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价(GL)

作者:牙羽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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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话


      人话

      在冬天接近时,母亲开始有了音讯。她跟赵叔叔去了上海,原来赵叔叔老婆还活着,所以他们
      离开了T城。

      小安说,大概这就是爱情。屎说屁爱情。爱情如果就这样,畜生都能说话了。我不大明白屎
      的说话逻辑,老六说屎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稍微有点幼稚,如果碰对人,他应该不会变坏。
      可要碰对人,谈何容易?老六说他妈妈碰对了人,可碰对了又怎样,他爸爸还是早早出了事故
      。老六推了推阿澈的肩膀,那意思很简单,“宽容一点”。
      宽容个屁。屎瞪了老六一眼。你妈要是跟人跑了,你宽容我看看?

      阿澈下意识地离开小安一些。已经快冬天了,季节总在变,人也是。那天晚上,小安像条黄
      鳝一样,在关门的刹那闯了进来。我不理睬,她局促不安,但执拗不肯出去。我进房间,锁门
      。却听见她去厨房的响动,几分钟后,香气上扬。我出去一看,是泡饭。加了青菜和鸡蛋。

      夏初时,姆妈也老做这种泡饭,因为简单,也因为不浪费,前顿剩下的米饭,全倒下去,随
      便加点绿菜虾皮什么的,就很好吃。如果再推久点,外婆也喜欢做这种泡饭,老年人就喜欢做
      这些汤汤乳乳的东西。很好消化。

      “在哪找的剩饭?”我问她。小安呆住了。“我问你哪里找的剩饭?”我重复了一遍。看见
      小安却一副呆鸟样。
      “阿澈!”,小安喊了我一声。大惊小怪的。

      “怎么啦?”我下楼,打开冰箱,里面满满的。
      “阿澈?”小安又叫了一声,“啪”地一声,手里的碗掉落,泡饭洒了一地。
      “你干吗呀?好端端的泡饭,浪费了。”我赶忙俯身。
      “阿澈!”小安抱住我胳膊。“你能说话了?!”

      我能说话了?我怎么就不能说话了?我能说话很希奇吗?我本来就很能说话,小学时,我常
      常跟同桌女生上课说话,老被老师点名批评,老师说,阿澈,你哪来那么多话要说?我也不知
      道,反正我就是喜欢上课说话。

      小安却哭了。哭得梨花带雨,我不得不放弃地上的泡饭跑去安慰她。没想到,一触到她,反
      而哭得更凶。

      “你不高兴我说话?”我看了她一眼,“那我不说好了。”
      “不是的。”小安拉住我胳膊。“你能说话了,我很高兴。”
      “我能说话了,你有什么好高兴的?”我问她。
      这话似乎问住了她,她的脸哭得有点红。我说我还要吃泡饭,她说还有材料,可以重新做一
      份,我说我要两个荷包蛋在里面,她说好,我说我要多点酱油,她说好,我说我要加美乃滋在
      米饭上,她说好,我说我要亲她一下,她说好,于是我亲了。我说我好象有点喜欢你,她说,
      我也是。我说我大概是同性恋,她说,我也是,我说我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很感激你,她说,我
      也是。我说你感激我干吗,她说,不知道。

      于是我永远都不知道,她是因为了解我而纵容我的任性呢,还是因为爱我而纵容我的任性?
      知道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个人更倾向前面那个答案,而后者,莫名其妙的爱,让我恐慌,
      这有那么干净的爱么?我怀疑。我想,大概我有双功利的眼睛,所以看什么东西都不安心。

      ANYWAY,那时候很开心。生活里消失了一个女人,又补上了一个。就像自动饮料机,取掉一
      罐,又冒出来一罐,没个穷尽,这让我好受些,母亲的离开,就像被赵叔叔取掉的那罐饮料,
      而现在,我取到了我的。起码那时候,我以为那是我的,而且永远都是。可事实是怎样,谁又
      能说得上?

