不见了,据说逃到外地去了。”
“那屎现在人呢?”
“在医院吧。”
“这小子,明明这样了,还在我面前装,真搞不懂那脑子是什么构造。”阿澈尽量从老六的
述说中保持冷静,可这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超出一个高中生的想象。残酷到传奇。
阿澈看着老六,这张尽量保持沉稳地脸,在说到吸毒这两个字时,却已明显地扭曲。虽然早
就听人说起过,最近有人在T城贩卖毒品,但总觉得还很遥远。乍然听到身边人发生这样的事
,真的会吓到。更何况是屎他哥这么老实本分的人身上。
“你把你存的给他了?”
“恩。帮不上什么忙,我妈那些,我跟她要也不会给我,只有我自己存的那些,根本帮不了
什么。”
“你妈一串一串地卖烧烤也确实不容易,你不该跟她要钱的。”阿澈沉思了一会,说到“你
跟我回家,我那边还有些钱。”
“你是说那笔钱?”老六狐疑地看了阿澈一眼。
“什么这笔那笔的,是钱就行了。”
“可你不是不想用你姆妈的钱吗?你辛辛苦苦去天使宝贝打工,不就是不想用那笔钱吗?”
“我想,我以前固执地不用那笔钱,大概就是在等这个时候,就是为了帮屎一把。”
“明白了。”老六拍拍阿澈的肩膀,“我先替屎谢谢你,阿澈。我们没跟错人。”
“走吧。拿上钱去完医院,我们去放烟花吧,估计屎也闷坏了,他最爱玩的了,你找个小弟
去照顾叔叔。”
“恩,好。”老六大声地说,放出一个招牌式的沉稳的笑容。
“对了,再叫上哈罗。”
老六一听哈罗,犹豫地不说话了。
“怎么了?”
“没事,”
“那好,快走吧,对了,你不用回去跟你妈说一声吗?”
“不用了。”老六黯然地说。
很喜欢看一部叫《她比烟花寂寞》的片子。在看惯香□□帮片的我而言,这部文艺片显得有
些格格不入。不因为里面两姐妹婉转的同性情节,不因为大提琴发出的汩汩的呜咽擦破记忆的
表皮,不因为一条鲜活的生命燃烧得热烈殒灭得清冽,只缘于片名里“烟花”两字。多年以后
,每次想小安,我都会看这部片子,一部除了标题,和烟花再无瓜葛的片子,心里的甜蜜和孤
寂却同样鲜明。
那年冬天,在T城江边的堤岸,几个放肆的身影,围绕着手里眼里心里的绚烂烟花大喊大叫
大哭大闹大跑大跳。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地举起最艳丽的烟火,说说笑笑,好象,这人生,不过
一场大梦。
小安说,阿澈,我会记得这场烟花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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