      我于是开始说话,一切迷幻得旁人有些不知所措。太长时间不说话,于是养成出离的习惯,
      比如现在,大家在天使宝贝休闲吧里,说说笑笑。我却莫名奇妙地想起了以前的事,对的,现
      在我住校,家里太空,空得让人走到哪里都伤感。仙人掌我带来了天使宝贝里,老板嫌太拥挤
      ,这年头,哪有人还在店里摆盆仙人掌啊?要也是那种新品种,类似上面移植了朵花的仙人掌
      。可那还叫仙人掌吗?我固执起来,老板终于同意,在角落里,晒不到阳光,应该很合适它。
      旁边有张客人永远不会选的桌子,只因为是角落。老板说,不是没人坐,以前有个客人常常坐
      那个位置。很有钱,却抹很大街的护手霜。小安问老板你怎么知道很大街?老板说,因为我老
      婆以前老是骂对门一个坐台的小姐身上那股刷不掉的骚气,我老婆说,只有那种女人才会抹那
      种护手霜,也才有那种气味。

      对了,现在是2000年了。距离母亲出走已经一年多。赵叔叔的老婆偶尔过来家门口骂,双手
      插腰,鼻涕眼泪一起上场,动情时,“啪”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然后继续,仿佛我家那扇
      门就是我姆妈的化身,恨不得冲上来撕烂。她也确实冲上来了,有次,她领了一帮娘家人过来
      ,防盗门根本挡不住,屋子里的东西全被砸碎,我的房间自然难幸免。最后还是叫了派出所来
      调停,罚了她钱,可东西照例是没有赔。全部邻居都来看笑话。在小小的T城,这大概会是很
      长一段时间的谈资。

      班主任说,要顶住压力,越是这样,你越要争气。于是阿澈考得不错。大家都很意外,住校
      时,每月存折定期都有一大笔钱汇入。阿澈没用,刚好学校边的休闲吧开张,阿澈进去了,老
      板说,你学习怎样?阿澈说,前几吧。于是被录用。成绩是学生的通行证。

      小安安静而温顺。一如以前。这么乖的女孩子说喜欢我,简直是天大的福气。哈罗开始狂追
      她。是个人都看得出这哥们疯了。的确疯了,他根本看不出小安看我的眼神是怎样的温柔。而
      对他,虽然哈罗是我哥们,我还是不得不说,小安根本就不愿多看他。这让我有种自豪感,一
      种别人都要的东西,却偏偏喜欢自己的自豪感。可我不喜欢小安一举一动的点点暗示,她在暗
      示我和哈罗老六还有屎划清界限。这让我想起姆妈。但小安不会表现得明显,她像水一样干净
      透明,却水滴石穿。但只要是水,就总有一天会卷起滔天大浪,而我,见证了小安的爆发。

      那是个暖和的秋日下午,太阳出奇地温柔和乖顺,照得坐在天使宝贝里的阿澈满心舒服。客
      人一般不会下午来,又是周末,老板回家有事,留阿澈一个人看店。难得的享受,阿澈给自己
      泡了杯珍珠奶茶,那时候当然还不像现在,有满大街的避风塘奶茶外卖店。能喝奶茶是难得的
      享受。阿澈偷偷地多放了一勺珍珠,她喜欢吃这种东西,黑乎乎的一颗颗,咬起来却很有韧性
      。小安推门进来,阿澈看了她一眼,突然问到:珍珠是什么做的?小安放下书包,跑过来说,
      不知道。阿澈说那你吃吃看,说着舀起一颗放到小安嘴里,小安闭上眼,仔细地抿了抿嘴,说
      ,是面粉。

      小安说珍珠是面粉做的,那就应该是面粉做的。阿澈觉得小安说什么都对,她也不确究什么
      是正确答案,小安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已经成了习惯。就像常常去小安家,小安问阿澈你要吃
      什么?我给你做。阿澈答随便。小安说,那吃炒菜好不好?阿澈答好。小安说,炒个青笋好不
      好?阿澈答好。这就是她们的相处模式。彼此看来都很乖,小安是,阿澈更是。刘号偶尔来蹭
      饭,却很讨厌这样的一问一答,刘号说,你们越来越像夫妻了。那口气,阿澈定义其为嫉妒,
      觉得刘号太过小气,明知道小安喜欢的是我,大家又都是哥们,还偏偏一副酸不溜秋的口气。

      在这时,门却被推开,阿澈在厨房笑着对小安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刘号这小子又来了。
      不想来人却是个女人。大约三十几岁,穿一身拖地黑色羊毛裙,穿着一条网格丝袜,脸有疲惫
      的神态,描了青黛色眼线,奇怪的是戴着一双缀着亮珠片的手套。虽是大白天的,却很容易让
      人想到香港电影里那些老式的怨妇或者女鬼什么的。一进店门,突兀得要不的。

      “一份海鲜炒饭。”女人开口。

      小安走进厨房,推了推正坐在那边喝奶茶的阿澈,“有客人”,“客什么人啊?叫刘号那小
      子进来,”小安捂住嘴笑,“刘号可不是黑寡妇……”话音未落,只听外屋传来了一声召唤:
      服务生!

      阿澈放下手里的奶茶,出去了。几分钟后回来,惊讶地拉住小安,“她坐在角落里那位置。
      ”“难道她就是老板口里常说的那个奇怪的客人?”小安问到。“有可能,不过确实很黑寡妇
      ,就差再罩层黑色面纱了。”小安笑起来,她要了什么?海鲜炒饭,阿澈说着瞟了眼小安。

      “好吧,我来炒。”小安说着把阿澈推出去,你再问下她要喝什么。阿澈拿着单子乖乖地出
      去了。“这里就拜托你了。”阿澈在出厨房门时,突然转身,飞快地亲了一下正在围围裙的小
      安,满意地看着她的脸当即红了起来。

      转身,却发现那个角落正对着厨房门口。阿澈当下有点慌,还好,那女人显然没有注意到这
      边的动静,正在脱掉外套,却还戴着手套。阿澈带着职业性的微笑问到,请问你还要什么饮料
      么?“白开水。”那女人冷冷地说。海鲜炒饭+白开水?这生意怎么做啊,一点赚头都没有。
      阿澈心里有点不悦,看来是个装时髦的女人,要来这种休闲吧,还要来省钱,市侩!阿澈尽量
      和颜悦色地试着推荐新出的柳橙汁啊咖啡什么的。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跟你说了要白开水了就白开水,你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

      “抱歉。”阿澈缓和语气,说到,知道了。现在就给你拿去。心里郁闷地快内伤了。回到厨
      房,凑在小安旁边说,没见过这么样的客人,凶死了,难怪一副黑寡妇样,八成是被老公甩了
      。小安戳了戳阿澈的腰,示意她小声点。“等下你去给送东西吧,本少爷不伺候了。”阿澈接
      过小安盛好的炒饭,很香。给这种女人吃简直是浪费,阿澈拿起勺子,吃了两口,然后拨整齐
      ,把盘子递给小安。小安哭笑不得地看着阿澈,端了出去。

      小安看着她,心理有些发慌。倒不是因为她是一眼看上去就凶巴巴的,而是她有种凌然的轻
      蔑。在学生时代你或许很少会碰到这样的人,女人。穿很时髦的衣服,化很浓烈的装,用很冷
      冰的态度,仿佛她已将这世间看透。在我们大家都懵懂地爱着痛着时,她却站在制高点冷眼旁
      观。很不舒服。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小安很明显的感觉不舒服,不仅仅是因为刚才她对阿澈
      冒了狠话。其实小安在厨房有听到这里的一举一动,女人很不客气,摆明了来找岔,阿澈却没
      有像以前那样闷头给她脸色,反倒是很憋着自己地说了抱歉,小安在往炒饭时加鲜贝时,就决
      定,阿澈这口气由自己来出。

      “海鲜炒饭。”小安礼貌地放到桌子上。那女人正在看着角落的仙人掌发呆。没有听到对面
      小安的讲话。小安没理,端起炒饭又往回走。

      “你干吗?”小安还是没理睬,女人腾地站起身来,尖了嗓子:我问你干什么?你听不懂人
      话是不是?

      “我只听得懂人话。”小安转身。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抱歉。我能力有限,只能听得懂
      人话。”

      “你怎么做生意的?你们老板没教过你么?”女人避开人话不人话的讨论,说,“哪有客人
      还没说话就把东西又端回去的道理?”

      “刚才你不是说了要海鲜炒饭了吗?抱歉,端错了,这是我们阿澈吃的扬州炒饭。我进去给
      你端另一盘,”小安笑着对女人说:难道您也要吃这份扬州炒饭?

      “不用端了,我就吃这份。”女人收住刚才要从沙发上起身的架势,一屁股坐了回去。看得
      出她身材很丰满。全身的肉都微微抖动了一下。但仍不失为优雅。

      “不行。”小安第三次说了“抱歉,”接着说到,我们这边扬州炒饭不能配白开水,这样要
      蚀本的。

      “又这个道理?”女人腾一下站起身。“还让不让人吃饭了?算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
      变态……。”

      话音未落,已挨了个巴掌。只见小安脸涨得通红。像是个圆鼓鼓的气球,只差爆掉鸟。那女
      人唰一下回了个巴掌,在小安白嫩的脸上浮了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小安呆了。也没有哭。就不
      动地站在那里,那模样,谁见了都心疼不止。阿澈却出来甩了那女人一巴掌,抱起小安出门了
      。

      也许是跟姆妈吵架的经验,习惯成自然地,阿澈尤为擅长这种打一枪就跑的招数,留下对方
      在案发现场气急败坏甚至发疯。阿澈来不及考虑天使宝贝会被砸成怎样,从姆妈那里得来的经
      验告诉阿澈,女人一生气,就会砸东西,尤其喜欢碗啊,瓶子之类的易碎品,大概砸得哗啦啦
      地很好听。眼前最重要的,是小安。这是阿澈第一次见到小安跟人吵架,若非眼见,简直是天
      方夜谭。

      天使宝贝是在T中出门后的右边的一条街上,很近。阿澈打算把小安抱回寝室,怀里的人一
      直在发抖。在拐角处,看见老六的妈妈正推出烧烤车,老六在旁边正帮着摆放桌椅,看见阿澈
      抱着小安走来,老六忙上去问这是怎么了,阿澈说,你先别管了,去天使宝贝拦着那女人些。
      对了,把刘号也喊上,她比较能制得住人。老六想跟着阿澈走,阿澈一定要他先去天使宝贝,
      老六只得答应,屁颠地奔到街右。阿澈目送老六不见掉,转头却看见老六的妈妈正低着头往炭
      上摆一串青菜,仿佛所有发生的事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很麻木到烧烤。然后,阿澈还是感觉到
      了老六他妈的怒气,甚至是怨恨。唉。

      这是小安笨拙的一次处女架,吵得凌乱而有些气败,若非阿澈来救场,那女人也许会撕打,
      小安没想到自己会煽出一巴掌,更没想到会被回煽一巴掌。其实她煽出巴掌后,心里有些慌,
      还想着立刻跟她道个歉,没想到,还没想周全礼数,已经挨了一个回马枪。这是一次孩子与大
      人的正面交锋,又或者说是女孩与女人的。然后,小安却很感激黑寡妇和这次吵架。那一晚,
      小安睡在阿澈的宿舍里,在熄灯后,小安却睡不着,要回家。阿澈的宿舍在二楼,因为是很低
      矮的老宿舍楼,上课迟到时,一楼的铁门关着,阿澈常从旁边的下水管道爬下去。小安本只是
      心里烦躁随口说说而已,没想阿澈却起身要小安穿衣服。

      阿澈先爬下去,很轻车熟路。小安随后,穿着裙子,有些不便。阿澈又爬上去,背上小安,
      小安不肯,劝说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趴到阿澈背上,快着地时,楼管查房到二楼,听见响动,正
      往这边走来,小安动了一下,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其实阿澈是主动正面摔在地上,否则,小
      安也要给摔到了。来不及多做反应,阿澈拉起小安消融在黑夜当中,后面传来楼管的咆哮:谁
      ?谁在那里?

      没有谁在这里,我想你大概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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